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宽一掌拍上亭子里的廊柱,阖眸,隐忍住某种不安与难过的情绪,叹道:“早些休息,真相如何我会查明的。”
华珠行了一礼,轻声道:“那我先走了,舅舅安。”
回到清荷院,颜博在书房内拼骨。
银杏抱着褥子入内,为颜博铺好床,然后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出了房间。
华珠进来,看了一眼铺着褥子的单人床,疑惑地问:“你打算拼一夜?”
颜博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可怜兮兮道:“你姐夫我啊,被赶出来了。”
活该!
谁让你跟年绛珠吵架的?
又谁让你娘得罪了年绛珠的?
婆婆啊,千万别给儿媳气受,因为这气最后一定会转撒到你儿子身上。
华珠伸了个懒腰,走到桌边,纳闷地问:“你干嘛拼得这么认真?”
颜博的眼眶有些发红,捧着一排牙齿哽咽道:“三嫂全身被毁,只剩这么一个脑袋,我说什么也得给她拼凑完整,不然,我怎么向九泉之下的三哥交代?”
华珠扶额:“说了它不是三奶奶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颜博背过身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一想到三哥、三嫂都不幸辞世,他……他忍不住:“我都知道了,你们搜过戏班子,也搜过整座府邸了,没找到三嫂的踪迹,她是真的死了。”
“她只是不见了!”华珠的音量拔高了一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一个活人弄不见,你试试?”颜博转过身,幽怨地瞪着她,虽然他很喜欢二妹,但二妹对三嫂不敬,他还是不开心。
华珠知道今儿不给他露一手,他是不会相信这不是冷柔的尸骨了。
“你等着啊。”
华珠去了年绛珠的卧房,不多时,踅步而回,手里多了一副叶子牌。
华珠取出八张叶子牌捏在手里,双手捋成扇形,把正面对向颜博,“从中选一张记住,不必告诉我。但你记牢了,万一忘掉,你可就不知我变走的到底是不是你那张了。”
颜博狐疑地瞟了华珠一眼,尔后眸光扫过她手里的牌,非常用心地记住了一个“六筒”!
华珠双手一合,将牌对齐。再宽袖一拂,双手自空中画了一个太极圈。最后,将牌放在桌上,一张张滑开:“你再找找,有没有你记住的牌。”
颜博睁大眼睛,在一堆花色夜子牌里找六筒,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颜博惊到了,双手压着脸道:“你……你……你也会法术?天啦!三嫂不会是你变不见的吧?!”
华珠好无语,按住额头道:“姐夫啊,你是朝廷命官来的嘛,怎么会这么迷信?我做这些,不是要你‘误入歧途’,而是想告诉你,许多我们在看起来很玄乎的东西,其实都只是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颜博不信:“那……那你到底怎么把我的六筒变走的?”
华珠从宽袖里取出另外八张,“这才是刚刚那副牌!”
颜博瞠目结舌,搞了半天,原来她手快地换掉了所有的牌啊!他因为一心一意记六筒,下意识地就会忽略其它的牌,乃至于不是原先那副牌了他也没察觉。
吞了吞口水,颜博又问:“三嫂又是怎么消失的?难道有大罗神仙把整个颜府都换掉了,所有我们找不着?”
晕了晕了,没法子交流了!
华珠决定对他放弃治疗。
“你慢慢拼,我去睡觉了,希望你能从……”华珠顿了顿,看着碎得七七八八的头骨道,“从三奶奶尊贵而美丽的头骨里找到一丝宝贵的线索!不用谢!”
“呜呜……”颜博捧起头骨,“三嫂——”
冷柔的事被下了封口令,在颜府内并未传开。而因为冷柔平日里就不大与人来往,她哪怕几个月不出院子也没谁怀疑什么,反正有红菱在众人的视线里来回穿梭,为她做活着的证明。当然,这是后话。
奔走了大半夜,华珠累得不轻,迈着仿佛灌了铅的小腿儿,晃悠悠地朝自己院子走去。
刚走到后院,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争吵声。华珠柳眉一蹙,朝着声源处走了过去。
华珠住的院子叫知辉院,原先是颜博和三爷练功的地方,后面三爷辞世,颜博就将院子封了起来,直到年绛珠过门,说很喜欢院子里的梅花,颜博就命人将院子改造一番,又加种了一些腊梅,送给年绛珠招待亲人用。
前院,黄灿灿的腊梅开得娇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在一株腊梅树旁,香荷、秀云与一名中年仆妇怒目而视,巧儿在中间,拉拉这个,又扯扯那个,俨然在劝架。
而看几人蓬乱的头发和衣衫,刚才大概真的打过一架。
“发生了什么事儿?”华珠冷冷地问向一众人等。
“回表小姐的话,奴婢尽忠尽职守门,却被她们几个按住了一顿好打!奴婢入府这么多年,纵然干的是最低贱的活儿,可从没让人这般欺辱过!呜呜……”眼泪流了下来,好不委屈。
说话的是那名中年仆妇,姓蔡,大家称呼她蔡妈妈。
“你胡扯!明明是你先推我的!我头上还有个大包呢!”香荷指着自己的脑门儿,怒气冲冲地驳斥。
蔡妈妈捶胸顿足:“天地良心哟!你们两个按着我打,我惹不起就想躲!你们两个还追着我打,我才推了一把啊!”
“你个老不死的!竟血口喷人!刚刚到底谁打谁?”
“住口!”华珠猛地打断香荷,蔡妈妈再不济也是颜府的下人,还轮不到年府的丫鬟怒叱一句“老不死的”,这要传出去,轻则,别人骂她管家不利,重则,怕是要怪年绛珠放任妹妹在府里耀武扬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