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
玛丽一直期盼的事,终于实现了。布洛妮亚来了一封信,要她到巴黎去。她以狂喜的心情读完这封信。
亲爱的玛丽:
为了我,你辛苦了,也让你久等了。
到巴黎来吧,巴黎大学文理学院的课程一定会令你满意。我已经和卡基米尔结婚了,记得以前我曾和你提过他。本打算邀请爸爸和你来参加婚礼,但因时间仓促,只好作罢。
卡基米尔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我还需要一次考试才能毕业。几经考虑,我们决定立刻结婚。
卡基米尔也赞成你到巴黎来。
我们的小家庭必须克勤克俭才能度日,不能负担你全部的费用,对此我感到很抱歉。目前你只要先准备四五卢布就可以,这是注册费,以后你只要准备每个月的零用钱就可以了。你请父亲想想办法,只要准备四五卢布和每个月的零用钱;你可以住在我们家,这样就能省下房租和伙食费。
依你的能力,只需两年就能拿下学士学位。
要马上和父亲商量,尽快到巴黎来。我天天盼望着能早日见到你。卡基米尔是个大好人,我们三人住在一起,会很快乐的。
姐姐布洛妮亚
人生就是这样,祸福无常,好多事情总是在不期然的状况下降临。原本对留学已不抱奢望的玛丽,因为布洛妮亚的来信而点燃了前去巴黎的希望。
“五卢布吗?我的存款足够了。”
她辛辛苦苦攒存的钱,终于派上用场了。梦想了八年(玛丽已经24岁)的大学生涯,终于成为事实了,她兴奋得几乎要颤抖。
当天晚上,她就向父亲提起留学的事。父亲为她高兴,却掩饰不住落寞的神情。最宠爱的小女儿,又要离开家乡了,这对年老的父亲而言,该多么不舍啊,但他不能阻止,多年来,这个为了姐姐而牺牲,为了家庭而奉献的孩子,现在要靠自己的能力前去留学,何况,他也深深了解追求知识的可贵。
于是,父亲紧紧握住玛丽的手,说:“玛丽,去吧,爸爸等着你学成回来。”
父亲的心情错综复杂,玛丽的心里又何尝不矛盾呢?要舍下父亲去他乡,这种痛苦,有谁知道?
“爸爸,晚则三年,早则两年,我就回来了,到时,再也不和你分开了。”玛丽也紧握父亲的手安慰他,然后暗自盘算着旅费,办理护照的手续费,波兰及法国三等车厢的票价、德国四等车厢的票价等,一分一毫她都算得清清楚楚,不敢有丝毫浪费;连棉被、床单等物品都用家里原来的,先寄到巴黎去。
此外,她还随身带了两三件保暖的衣服,两三本书和火车上三天的饮食、毛毯等,一切准备得齐全妥当。
分离前一晚,他们一家四口依依不舍,一直聊到半夜。
1891秋天,玛丽终于离开华沙,踏上前往巴黎的路。她随身只带了一个简陋的木箱,心中却充满了无限希望。
火车越过德国西境的莱茵河,不久,就进入了自由的法国。
玛丽合上书本,浏览窗外的景色。秋天的黄昏,辽阔的平原柔美得犹如米勒的作品一般。
车中的乘客,神情悠然,没有德国人的那种严谨,更不像波兰人的神色仓皇,这是经过数次流血革命才换来的。看着、看着,玛丽忘却了旅途的孤单。
火车终于抵达了巴黎,她拎起木箱,整理一下衣服就进入月台了。
布洛妮亚接获电报,早已在月台等候多时。
“玛丽,你终于来了,真好。”
“姐姐,你好吗?咱们好久没见了。”
这对五年不见的姐妹,激动得相拥而泣。
对于来自华沙的玛丽,巴黎处处让她惊异,尤其是书店,里面琳琅满目的书籍令她叹为观止。那些在华沙只要一提起书名就会被捕的书籍,竟然全部公开陈列在巴黎书店的书架上。
马路宽阔,绿树成荫,人人都在自由地大声交谈,愉快而无拘无束地漫步着。在这里,人们不用为了防范秘密警察而心惊胆战,没有华沙城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所有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人都能说自己国家的语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在这里有无数艺术家、留学生、流亡的政治家、观光客……形形色色的人令玛丽惊诧不已。在巴黎玛丽终于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布洛妮亚的家比玛丽想象中要好得多。最让玛丽安心的是,姐夫卡基米尔是个亲切和蔼的人。
卡基米尔原本波兰贵族,从华沙学校毕业后,为了逃避动乱来到了法国,先是在巴黎攻读社会学,中途改读医学,所以认识了布洛妮亚。他最近荣获了博士学位,已正式开业了。卡基米尔生性豪爽,爱说爱笑,性格很活跃,常常逗玛丽高兴。他很有同情心,星期一、星期四晚间都为贫困的病人免费诊疗。纯洁而富有正义感的玛丽,对姐夫自然颇具好感了。
一切安顿就绪后,玛丽顾不得旅途的疲劳,立刻提笔给家人写信。
爸爸:
我已平安抵达巴黎。在自由和平的巴黎,从人们脸上都能看到华沙城所见不到的愉悦、快乐。在自由的国度里生活,真让人羡慕。
姐姐很好,不用挂念。姐夫也是波兰人,而且人很好,如果您见了,一定会喜欢他的。
今天,姐姐带我参观了凯旋门还有其他的巴黎名胜,但最让我惊奇和喜悦的还是巴黎大学文理学院。
一想到自己将要进入这所历史辉煌的大学校门时,就不禁把往昔所受的苦楚忘得一干二净。
爸爸,您一定听说过德国宗教马丁路德的名言:“巴黎有一个世界首善的大学,那就是梭尔本。”(梭尔本大学就是巴黎大学文理学院的前身)此刻,我心中充满着幸福之情,如果波兰的子弟都能在这里求学,该多好啊!不多写了。
女儿玛丽敬笔
从这封信可以看出,纯洁可爱的玛丽,不管何时何地,都没有忘记自己多难的祖国。
1891年11月3日,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玛丽终于进入了巴黎大学文理学院。布告栏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课表,总计有26位教授的课,玛丽恨不得每堂课都能够去上。她选了一个实验课程。这里的实验和在华沙郊外农工业博物馆做的大不相同了,不再是盲目摸索,而是由名师指点的,他们还都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科学家。无论哪门课程,玛丽总是坐在最前排听讲,她聚精会神地专注于教授的讲授。
一开学,玛丽就成为班上注目的焦点。因为她有一个很难发音的波兰姓,衣着有点土里土气,而且每节课都坐在教室第一排。
玛丽并不在乎同学们的看法,她一心专注于功课,无暇顾及这些芝麻小事。她好比一块干燥的海绵,对知识的吸收,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卡基米尔曾写过一封信给岳父,向他禀报玛丽的生活情况。
岳父大人:
玛丽天天刻苦学习,我只有晚餐时才能见到她,但连聊天的时间也没有,因为一吃完饭,她立刻又回房看书去了。虽然您嘱咐我照顾她,但她一切很自动自发,根本无须我劳神。
玛丽身体很健康,请不要挂念。
女婿卡基米尔
几个星期之后,玛丽就面临了两大困难。
她的法语能够应付日常会话和阅读普通读物,却无法完全听懂教授的话。另外,她在以前完全是靠苦学自修,还有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家教,进入大学后感到很吃力,尤其是数学和物理,这些都让玛丽很着急,以这种程度,怎么能拿到学位呢?她只好利用课余时间勤学苦读,来弥补自己的底子差。
玛丽很好强,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姐夫和姐姐,她决心凭自己的力量加倍努力。
在学校里,她认真地抄笔记、做实验,回家后用过晚餐,立刻回房整理笔记和实验记录,然后再自修物理和数学,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
接着,玛丽又面临了第三个困扰,这是她无法独立解决的问题,必须和姐姐姐夫商量。
原来,姐夫虽然白天工作认真,但晚上却不一样了,他喜爱游乐,不是打牌、看戏,就是在家弹琴自娱,晚上经常有朋友到家里来聊天,他们还经常喝得酩酊大醉,高声唱波兰歌,吵得玛丽无法安心学习。
玛丽到巴黎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姐夫家热闹非凡。他的朋友中,善于烹饪的就下厨做家乡菜;有几分演戏天才的就登台演戏,玛丽还扮演了一个角色,他们甚至还印制了波兰文的节目表呢。
欢乐的气氛中,玛丽想起了身在华沙的父亲、长兄、姐姐,不觉又涌起一股辛酸。
有一次,玛丽正在绞尽脑汁解一道数学难题,姐夫突然把门打开,说:“别读了,玛丽,准备一下,我有招待券,我们去听音乐会吧!”
“谁的音乐会啊?”
“就是以前我告诉你的那位波兰钢琴家。”
“可是我不想去呀。”
“不要这样嘛,波兰钢琴家在巴黎开独奏会,我们该去捧场才对,何况门票还有三分之二没卖出去呢!”
最后,熬不过姐夫的三催四请,玛丽只好和他们乘坐马车赶抵会场;坐席还空了一大半,但演奏会已开始了。
台上,一个红铜色头发、瘦高个子男人正在弹琴,弹的是波兰爱国音乐家肖邦的名曲;接着又弹了李斯特、舒曼的曲子。在听众不多的音乐会上弹奏这些名曲,真让人可惜。
玛丽原本就热爱音乐,现在更是沉醉其间了。
那天晚上默默无闻的演奏家,就是日后举世闻名的巴德瑞夫斯基;他不但以音乐名闻遐迩,还是一位成功的政治家,波兰独立时,他当选为第一任总统。
他当夜所演奏的曲子,一直萦绕在玛丽的脑海中,久久不曾消失……。
艰苦的求学生活
玛丽想和姐姐、姐夫同住,但是又迫切希望有一个能专心看书的地方。而且从姐姐家到学校较远,光往返就得浪费两个多小时,这样马车费的支出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哪!慎重考虑后,玛丽终于向布洛妮亚开口了。
“姐姐,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
“我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因为姐姐家离学校和实验室太远了,交通费也是一笔负担。我想试试看,生活费可能会多花一点,但我尽量节省。”
布洛妮亚对妹妹突如其来的要求,一时答不出话来。她一直想让妹妹住在家里,以补偿妹妹多年来为她筹学费的辛苦;可是没想到妹妹竟想搬出去住了。
玛丽的话是有道理的,为了让玛丽多读一点书,布洛妮亚只好和卡基米尔商量,终于答应玛丽搬出去住了。
第二天,布洛妮亚(这时她已经怀孕了)就陪玛丽到巴黎四处找房子,幸好很快就找到了。
从这里到学校,步行二十分钟,到实验室则只要十五分钟;房间狭小,但租金低廉,而且不用再花交通费。
玛丽的行李不多,用一辆手推车就顺利地完成搬家的工作了。
从此,玛丽的学习不再受干扰,但饮食需要自理,生活费也增加了。
当时巴黎的物价还算便宜,但一个月要付四十卢布的房租,又要付伙食、书籍费用等,实在很难维持,而且这四十卢布还是从自己所剩无几的存款和爸爸每月的汇款中凑出来的。
这是每个到巴黎留学的波兰贫苦生的必经之路,她们为了减轻负担,大多两三人合租一个房间,布洛妮亚的留学生涯就是这样度过的。但玛丽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她想尽量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与其和朋友天南地北地瞎聊,还不如多读一点书。
中学毕业后,玛丽长年住在别人家里当家庭教师,没有做过家事,甚至连饭都不会做。所以,她常常随便弄、随便吃,如果不饿,晚餐干脆也不吃了,看书一直看到三更半夜。在她的时间表里,没有娱乐时间,也没有聊天的时间。下课回来后,她就翻开笔记本,边看边吃晚餐(面包加奶油),直到深夜才钻进冰冷的被窝,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书桌。
从不去访问别人的玛丽,也绝少有人来看她。偶尔,在星期六下午,她姐姐会来看看她,她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搬家生活安定后,玛丽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爸爸:
我已经从姐姐家搬出来了,现在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弗拉特尔街三号。
之前住在姐夫家,他们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但我的作息时间无法自由支配。何况,我的底子很差,一直跟不上学校的进度,所以,除了读书,其他妨碍我读书的事,都是我不乐意做的。辜负了姐姐的好意,颇感歉疚,但我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比较好。
大学里的课程对我而言,是一串串的惊喜和挑战,我必须全力以赴。
姐姐怕我寂寞,常来看我,其实我一心一意只想念书,哪有时间想到寂寞呢?读书、读书!这就是我目前生活的全部。
女儿玛丽敬笔
但数月之后,玛丽又得另找房子了。因为住在她隔壁的一对夫妻和一位在军中服役的士官,都经常带朋友回家饮酒作乐,喧嚣不堪。薄薄的墙壁根本阻挡不住这嘈杂的声音,于是,对巴黎街道早已熟悉的她,又单枪匹马去找房子;找着后,等不及通知布洛妮亚一声就搬过去了。
她找到的是间小阁楼,在倾斜的屋顶上有唯一一扇窗,只能看见小小的一角天空,没有暖气也没有水电设备,她必须时常走下弯弯曲曲的楼梯,到井边去提水。
布洛妮亚知道玛丽搬家后,赶紧前去看她。
“玛丽,你怎么住这种房子呢?”
“姐姐,你不觉得这房子像波兰吗?”玛丽调皮地指着自己的家具说。
房里,只有一床她由华沙带来的垫被、小型暖炉、一个小桌子和厨房用的一张凳子。
没有电灯,买了一盏有灯罩的油灯。
此外,小刀、叉子、汤匙、盘子,都是从华沙家里带来的。唯一的木箱摆在墙角,既当椅子,又当碗橱。
从楼下到阁楼,必须经过硬硬的石阶,在途中稍微休息一下,再走上七楼。如果买煤炭,扛着一袋袋提上阁楼的滋味可以想象。
玛丽没有多余的车费预算,所以,不管刮风下雪,她都徒步上学。
看到这种情形,布洛妮亚心中一阵酸楚,心里暗想:“如果我们稍微宽裕些,玛丽就不用这么艰苦了,过去她一直帮我筹学费,如今……”
“玛丽,和我们一起住不是很好吗?”姐姐禁不住发牢骚了。
“姐姐,你不用为我操心,我会过得很好,想念大学而苦无机会的波兰人多得是,跟他们比起来我幸福多了!”
布洛妮亚摇头叹息,无言以对。
“你别担心我了,自己要多保重,快生了吧?我真替你高兴,宝宝生下来,爸爸和姐夫一定好高兴哦!”玛丽安慰布洛妮亚,然后把两三本书夹在腋下,拉着姐姐的手站起来说:“我送你一程吧!”
布洛妮亚讶异地问:“玛丽,你带着书本上哪里去?”
“我要到图书馆看书,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其实,她说谎,她一到图书馆,一定会待到夜里十点关门才回来。因为馆内灯光明亮,有暖炉,在图书馆看书能节省油灯钱和燃料费。玛丽从图书馆回到住处后,就用硬邦邦的面包和水充饥,然后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书,一直到凌晨两点才上床。
她尽量想办法忘却寒冷、饥饿等字眼。偶尔会到姐姐家走走,但她绝口不提这种艰苦的生活方式。
“玛丽,怎么了?最近气色不大好。”
“前些日子着凉了。”
“是不是用功过度啊?”
“我也没办法,功课进度太快了。”
布洛妮亚实在对玛丽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玛丽的读书方式简直违反生理,完全是依赖坚强的意志在支撑。
几个月前还活泼的玛丽,已经开始衰弱了;当她读完书,要站起来时,常常感觉头晕目眩。有时上床后,也有轻微的脑贫血现象。
玛丽心想,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用功过度吧,但她从没想过,这是营养不良引起的。
有一天,玛丽终于晕倒了。惊骇万分的同学扶她躺下后,立刻通知了布洛妮亚。
卡基米尔携带着医药箱,匆忙赶到玛丽的住处。他一口气跑上七楼,打开阁楼门一看,吃了一惊:“啊,玛丽,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玛丽已经清醒,正脸色苍白地坐在床沿看笔记。
卡基米尔十分痛心。
“对不起,姐夫,让你操心了。”玛丽愧疚地说。
经过诊断,证实玛丽体质衰弱异常。
卡基米尔瞥了一眼碗橱就什么都明白了。锅、盘两三天没动过,茶壶里只剩下一点水,房内找不见奶油、面包,砂糖罐也是空的。
“饿了吧?玛丽。”
“不,我不饿。”
“中午吃什么了?”
“吃……已经吃过了。”
“吃了什么?告诉我。”卡基米尔有点愤怒了。
“核桃和……”
“和什么?”
“……”
“说呀,核桃和什么?”卡基米尔频频追问。
“小红芜菁。”
“还有呢?”
玛丽无言以对。
这两天,她就吃了半磅核桃和一束小红芜菁。
昨天,她看书直到凌晨三点才睡,一大早又赶去学校,下课后把前天吃剩下的小红芜菁塞到肚子里。
后来有同学来看她,她们聊着聊着,玛丽突然感觉不舒服,就晕倒了。
在卡基米尔的追问下,玛丽说出了实情。原来,这些天她吃的都是这些。
玛丽对这些问题感到很厌烦,她认为煲汤、烧开水实在太麻烦,太浪费时间。
卡基米尔也不知该怎么说了,以医生的立场来看,这种生活方式实在不正常。想到身居华沙的岳父对他的嘱咐,他感觉又惭愧又难过。
他让玛丽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带上这一周上课所需的课本和笔记簿,牵着她的手走下楼梯。
两个人坐在马车上,一路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家后,卡基米尔立刻叫布洛妮亚烹调营养价值高的食物,像烤肉、奶油炸马铃薯等,让玛丽好好补充营养。卡基米尔还开了药给玛丽服用。
布洛妮亚把手轻轻放在正在用餐的玛丽肩上,说了一声:“玛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然后,就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
晚上十点钟,熄了灯,在温暖的房间、轻柔的被褥里,玛丽沉沉入睡了。
接连三四天,玛丽就像过圣诞节一样,吃着姐姐刻意烹调的丰盛食物。
充分的睡眠和充满爱心的烹调,比任何药物更有效,玛丽渐渐康复了。
玛丽在姐姐、姐夫面前郑重其事地保证说:“即使期末考试快到了,我也绝不再这么折磨自己。”然后又回到了她的小阁楼。
但回去后,她的生活依旧。在她的生活中,除了书本以外,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勤奋和智慧终于受到了里普曼教授的赏识,里普曼教授请她加入一项研究工作,这使得她信心倍增。
玛丽为什么会如此积极求进呢?原因还是金钱问题,尽管她极力俭省,但有限的存款总会用完,总不能再增加年迈父亲的负担啊。所以她希望一年之内修完两年的课程。
有限的费用,能供她读到什么时候呢?一想到这些,玛丽的心总是充满不安和焦急。
即使可以省下交通费,但唯一的一双鞋总会穿破,一双鞋的支出会让玛丽的生活预算失去平衡;但又不能赤脚上学,玛丽只好设法减少伙食、煤油及燃料费的支出。
巴黎的冬天很长,寒气特别重,因为买不起煤炭,玛丽的暖炉总是冰冷的。在冷得几乎把人冻僵的房里,玛丽夜里经常睡不着觉。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打开木箱,夏天的衣服,甚至内衣都拿出来,铺在被子上,如果还冷的话,就把唯一剩下的一张椅子压在被子上,似乎能暖和一些。
冷得睡不着,玛丽就想:“一夜睡不着,影响了明天做实验的精神,不行,波兰人是不能向巴黎的天气屈服的。”这样一想,更辗转难眠了。
让玛丽痛苦不堪的严冬终于过去了,4月的微风开始吹拂着巴黎,绚烂的花朵美丽非凡,在没有风的晴天里,温暖的天气让人感觉很舒服。不久,夏天来临了,阁楼里闷热得让人难受,房顶上那扇唯一的窗户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倒是太阳照进来的热气,更让玛丽感觉难受。一天,玛丽写信给她的父亲。
爸爸:
现在巴黎到处花儿盛开。我和朋友们去郊外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星期日。路边的树木新绿盎然,散发着阵阵清香;天气好的时候,有股夏天特有的闷热气息。我居住的阁楼闷热得很,我不想老在这里待下去了。
等7月份考试一结束,我就收拾行装回国;我现在正为准备考试而忙碌;一考完,我就立即搭上开往华沙的火车,那时我们又能欢聚一堂了。
女儿玛丽敬笔
4月至7月这段时间,是巴黎最宜人的季节,玛丽更加努力地复习着功课。
7月初,一个闷热的日子。玛丽跟其他考生一起,怀着兴奋的心情走进考场,这是她等待已久的物理学学士考试。一般考生认为困难的试题对玛丽来说太简单了。
考试结果由主考官在大礼堂当众宣布。玛丽的姐姐和姐夫都来了,礼堂里挤满了考生的亲戚朋友。布洛妮亚和卡基米尔被挤到主考官前的台阶下。
不久以后,主考官神情肃穆地走上讲台,喧嚷的场面立刻趋于沉寂。只听到主考官用亮如洪钟的声音宣读及格考生的姓名。
“第一名,玛丽·斯科罗特夫斯基。”
瞬间,一阵骚动、喧哗像电流一样在大礼堂内流窜。玛丽的苦没有白吃,她胜利了。她兴奋得颤抖,泪水从两颊垂落。
两年前,布洛妮亚就写信给玛丽说:“玛丽,依你的能力,两年就能拿到学位。”这话果然应验了。
当夜,玛丽就在姐夫和抱着宝宝的姐姐的欢送下,流着兴奋的泪离开了巴黎,搭上开往华沙的火车。
重返巴黎
华沙的夏天,到处洋溢着快乐。
父亲、哥哥、姐姐都为玛丽的成功而兴奋不已。
一回到家,玛丽食欲大增、睡眠安稳,比刚从巴黎回来的时候健康多了。
一天,父亲问玛丽:“玛丽,你留在华沙教书吧,跟爸爸住在一起好吗?”玛丽很想再回到巴黎去修完数学学士学位,但是如果靠父亲的汇款,即使过着比以前更艰苦的日子也不够,而且她的存款也花完了,必须再想办法去筹措学费。
正在这时,玛丽在巴黎读书时的一位好同学兹伊斯嘉给她来了一封信。玛丽曾告诉过她自己的家境和理想,所以兹伊斯嘉写了这封信,鼓励她继续到巴黎深造。
伊斯嘉已经帮玛丽申请了“亚历山大助学金”,这是一项专为外国优秀留学生设立的助学金,可以慢慢偿还,有六百卢布,足够玛丽四五个月的生活开销,这对于玛丽,就跟中了头彩一样。
父亲见玛丽如此欣喜若狂,不便阻止,只好同意,说:“去吧,但要多注意身体。布洛妮亚来信说你学习太刻苦了,把身体都搞坏了。”
“爸爸,不要操心了,一年后我就能回来了。只要取得数学学士学位,我的愿望就达成了,那时我一定不再去别的地方,就跟您在一起。”
于是,9月初,玛丽又满怀希望地束装前往巴黎。她不知道,这次与祖国的分离将会是永远,并成为法国人,命运真是难以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