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尼斯·霍夫曼回忆起他在普林斯顿的爱因斯坦研究室进行的长时间会议时说:“当讨论一项理论时,他好像是要把一项仔细策划的假设抛弃掉,因为他认为那太过人工化了。“我无法接受,”爱因斯坦这么说,“上帝的工作不会那么死板。如果我是上帝,我将怎么办?”
在他七十岁那一年,虽然已经正式从高级学术研究所退休,但他仍然继续进行研究。有时候他前往实验室,有时候他坐在书房里,眺望着花园,思索着尚未完成的“场理论”。
有很长的一阵子,他坐在那儿,陷入沉思,然后拿起铅笔,在一张张纸上写下无数的计算数字。细心的杜卡斯小姐会把掉在地板上的纸张捡起来,然后整理好。他仍然企图再多发现一点点,仍然急于要更了解这个世界。他就像一个对字谜百思不得其解的人,或是正在思考下一步棋的棋手。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对字谜和下棋没有兴趣。他希望解答谜语,但不是捏造的谜题,必须是真正的谜题。他无法确定问题是从哪儿发生的,只能肯定问题永不会结束,只有继续凭借他的才能来解决这些谜题。
受欢迎的教授
不行不行,这么冷的天气,你最好不要跟我去散步。这位年老的绅士对他那头卷毛的小哈巴狗摇了摇头,同时把大门关上,然后沿着雪花覆盖的台阶轻快地走了下去,刺骨的寒风把他浓密的白发吹成乱糟糟的一团。他有一张圆润而温顺的脸,在这张脸的映衬下,那头蓬乱的白发就如同一道圣者的光环。天气太冷了,他只好停下来扣上他那件破旧皮衣的纽扣,然后把未戴手套的双手插入宽松的长裤口袋里。
沿着米歇尔街走了短短的一段路,他停下来和普林斯顿的一位教授热情地互道早安,这位教授正顶着雪花,准备去大学上第一堂课。邮差也停在路旁,对这场新泽西州常见的大风雪作了一番精确的评论。到了下一条街,一个小女孩胳膊下夹着教科书,从花园小径上跑了过来。
“哦,爱因斯坦先生!”她迎向他,“你记得上周你帮我解答那个数学问题吗?现在,我已经彻底弄明白了,而且昨天我还考了一百分呢!”
“好极了!”他高兴万分,小女孩走在他身边。
“我妈妈说,我不应该打扰你,因为你一向都很忙,”她滔滔不绝地说,“但我告诉她说,我已经答应你了,只要你帮我做数学题,我就要送给你一个冰淇淋卷。等这个礼拜六我拿到零用钱后,就给你带一个双份巧克力的来。”说着他们已来到街口转角处。小女孩说:“我必须赶快走,否则要迟到了。”正要走的时候,小姑娘却又停下来,责备似的瞪着他那双湿透了的皮鞋说,“爱因斯坦先生,你又忘了在皮鞋上套上橡胶套就出来了!”
他贴近小女孩的耳朵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还忘了穿袜子呢。”他抬起头哈哈大笑,接着说,“还好今天没有被杜卡斯小姐或者我妹妹发现,要不然她们又该唠唠叨叨了。唉,其实像我们俩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被这一点风雪给吓着呢,你说是不是?”
一辆汽车缓缓地靠近路边,司机叫道:“到城里去吗,爱因斯坦博士?上车吧。”
“谢谢你,我想散一会儿步。”
“好吧,还要告诉你一声,我太太一定要我转告你,她十分欣赏你前天晚上在电台里的讲话。”
几分钟后,一位送奶工从他的送牛奶专车上探出头大喊“哈喽!博士”。一位正要上菜市场买菜的家庭主妇,低声切切地向他道了一声早上好。这时,这位年老的绅士已经看到街尽头的火车站,他知道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他承认今天早上是稍微有点儿冷,也许该喝杯咖啡,暖和一下再走回去。“反正那两个女人是不准我吃早餐的。”他想。
他正要踏进那家小餐厅,却被街角的那个卖报纸的小男孩叫住了:“嗨,爱因斯坦先生,要不要听点有趣的事儿?昨天,有几个相当时髦的家伙从火车上下来,我听到他们问一个男人米歇尔街在什么地方,他们说想去看你。那家伙说:‘我当然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爱因斯坦教授住在什么地方。’那些人说:‘你认识他吗?’他说:‘这是什么话,普林斯顿的每个人都认识我们的爱因斯坦教授。’”
“进来,快点进来。”那位身材高大的希腊老板大叫,同时把大门打开,“怎么回事,爱因斯坦先生?你已有一个多礼拜没到这儿来了,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爱因斯坦教授独自坐上长柜室前的一张空凳子上,解开皮衣的纽扣,用力地摇几下头,把雪花从头发上甩掉,“克里斯,请给我一杯咖啡,再给我一块你那种很好吃的甜饼。”
几位穿着厚毛线衫的大学男生停下了他们对棒球得分的争论,一起向教授问了声好;一位计程车司机暂时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替教授点燃烟斗。
克里斯把咖啡和甜饼端上去,然后在爱因斯坦旁边坐了下来,说道:“博士,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给我解释一下?”
“你说。”爱因斯坦回答道。
“我前两天看了一本旧杂志,杂志上提到了您的一本书,您在书中说道,我们置身的太空一直在不停地旋转。我忽然想到……”克里斯做出了旋转的姿势,然后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那几个大学生也在盯着他看。
“想到了什么?”爱因斯坦博士鼓励他,同时咬了一口他妹妹禁止他吃的甜饼。
“我担心,如果我到了太空,却发现那儿什么也没有,那我要到哪儿去呢?”
爱因斯坦把头往后一仰,哈哈大笑,“不要担心,克里斯。”他安慰他说,“你永远也不会跑那么远的。”说完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说道,“真糟糕,我出来时一分钱也没带。”
“没关系。”克里斯安慰他,“上次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到你多付了我一毛五分钱。”
“是吧,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是数学家,”爱因斯坦微笑着,“我总是会给错钱。”
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走出餐厅,随手将门带上。这时,其中一位大学生笑着说:“他就像是笑话中经常提到的那位心不在焉的教授。你们大家可曾听说过那次他在普利斯顿替英非尔德博士示范他的一项理论的情形?你们都知道,爱因斯坦是从来不系裤带的,偏偏那天他又忘了系皮带。因此那一次简直忙得要命,先要抓住裤子,然后又要试着在黑板上画线。”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克里斯例外。
“你们不应该取笑他,”他不满地说,“我虽没受过多少教育,但我听许多人说,他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爱因斯坦仍像往常那般轻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雪已经停了,各家各户都忙着铲自家门前小路上的积雪。一些见过他的人简单地向他道声早上好,其他人则停下工作,两手扶着铲子,和他天南海北地聊天,从天气一直谈到来自欧洲的最新消息。爱因斯坦只简单地回应几句,他希望能尽快脱身,于是他友善地道别,并挥挥手中早已熄灭的烟斗。因为他突然想到,时候已不早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他边走边想,热情的人太多了。明天我要从另一条路到城外去,那儿可没有这么多熟人。如果老是停下来聊天,哪儿还有时间去思考呢?
临近米歇尔街尽头的那一段路几乎空无一人,当他回到他那栋白色、木板屋顶的房子里时,他早已在深思一个问题了。由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以至于他都未注意到有一个陌生人坐在他屋前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