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斌!”卢高懵了,刚刚还帮他在公堂之上据理力争的盟友,怎么转头就来破坏他与阿娇的幸福?
“这是公主的懿旨,打赢了官司皆大欢喜;打不赢,你们就必须和离!”陈娇是驸马的亲妹妹,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牺牲她的下半辈子,给一个远在边陲之地的奴隶守活寡。余斌顿了顿,又道,“你真的爱陈娇,就该放手。有公主在,她还能改嫁,并且嫁个很好的人家。”
卢高豆大的泪水砸在了白纸上。
陈娇泣不成声:“跟你分开,我很难受!这些年,我爱你的心也是真的!但我没勇气背负那么多!我……”
芸丫将几乎要哭晕的陈娇抱入怀中,又看向同样流着泪的卢高,难掩嘲讽地说道:“老爷,你不是女人不会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又有个……你这样的丈夫,会遭受多少人的冷眼跟嘲笑?你这一世,只碰到了一个愿意为你牺牲一切的女人,但你抛弃了她。你就当这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吧!”
“你……你一个丫鬟也敢这么跟我说话?忘记自己的身份啦?”卢高火冒三丈。
“我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身份的人是你。”芸丫冷冷地说完,用力放下了帘子!
卢高追着马车,狼狈地一路狂奔。
“阿娇!阿娇你不要抛弃我!阿娇!阿娇——阿娇——”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冷清的街道,响起了雨点冲刷屋顶与街道的声音。
他凄厉的嚎叫,渐渐淹没在了重重雨帘之中。
华珠与吴秀梅手挽着手,举着绘了海棠花的白色油纸伞,从他身旁走过。
华珠轻轻地问:“舅母,要帮他吗?”
吴秀梅面如死灰,摇了摇头:“我永远无法原谅他,就像我永远也听不到儿子叫我一声‘娘’了。”
华珠紧了紧挽着她的手:“别太难过,你还有我。”
卢高跪在地上,被大雨淋透了衣裳。
恍惚间,他发现了华珠与吴秀梅,噗通一声倒地,爬到了华珠脚边,扯住她的裙裾道:“华珠,我是你舅舅呀!是你娘唯一的大哥!你不能看着我去边疆啊!”
华珠低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除夕那天,我在流音阁包饺子,你认出了我,你不是高高兴兴地问我‘你是谁?为什么跟我妹妹长得那么像?你是我妹妹的女儿吗?’而是掉头逃走。从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将来无论你发生什么事,我也会掉头就走。”
“秀梅!秀梅!”卢高又巴巴儿地跪走一旁,拉住了吴秀梅的裙子,“秀梅你快让华珠帮帮我!提督大人很喜欢华珠的,只要她肯求情,提督大人一定会想法子救我的!”
吴秀梅一把扯出裙裾,冷声道:“你害了我不够!害了我们儿子不够!又想来连累华珠和提督大人吗?我吴秀梅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自私、这么无耻的男人!”
卢高低头,泪水混着雨水,一时分不清满脸湿意是雨还是泪,他抱住头,嚎啕大哭。
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何种滋味儿,但想必不会好受。
“华珠,我们走。”吴秀梅不想再他,一眼都不想了。
谁料,刚走了一步,后脑勺的发髻突然被揪住,紧接着,卢高阴冷的话响在了耳畔:“我之所以会有今天,全都是你害的!你看看你,又老又丑又没学问,哪一点配得上我?我肯跟你做了几年夫妻,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怎么还不知足?你好好过日子就过日子,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儿子都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死?为什么要死皮赖脸地活在世上,为什么要在我人生最得意的时刻毁掉我的幸福?”
吴秀梅转身,猛地给了他一巴掌:“这就叫老天有眼!老天爷就是希望我活着让你得到报应!”
卢高魔怔了似的,抡起拳头,朝吴秀梅疯狂地砸了过来!
“啊——”
一声惨叫,卢高被按在了地上。
颜博用绳子将他双手束于背后,并厉声警告道:“再不老实点儿,可是要加刑的!”
语毕,将他拖起来,送回了衙门大牢。
出来时,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瓢泼,生生将视线阻隔在了三尺之内。
门边,放着几把备用的雨伞。
他看了一眼,没有拿。
就那么走进了冰冷的雨里。
突然,一把油纸伞落在了头顶。
“四爷。”晴儿红着眼眶,定定地看向他,“四爷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我……”
颜博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眼底再没了往日的温柔:“别说了。这次的事要谢谢你,谢谢你出面帮吴秀梅作证,让罪有应得的人最终受到了律法的制裁。好生养胎,生下来还是我的骨肉。”
语毕,推开她的伞,迈步没入了雨里。
晴儿追了一步,哽咽地唤道:“四爷!”
她失去四爷了,永远地失去了……
雨过天晴。
街道上依旧冷冷清清。
余斌收了手中的油纸伞,看向一旁准备上马车的廖子承,浅浅笑道:“提督大人果然好手段,我甘拜下风。”
“说的好像你大老远从京城来琅琊打官司就是为了跟我一较高下似的。”廖子承轻轻一笑,让人想起雨后的晴空,高洁而美丽,“比起你,我还差得很远、很远。”
“恕我愚钝。”余斌微笑,清亮犀利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惑色。
廖子承云淡风轻道:“连亲姐姐都能利用,我才要对你道一声‘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