“这么晚了。”晴儿看了看坐在炕头,猛吃糕点的华珠,笑道,“四爷不累,表小姐也该累了,什么事儿不能明天再谈?”
颜博不耐地摆了摆手,“叫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做什么?对了,再去小厨房做一碗三鲜面来。”
晴儿是年绛珠的陪房,过府这么久,颜博从未对她红过脸……晴儿的脸一白,有些委屈地去了小厨房。
厨房的张妈妈正一边值夜,一边生着炉子吃火锅、喝好酒,见到晴儿,不由地吓了一跳,张妈妈抹了嘴巴上的油便道,“哟,晴姑娘!这么晚您来小厨房做什么?快喝口酒暖暖身子!”
说着,倒了一杯酒,双手奉给晴儿。
晴儿却是拿帕子掩住鼻子,颇有些反感这样的气味儿,并按着胸口道:“四爷要吃一碗三鲜面,赶紧做好了我给四爷端去!”
张妈妈将酒杯放下,谄媚地笑道:“好嘞!晴姑娘稍等,一会儿便好!您坐!”
晴儿皱了皱眉,“油烟味儿太重了,我出去等,你快点儿啊。”
张妈妈动作果然很快,晴儿将面条端进厢房,又去年绛珠的卧室取来厚厚一沓子账册。
华珠一根一根吃着面条,颜博则专心致志地翻起了账册,“买麝香的不少,但同时买了灯芯草、木香和冰片的,好像没翻到,倒是有麝香与苏合香一起的。”
华珠吞下一片青菜,“灯芯草、木香和冰片都属于药材,香料铺子一般不卖的。你看谁大量采购过麝香就好。”
“大量采购?”颜博翻完一本,焦头烂额,又问向一旁的晴儿,“你不是帮着四奶奶打理铺子吗?你记不记得谁买过很多麝香?”
晴儿低头想了想,“嗯……近几年麝香的销路不怎么好,不如苏合香受欢迎。买很多的,我还真没什么印象。”
迟疑了片刻,忽而抬眸,“啊,我想起来了,四奶奶刚接管铺子那会儿,我帮着清上一年的账,发现有一位客人将那一年的麝香全部买光了,就是……常来咱们府里做衣裳的董娘子!”
“董娘子是谁?”颜博鲜少关注内宅的事,对女人也不大了解。
华珠就解释道:“她是柳昭昭的贴身丫鬟,七年前,跟随柳昭昭来琅琊寻亲。”
“柳昭昭又是谁?”
“江南名妓,梅庄五女中排行第五,貌美倾城、舞姿卓越,多年前在明德太后的寿辰上跳了一支《惊鸿舞》,自此名动天下。好多王公子弟想将她迎娶回家,都被她拒绝了。”
“这么厉害?”颜博瞪大了眸子,“所以,无名女尸是她的丫鬟?”
华珠摇头,“董娘子还活着,倒是柳昭昭死掉了。”
颜博又道:“女尸是柳昭昭!”
柳昭昭六、七年前就病死了,可廖子承说,那具尸体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天。但不能排除柳昭昭利用假死逃脱青楼女子身份,并重新开始另一轮人生的可能。柳昭昭离开江南时十六,时隔七年,如今二十三,符合廖子承关于死者的年龄判断。
华珠凝了凝眸,“这就得问董娘子了。”
这一日,李婉生辰,李府宴请了年轻的公子与名媛,前来为李婉庆生,颜博带华珠、颜婳、颜姝与冷柔一同前往。
冷柔会出席,倒是大大出乎了华珠的意料,通过下人对这位三奶奶的评价,华珠得知,她早已淡出了社交圈,便是华珠隔三差五前去给老夫人请安,也一次都没见到过她。但今天,太子妃寿宴,她居然去了!
依旧是一袭白衣,清爽简单,连发髻都只选了最简单的样式,但这并影响她得天独厚的美貌,她轻提着裙裾上车,宛若一幅上等的水墨丹青,为冰冷的严冬添了一抹诗情画意。
华珠蹙了蹙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怎么说服自己都不管用。唉!其实三奶奶真没得罪过她,是她小肚鸡肠了。不过,讨厌人又不违法,她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青琉台,月潭中央,正上演着女子的歌舞,且跳舞的不是乐坊舞姬,而是名门淑女。表面上它是太子妃的生辰宴,但明眼人谁又看不出这是变相的选妃呢?李婉身体羸弱,太医已经判了“死刑”,熬不过年冬。是以,这绝非普通的选妃,极有可能,它选的就是下一任的太子妃。
青琉台的上席,赫连笙一袭宝蓝色锦服,气定神闲、尊贵优雅,正端着琉璃杯与一旁的赫连城谈笑风生。而赫连城小小年纪却身姿提拔,将重紫的华贵彰显得淋漓尽致,并不输给天朝最尊贵的太子。
他们兄弟二人左手下方,空出首位,不知是留给谁的,然后依次是李家二公子李瑾、王家大公子王恒、以及颜家四公子颜博。
赫连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眸光一扫,便看见颜家女眷款款而来,论容貌、论身高、论衣着,华珠都不是最起眼的,但很奇怪,他就是一眼看到了她。玫红色与白色相间的高腰罗裙,裙裾如莲雾一般潇洒地散开,配上她明媚动人的笑,只觉心口一阵微漾。
呵呵,华珠,好久不见!
“怎么了?”冷柔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华珠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问她。
华珠摸了摸冰凉的额头,刚刚的一瞬,她有种被蛰伏在丛林深处的毒蛇给盯上的感觉,凉飕飕的、阴测测的,危险极了,不用看也知道,那种目光来自赫连笙。
人都说,看东西不能隔得太近,因为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她与赫连笙便是如此。夫妻二十载,她只看到他对她的纵容、盛宠、温柔,却没察觉他的阴险、狡诈、利用。
连亲生儿子都能杀,这种禽兽,与颜婳真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