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威胁边境危急
范仲淹在越州并没有任职很长时间,朝廷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也是最终改变他命运的大事。
澶渊之盟后,宋朝的边境一直处于和平稳定。这次造成动乱的原因不是老对头契丹,而是位于宋西北的大夏,因为位于西北被称为西夏。
西夏王室远祖拓跋赤辞,是党项人。唐太宗的时候归唐,赐姓李。唐高宗时请求内徙获准,其中有住在夏州的,号为“平夏部”。唐末,平夏部首领拓跋思恭因讨黄巢有功,授定难节度使,镇守夏州,所辖区域大约现在陕西北部及绥远南部。思恭并获赐姓李、封夏国公,其后代就以李为姓。
五代十国时期,思恭后人还算恭顺,对任何中原称帝的人都俯首称臣,以此获得赏赐。宋太祖虽削夺藩镇兵权,但对西北少数民族依然宽宥。直到太平兴国年间,赵光义削藩镇的兵权,准备根除西北这一盘踞势力,就把王室成员全部请到京城。
族中有一个名叫李继迁的人,志向不凡,深知一旦入京,会被囚禁起来,于是借故逃离。李继迁很有政治头脑,势力渐渐强盛起来。985年,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宋将曹光实,占据银州。并归顺辽国,封为夏国王。此后,宋太祖一直无法消灭夏。宋真宗即位后,为息事宁人,割让了几块地方给李继迁,事实上承认了西夏的独立地位。1002年,李继迁率兵攻陷宋朝重镇灵州,改名西平府,后又攻取西北重镇凉州,截断宋朝与西域的商道,截断西域向宋朝的入贡,同时禁止西域诸部向宋朝卖马,严重影响了宋朝的国防军力建设。
李继迁死后,他的儿子德明继位。他仍向宋称臣,所以西北边境算是平静无事。但是他同时又转向西边发展,取得今甘肃东南部地区,势力更强。
继明的儿子元昊“性雄毅,多大略,善绘画,能创制物始”,他经常劝父亲进攻宋国。元昊继位后,积极做着脱离宋朝的准备。他凭着超人的勇猛及善于用兵的谋略,和汉人部下的相助,大肆开拓地盘。几年间,占有今宁夏省全部、甘肃、绥远两省的大部,以及陕西、青海一小部分之土地。
他还模仿中国官制,改革政府组织。又命人创制夏国文字,翻译汉文及佛教经典。
1038年,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他称帝以后,还不伦不类地“上表”,向宋仁宗报告他已经称帝了。表中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一边称臣,一边自称是“偶以狂斐,制小蕃文字,改大汉衣冠,革乐之五音为一音,裁礼之九拜为三拜。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鞑靼、张掖、交河,莫不从服,军民屡请愿建邦家,是以受册即皇帝位。”最后,他写得更妙,他说“伏望陛下许以西郊之地,册为南面之君,敢竭庸愚,常敦欢好。”
元昊公然的挑衅行为,当然在宋朝廷引起愤怒。元昊派来的使者不肯受诏,也不肯接受赐物,以示地位平等。许多大臣纷纷上奏要求处死使者,以儆效尤。枢密院为此议论数日不决,最后还是派人把使者遣送到边境了事。
12月,元昊称帝两个月后,朝廷命曾任参知政事的夏竦为奉宁节度使、任职永兴军。曾任枢密副使的范雍,为振武节度使、任职延州。到职后,夏竦立刻向朝廷报告西北边防的军情。他指出,元昊的兵力很强。同时他分析,在地利上,大宋已经输给西夏,因为西夏对宋,只是侵扰边境并不深入,而宋派军征夏则为远征。西夏所处地区为沙漠地带,宋若分兵深入,恐怕后勤补给有问题,无法持久。
西夏对宋的进攻,则占尽地利优势。西夏作战往往速战速决,宋兵一进攻,他们就避开锋芒;宋兵后退,西夏兵就从后追击。西夏兵还善于用计谋,他们白天设奇兵埋伏,晚上烧营栅,宋兵不堪其扰,却丝毫没有办法。为了要直捣西夏的巢穴,必须涉过大河。可是宋兵没有渡河的运输工具,只有利用连接的绳索强行渡河,这样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等到宋兵渡河到达河中央,埋伏起来的西夏兵就开始攻击,致使伤亡惨重。
最后,夏竦还感慨地说,朝廷的议论者,莫不主张大行诛讨,可是整个看起来,简直是“未知何谋可以捍御”。他们根本没有比较敌我双方的优劣形势如何,也不考虑攻守之间的方便与否,只是一味地主张追讨,这样下去,不战就已经败了。夏竦的军情报告,无疑给那些夸夸而谈的大臣们当头一棒,他们除了担惊受怕却无计可施。
宋仁宗只好在边关下诏,取消赐予元昊的官爵,并说,有能擒获元昊并取其首级的人,立刻授为定难节度使。
1040年,驻守延州的范雍,面对西夏发动的大攻势,竟被愚弄而遭大败。
原来,元昊声言将攻延州,范雍听说后大为恐惧,连忙请求救兵。元昊一看打草惊蛇,就派人来对范雍说,愿意改过归命。胆小怕战的范雍一听说元昊愿意改过归顺,欣喜异常。他忙一边回报朝廷这个天大的“喜讯”,一边设厚礼对待元昊派来的使者。他完全相信元昊,把守城官兵全部撤回,半点都不设防。
结果元昊大举来侵,先攻保安、城下,乘胜攻延州,范雍急召刘平、石元孙两将来救。刘平素来自傲轻敌。前往延州途中,在三川口大败,与石元孙同时被元昊军所擒。延州被围七天,范雍失去两员大将,在城中担心不已,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因为一场大雪才解了围。
大败后,朝廷命韩琦为陕西安抚使,并将范雍降为吏部侍郎、调往知州(四川)任职。命令下达时,正逢夏兵仍在攻击延州外围据点,延州诸将畏惧不敢出救,又听到范雍被降职,感到忧骇不已,纷纷上奏朝廷,希望不要将范雍调走。
韩琦面临这种情况,作了一个相当理智的建议。他说,范雍是二府旧臣,尽瘁边事,请予留任,以安众心。接替范雍的赵振只是粗勇之辈,作部署之用可以,仍可让他前来报到。倘若朝廷果真认为范雍的表现,实在是节制无状,根本不能再继续担当御敌重责,必须换人的话,最好召知越州范仲淹来取代范雍的职务。
任职边关制定策略
1040年3月,在韩琦的推动下,朝廷诏命吏部员外郎知越州范仲淹,恢复天章阁待制,前往永兴军任职。其实,用兵并不是范仲淹的特长,但在“四顾无人,而不能不以身任”的情况下,他身负对国家生死存亡的使命感,用他的才智和平日所掌握的军事理论知识,毅然前往接受挑战。
同月,晏殊由主管财政的三司使,调知枢密院事掌军事。之前,富弼曾上言建议,边关之事关系到国家的生死存亡,不应该由枢密院单独承担,宰相也应该参与商议。
宋仁宗接纳了富弼之言而下诏枢密院,自今举凡边防事务,必须与宰相参议。后来中书省还特地别置一厅,专与枢密院讨论边防军事。
富弼还针对自从范仲淹被贬斥以后,不准中外越职言事的禁令,利用日食的现象上言说当前要应天变,通下情,希望天子降诏求直言,尽除越职言事的禁令。因为在古代,日食被认为是天降的灾异,来警告天子施政有所偏差。宋仁宗也采纳他的意见,下令解除禁令。
在面临国家危难的时刻,宋仁宗还算是一个明辨是非的皇帝。范仲淹这次复职,有了能实现抱负的环境。他终于可以在国事上大展身手了。
范仲淹正准备前往西北方的永兴军上任。这时,朝廷又改变主意,命他为陕西都转运使。接替范仲淹赴永兴军任职的,正是当年范仲淹被贬时,在蔡襄所写的《四贤一不肖诗》中,被“封”为一不肖的高若讷。
谏官梁适看到这个任命,以为万万不可。他忙上谏宋仁宗说,当年高若讷曾经诋毁范仲淹谋事疏阔,现在又安排他们到西北共事,实在不妥当。宋仁宗严正地告诉他,任命范仲淹和高若讷一起到边疆任职,是为了国家大局,他们应当明白我的用意,怎么能以个人恩怨而影响国家安全。不过,虽然宋仁宗这样说,不久以后,就下诏改留高若讷判吏部流内铨,让他做九品官员的查看、选拔工作。
由这件事我们还是可以看出,宋仁宗在面临国家紧急危难时,想竭力打破臣僚间派系旧怨的苦心。这份苦心,对当时朝廷的政治空气,多少会有正方向的影响。
5月,宋仁宗为了战时需要,减少宫廷人员以充实前线。于是下诏,要年纪在40岁以下的御辇院中的辇官去做禁军。可是平日养尊处优的辇官都不肯去。命令下达后,每天都有千余名辇官带着妻儿子女在路上拦下宰相、枢密使请愿。
正好先前接替吕夷简的宰相张士逊准备上朝,他的坐骑被请愿的人潮所惊吓,使他从马背上摔下来。御史中丞将此事上奏,宋仁宗就命枢密院查明具报。当时边事正急,机务繁多,张士逊身为宰相,却甚无建树,谏官不时加以攻击,张士逊感到很不自在,于是上章奏请准予告老归里。章奏无效,还曾数度面陈,最后终于拜太傅,进封邓国公致仕。
进封张士逊为邓国公的同时,宋仁宗又发布以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判天雄军(今河北大名,庆历二年建为北京)吕夷简,行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的命令。
吕夷简又恢复了首相的地位。这一安排,与前述宋仁宗竭力要化解派系旧怨的苦心,想来是有些关系的。因为以派系加以划分的话,在前线的范仲淹、韩琦显然是吕夷简的反对派。虽然掌军事的是枢密院,而枢密院的晏殊向来提携范仲淹,但前已述及,为了因应需要,宋仁宗采纳富弼建议,让宰相参预军事,已打破宰相不预军事的旧制,所以吕夷简对范仲淹、韩琦在前线的作为,能更直接地干预。
吕夷简重任首相的人事命令发布后不久,他就力主给予范仲淹升迁的机会,认为先前任命他为陕西都转运使,不足以让他有所作为,应超升为掌兵权的职务,而在受命重任首相的阁待制的范仲淹,为龙图阁直学士;以韩琦为枢密直学士,而两人同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同管句都部署司事。从这个任职命令可以看出,吕夷简十分清楚宋仁宗的心思,基于种种考虑,他做了这样的安排。
都转运使,是宋初为根本废除节度使掌地方军政机的制度,而以各州直属中央。但天下区域太广了,中央难以控制裕如,不得不在各州之上再设一个高级长官加以统驭。可是又怕重蹈节度使掌兵事、拥兵自重的覆辙,于是以统一财政收支为名,分全国为若干路,每路管辖数个州级单位,设转运使主管一路财赋、民政。有军事行动时,负责钱粮后勤支持。如有若干路需统筹办理,则设都转运使以总之。陕西分有四路,所以设陕西都转运使。
安抚使在宋真宗时﹐始设西川﹑峡路安抚使﹐泾源等十五军州安抚经略使等。以后﹐凡诸路遇天灾及边境用兵﹐派安抚使“体量安抚”﹐事毕即罢。仅陕西﹑河东﹑河北及两广等路常置安抚使司﹐掌管一路民政﹐以知州兼任安抚使,但必须由太中大夫以上或曾任侍从官者兼任﹐官品低者只称“主管某路安抚司公事”或“管勾安抚司事”。
吕夷简建议以这个职务授予范仲淹。宋仁宗感到非常高兴,称赞吕夷简有长者之风。不久,范仲淹入朝,宋仁宗命范仲淹与吕夷简尽释前嫌,共为社稷效力。范仲淹顿首说:“臣以前所论者,盖国事耳,于夷简又有何憾?”
范仲淹又写信给吕夷简,信中写到,唐朝的时候,郭子仪与李光弼素有怨隙,见面都不愿讲话。但安禄山作乱,郭子仪奉命讨贼之后,两人就不计前隙,握手泣别,以忠义互勉,终于把大乱平定,这实在是两人同心协力有以致之。今宰相您有郭子仪之心、之言,只可惜我仲淹没有李光弼之才、之力而已矣!
范仲俺接到任职诏令后,就风尘仆仆来到处境最险恶的边关延州。一路上,他见到了战争带给百姓的沉重灾难,到处是断壁残垣,孤坟累累,还有众多逃难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步履维艰地走着,因为食物的缺乏,他们面瘦肌黄。范仲俺心情沉重地写下一首《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仲淹到任后,就四处察看地形、军力部署并与将士们谈论对策。综合调查结果,他对陕西的形势做出分析:他了解到陕西现在的状况是边域的防御兵力占有一半以上,而关中的军力守备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在抗敌策略上,许多戍边的将士都赞同分兵五路进攻西夏。
紧接着范仲淹又对这两点进入了深入分析,他说,元昊若得知我方虚实,了解关中兵力薄弱。必定在边城久战没有结果后,转而深入,乘关中之虚,攻打关中。那时内部就要大乱,朝延恐怕就难高枕无忧。至于分兵五路进讨,看上去可以保证万无一失。但是太宗时,以开国的宿将精兵北伐西讨,用兵多年而终未收复。何况今日承平日久,中原已无宿将精兵,一旦兴深入之谋,能有胜算吗?再者,我方大军之行,粮车甲乘,动辄百里,敌方则轻骑便捷,邀击前后,乘风扬沙,一日数战,必会弄得我军进不可前,退不可息,水泉不得饮,沙漠无所获,反而是无功却有患。
经过彻底的分析后,范仲淹又提出了相应的对策。首先加强边城守御,这样可以持久作战。同时充实关中战备,使敌人无虚可乘。当听到探子来报敌军来抢夺时,就清除边城原野不让敌方有所掠夺,也不与之大战只守不攻。使敌人对边城无可奈何,而关中的实力已经大增,他们也不敢转而攻打关中。这些,一方面可稳住军心;另一方面可经由实际战斗,且守且训、以战养战,将部队磨练壮大,然后做好攻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