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克拉拉当然知道。那天罗得迈尔过于惊慌了，她觉得海蒂说的话非常莫名其妙，但克拉拉却明白那些话的意思。于是她陆续给爸爸讲了乌龟的事、小猫的事，还有让罗得迈尔很惊讶的那些话。听完，赛斯曼从心底笑起来，又问：“那你希望我送她回家吗？克拉拉，你不嫌她烦，是吧？”
“不，不，爸爸，别送她回去！”克拉拉急了，“海蒂一来，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时间过得可快了。以前，整天什么事都没有，乏味极了。现在她会讲各种事给我听。”
“那就好了，克拉拉。看，你的伙伴回来了。怎么样，你拿的是新打上来的水吗？”
海蒂递给他水时，赛斯曼说。“嗯，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小海蒂说。“这不是你自己去井边打的吧，海蒂？”克拉拉问道。
“不，是我打的，真的是新打上来的，不过，得走好远。因为第一口井那儿人太多了，我就接着往下走，第二口井那儿又围满了人。所以我就去别的路上打。一个头发花白的爷爷还让我‘问赛斯曼先生好’呢。”
“啊，这可是次不错的徒步旅行啊，”赛斯曼笑着说，“那，你知道那个爷爷是谁吗？”
“他是从井边路过的。接着，他站住说‘能借我用一下杯子喝水吗？你打水给谁喝的啊？’我就说‘赛斯曼先生’，他就笑着说‘请你代我问他好，愿他的水好喝！’”
“哦，这个人是谁啊？那个爷爷长什么样子啊？”赛斯曼问。“他笑起来很和气，戴着个粗金锭子，下边吊着个金色的镶着红石头的东西，还拄着个带马脑袋的手杖。”“原来是医生--我的老朋友！”克拉拉跟爸爸齐声喊道。想起医生对自己喝水的新方法会怎么看，赛斯曼不禁一个人又笑了一会儿。
当天晚上，赛斯曼在餐厅里和罗得迈尔商量家务事时，他吩咐罗得迈尔说：“要留下海蒂，这孩子很正常，而且克拉拉说一定要海蒂留下来，跟海蒂在一起她才最高兴。”
“因此，我希望，”赛斯曼语气坚定地加上一句，“对那孩子好点，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不要立刻就断定她是在捣乱。如果你自己管不了，罗得迈尔，你很快就会有个好帮手了。过几天，我母亲会来家里待很长时间。你知道，我母亲很容易相处的，罗得迈尔。”
“是的，我知道。”虽然罗得迈尔这么回答，可听到有人来帮忙，她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也没有。
这次赛斯曼在家待的时间很短，只待了两周，就因为工作去了巴黎。临走时克拉拉不让他走，他就安慰女儿说，过几天奶奶就来了。
赛斯曼先生走了没多久，赛斯曼夫人写信来了。她住在荷尔斯泰因一所旧宅子里，信上说她已经上路了，让马车明天到车站接她。
知道这个消息后，克拉拉高兴极了。这天晚上她讲了很多奶奶的事给小海蒂听，弄得海蒂也开始跟着称“奶奶”了。这招来了罗得迈尔的白眼，不过海蒂一点都不在意。罗得迈尔经常做出厌恶的表情，海蒂早就习惯了。
过后，海蒂回卧室时，被罗得迈尔叫到自己房间里。罗得迈尔告诉她在这儿她不可以叫“奶奶”，如果赛斯曼先生的母亲来了，只能叫她“赛斯曼夫人”。海蒂抬头纳闷地看着她，她便问：“明白了吗？”那语气像是说：你知道就行啦，别问那么多。小海蒂虽然弄不明白“夫人”这个称呼的意思，但也不再问了。
五另一个奶奶
第二天晚上，赛斯曼家的人忙碌地准备着各种东西。不用说，今天要来的奶奶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肯定很重要，很受尊敬。齐娜戴上了一顶崭新的白帽子。杰巴斯找到一些脚凳，找合适的地方放下，好让奶奶想休息的时候可以把脚放在上面。罗得迈尔挺着胸，逐个房间查看。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似乎是在宣告：“虽然要来个很有权力的人，但我的势力绝不会减少多少。”
终于，马车回来了。杰巴斯和齐娜赶紧跑下楼去。罗得迈尔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前去迎接老夫人。小海蒂被命令在自己屋里待着，没人叫她不许出来。因为老奶奶可能想先到克拉拉那里单独和孙女待一会儿。小海蒂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不停地念叨着那个称呼。过了一阵子，齐娜探了个头进来，用依然冷冰冰的口气说：“快去学习室！”
小海蒂不敢向罗得迈尔询问叫这个称呼的原因，但她觉得肯定是搞错了。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称呼谁都是先称呼“先生”“夫人”，然后再说名字（西方的习惯）。但这个称呼却刚好相反，把“夫人”放到了后面。
小海蒂一走进学习室，奶奶就亲切地招呼她。“哦，你来了！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海蒂走上前去，用清脆的声音说：“晚上好，夫人赛斯曼。”“哦，怎么？”奶奶笑了，“你们国家有这种叫法啊？是阿鲁姆的说法吧？”
“没有，我们那儿没有人这么叫。”小海蒂认真地说。“是吗，可我们这儿也没人这么叫呀。”奶奶又笑了，轻拍了一下小海蒂的脸蛋儿，“不要这样叫，孩子们都喊我‘奶奶’，你喊奶奶吧！这记住了吧，好吗？”
“嗯，知道了。”海蒂肯定地说，“我以前就这么叫。”“好的，好的！”奶奶高兴地点点头。然后打量了海蒂一会儿，又不住地点头。小海蒂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奶奶看。奶奶的目光很温暖，让人心里很舒服。海蒂马上喜欢上了奶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奶奶有一头好看的白发。她头上扎着一条有皱榴的花边，两个很宽的飘带在下面飘垂着，似乎总有微风吹来。这让海蒂倍感亲切。
“那，你叫什么？”不一会儿奶奶问。“海蒂。不过，还有一个名字叫阿尔菲特，是他们重新给起的。我要时常注意--”这时海蒂一下停住了。因为她想起有时罗得迈尔突然叫她“阿尔菲特”时，她总反应不过来。别人跟她说这才是她的名字，可她怎么也不习惯。而且正当海蒂说这些时，罗得迈尔走进屋里来。
“我想夫人不会反对，”罗得迈尔插嘴说，“我觉得该给她起个正式一点的名字，起码在仆人们面前不能叫那么随便的名字。”
“唉，罗得迈尔，不要那样--”赛斯曼夫人说，“如果这孩子习惯别人叫她海蒂，那就叫海蒂好了。好，就这样了！”
奶奶总是直呼其名，这让罗得迈尔很不喜欢，但是不喜欢也没有用。按照奶奶的性格，一旦说出口，就会一直这么叫的。罗得迈尔即使反对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而且，这位夫人眼明耳灵的，一来就明白了家里所处的状态。
第二天，午饭后，克拉拉依旧躺下午睡，奶奶就坐在克拉拉旁边的安乐椅上小憩了一会儿。可是又很快站起来--奶奶突然睁开眼睛--走到餐厅看了看，那儿没有人。
“她们可能都去午睡了吧。”奶奶边说边往罗得迈尔屋前走，到她门前，就使劲敲了敲门。片刻后，罗得迈尔出来了。看到敲门的是奶奶，她很惊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想问问，那个孩子这会儿在哪儿啊？”赛斯曼夫人说。“在她自己房里呢。如果让她干点什么有用的事，她倒是也能做到。
可是，夫人，您得知道，这孩子常常会有些怪念头，做些怪事的。她做的那些事，在上等人面前是难以启齿的。”
“如果把我跟那孩子一样给关在屋里，我应该也会那样。不知道您在上等人面前怎么说呢！来，请带孩子来我的房间。我有本漂亮的书要送给她。”
“您不该给她书的！”罗得迈尔拍着手叫道，“您送给她书也没有用的，现在她连ABC都没学会呢，夫人。那孩子是教不会的。回头您问问老师就明白了。如果不是那位可敬的老师很有耐心的话，早就不肯教她了。”
“噢？这倒怪了。那孩子可不像记不住ABC的啊，”赛斯曼夫人说，“就算那样，你也带她过来一下吧。先看看书上的画也可以。”
罗得迈尔还想说什么，可赛斯曼夫人已转身，走向自己房间了。她很奇怪海蒂会记不住那么简单的东西，想亲自问问，但她不想问老师。虽然，老师人不错，她尊敬他，见了面也会热情地和他寒暄，但是一说起话来，赛斯曼夫人就很想躲开，实在不习惯他那种说话的方式。
小海蒂走进奶奶房间，睁大眼睛看着奶奶要送给她的那本大书，上面有各式各样美丽的图画。而且，当奶奶翻到下一页时，她突然喊出声来，目光变得很热切，紧紧盯着那幅画。接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不停地抽泣起来了。奶奶认真地看了看那幅画，原来上面有一个美丽的牧场，四下里很多不同的小动物在吃草，啃食着绿色的草丛和叶子。画的正中央是一个牧羊人，倚着一根杆子，幸福地望着羊群。画上一切都笼罩着金色的光芒，远处的太阳正要落山。
奶奶牵过海蒂的手。“来，过来，小海蒂。”奶奶心疼地说，“不哭了，不哭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但是，你看，书上讲了好多故事呢，都很有趣。晚上我给你讲好吗？还讲一些别的有意思的故事给你听。你听完了，还可以给别人讲。过来，咱们俩聊聊吧。擦干眼泪。对对，好，坐到我前面来，让奶奶能看见你。就这样，行了，好了吗？”
但是小海蒂要停止哭泣还需要些时间。奶奶静静地等着她平静下来，不时安慰她一句，“好了，不哭了，别哭了，精神一点。”
渐渐地，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于是奶奶问她：“来，你告诉奶奶，你觉得老师讲课怎么样？都学会些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学会。”小海蒂叹着气说，“不过我早就知道学不会的。”“你什么东西学不会，海蒂？是什么？”“我记不住怎么读，好难啊。”
“这样啊！是谁说它难的？”“贝塔，贝塔学过。他说怎么学都记不住，说这个太难了。”“唉，贝塔肯定是个怪孩子！但是，海蒂，什么都不能全信贝塔说的。你得自己去试试才行。你肯定是上课开小差了，没好好听老师讲吧？你得认真看老师写字。”
“我认真听了，可是还是记不住。”小海蒂好像很无奈，只是一口断定自己学不会。
“海蒂，”奶奶说，“你听奶奶的，你老学不会拼读是因为你相信了贝塔的话。现在，你要听我的话，再直接点说，你很快就能学会了。贝塔跟你不一样，你肯定能很快学会的。你仅仅需要记一些读法，那么--你看这有个放羊人站在美丽的绿色牧场上的这个--只要你学会拼读，我马上送这本书给你。那时，你就能看懂这上面的故事了。跟别人讲给你听是一样的。放羊人还有那些绵羊、山羊做了些什么啊？他们碰上了什么稀奇事？你都会明白的。你想知道吧，小海蒂？”
小海蒂认真地听奶奶说着。这时，她两眼放光，长叹一口气说：“如果真能读懂就太好了！”
“一定会的。不需要太久，小海蒂，我相信你。好了，我们去克拉拉那儿看看吧。来，带上那本漂亮的书。”
说完，奶奶拉着小海蒂的手，去了学习室。海蒂想起那天她要回家时，在楼梯上罗得迈尔狠狠地责备她说“竟然想跑，简直是个忘恩负义的坏孩子。”幸好主人不知道。从那时开始，小海蒂的心里渐渐有了变化。
她渐渐明白，她并不像蒂提姨妈说的那样，随时都能回去。不，她必须在这儿待好久，也许还会永远住在这儿。而且她想，如果她说想回家，赛斯曼先生肯定会觉得她忘恩负义的，并且，奶奶和克拉拉也会那么认为。所以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盼着回家，不管怎样海蒂都不愿意惹那么慈祥的奶奶生气。
但是小海蒂想得越来越多了。她经常吃不下饭，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晚上还常常失眠。她独自待着的时候，周围一安静，小海蒂就会想起阿鲁姆和那里灿烂的太阳、花儿，还有一些其他的场景。
可终于睡着了，又梦到法尔克尼斯红色的尖石头，斯凯撒普拉那火红的雪峰。然后早晨醒来，她高兴地想跑出去--然后--就会发现自己是在富兰克托的大床上。一想到离阿鲁姆那么遥远，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小海蒂就把头顶埋在枕头下，偷偷地哭上很久。
奶奶当然发现了小海蒂情绪低落。她想可能过上几天，小海蒂就不会再垂头丧气了，所以一直默不作声。但是，海蒂不但没好起来，还经常看见她早上起来时有哭过的痕迹。于是有一天，奶奶又把孩子叫到自己屋里。她让海蒂站在自己跟前，和蔼地说：“来，小海蒂，和奶奶聊聊，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让你那么难过？”
但是，小海蒂不想让奶奶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奶奶对她那么好。要是奶奶知道了，应该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了吧，想到这儿，她难过地说：
“我不能说。”“不能说？那，可以跟克拉拉说吗？”奶奶问她。
“也不行，不能和任何人说。”海蒂坚决地说，看上去很悲伤，奶奶看了特别心疼。
“那好吧，海蒂。”奶奶说，“听我说。如果你心里难受又不能对别人说，就告诉上帝，请求他的帮助吧。不管什么痛苦，上帝都会帮助我们的。明白了吗？你向上帝祈祷过幸运的事吗，是不是还求他保佑你避过不幸的事呢？”
“不，我从没这么做过。”孩子说。“你从没做过祈祷吗？海蒂，你知道什么是祈祷吗？”“我看以前的奶奶祈祷过。可过得太久了，现在都不记得了。”“你看吧，海蒂，你之所以会这么难过，是因为没人帮助你。你想想看，你如果有什么担心、苦恼的事，就把它全都讲给上帝听，祈祷在有困难的时候得到帮助，那多棒呀！上帝随时都会帮助我们的，会使我们重新获得快乐。”
小海蒂听了，眼睛里充满喜悦。
“什么都能跟上帝说吗？”“能的，海蒂，什么都能。”小女孩忙从奶奶手里抽出手说：“我现在回房间一下，可以吗？”“当然可以，去吧！”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