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
洛云正欲进殿，却不想回廊一侧走来燕冀东。
燕冀东看着眼前的女子，当初第一次相见，便对她极为欢喜，心中也想将她纳入宫中，难得有女子有如斯气质，不带一丝风尘味，若不是赏春宴那天她说自己是云仙楼的妓子，谁会想到眼前的人是风尘中人，真是奇怪的一个女人，那天三弟说要娶她为妃，说不吃惊是假的，万万没想到，此女与三弟还有些许牵扯，奈何那天话说的太过绝对，三弟又说的那么情深意重，他也不好驳回。
那天的情形实在古怪，处处有问题！
正想着，一旁走来宫女和王青说了什么，王青又急忙凑近他。
洛云见皇上的近侍凑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皇上便脸色不好起来，正有些好奇，皇上便对他说：“皇后在昭华宫设了宴，南王妃随朕一起去吧。”
不是说，在正明殿吗？怎么又跑到昭华宫去了？
“是。”
“听三弟说，你们有一段奇缘，朕还不太清楚，南王妃可否讲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妾与王爷是在街上认识的，”洛云学着女子掠掠发，“那天，妾替楼里的姐妹们买一些胭脂珠花，却碰到了无赖的男子缠身，正遇到王爷与苏少逛街，王爷是个心善的人，便出手相助，送妾回了楼，此后，王爷常与苏少去云仙楼，见妾。”话说完，洛云微低头作含羞状。
“哦，没想到三弟是这样认识你的。那****扮作春神，朕和三弟就在高楼上看着你，朕觉得你和一般的女子不同，就托三弟问主持春神日的苏三，你是谁家的女子，当日情景，三弟一副不认识你的模样，倒像是第一次见面了。”燕冀东微笑，不似帝皇，倒像是邻家大哥。
洛云听他说起春神日那天的事，便心觉不妙，听完了才知道原来是这里出现了纰漏，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因为自己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补漏洞。
洛云抬起头来，正准备说“也许那天王爷未看得清楚”，却看见身旁苏辛从袖中掏出丝绢正在擦着脸上的汗，口边的话便变成了：“让皇上见笑了，其实，春神日那天之前，王爷并没有看见妾的脸，故而，王爷那天不认识了。”
“哦，竟有这种事，你先前不是说他经常去看你吗？”燕冀东眼中利光一闪，好像发现猎物的蛇。
“那天妾替姐妹们买物件，怕路上有熟识的人看见了妾笑话妾，所以就蒙了面纱上街的。”洛云微微一笑，“王爷虽然时常造访云仙楼，点名要妾相陪，却也只是让妾在一帘之隔唱唱小曲儿。造化弄人，王爷见了妾的真面目，却也不认识妾了。”
“果真是造化弄人。”燕冀东叹息着，不知是叹燕冀南不识佳人，还是叹自己误失佳人。
就这样，二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昭华宫桃园中。
燕冀南与苏雪华还在僵持着。
“就算你身不由己，也不该，拿自己的清誉开玩笑吧，要知道，你可是一国之母，当有母仪之态，你现在可是天下女子的典范！”燕冀南冷言冷语。
“你这是关心我吗？”苏雪华看着燕冀南愈发阴沉的脸微笑，“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事情而和你大哥闹矛盾，要知道，你们兄弟手足情深，怎可因为我而不欢呢。”
哼，大哥竟宁愿自己的皇后与别人苟合，也要除掉他呢！难道，自己真的妨碍他了吗，自己挡了他的路？什么手足情深，分明是手足残杀！九年前，虽则不是他亲自追杀他，也一定有他的应许，现在，将他召进京城，就是为了将他彻底除掉！
生在王室，就只能如斯结局？
“大哥是皇帝，怎么可能容不了我，你不要挑拨离间了。”
“哪有什么挑拨离间，”苏雪华笑得很无辜，“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你大哥而已，仅此而已。”
燕冀南看着苏雪华，苏雪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捣着花瓣。
真是奇怪的女人。
九年前，燕冀南对苏雪华所知道的就是她是当朝苏相的独女，全京城都知道，苏相极宠爱这个女儿，苏雪华的生母在苏雪华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苏相只娶了苏雪华的生母一人。苏雪华小时候便有才名，但是她却不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属于甘愿自困于深闺的名门小姐，当时还有人猜测，说苏雪华有才没貌，不好意思出门，然而一切流言蜚语都在苏雪华十五岁那年不攻自破。苏雪华十五岁那年及笈，苏府大摆筵席，众人才看到苏雪华的真面目，从此便有了艳名，不知是哪个多事的人作了一篇《雪华赋》，一时洛阳纸贵，苏雪华的名声也一日比一日大。还记得当初他对此女颇为欣赏，认为不是一般的人能配得上她，自己私下里还抄了三遍《雪华赋》，不曾想，苏雪华竟然是这样的人，还是说，深宫改变了这个奇特的女子。
“皇上驾到——”
“南王妃驾到——”
燕冀南正揣测着整件事情，忽然听到林外有人唱说，抬头看去，只见洛云随燕冀东一起走来。
他们怎么一起来了？不会露馅儿吧。
洛云跟着皇上一道来到桃园，听闻此园是皇上特为皇后所建造，今日一见，足见皇上对皇后的深情，视线一转，便看见绯色花丛里，只有王爷和皇后，皇后坐着，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王爷站着，正看着皇后，这架势，是在做什么呢？
苏雪华听到唱说，抬头对燕冀南说：“王爷可要记住本宫说过的话呀。”
说完，朝燕冀南讥诮一笑，起身整了整衣服，微微扬起嘴角，贤淑地朝燕冀东来的方向走去。
燕冀南神色莫名，跟上苏雪华去迎接圣驾。
“见过皇上。”苏雪华与燕冀南异口同声。
“见过皇后。”洛云乖顺地朝苏雪华行了个礼。
“妹妹快起来。”苏雪华上前托住洛云的手阻止她行礼，“妹妹自今天起可是尊贵的南王妃了，都是一家人，莫要多礼。”
洛云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微笑着走到燕冀南身旁，燕冀南朝他投以询问眼光，洛云微微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事。
“皇上......”苏雪华询问式地说。
燕冀东似乎脸色不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皇上，请。”苏雪华引着燕冀东向桃林深处走去，又回头向燕冀南与洛云说，“三王爷，王妃，快入席吧。”
四人走了没多久，就见一个朱瓦小亭在花团锦簇间翼立，亭里有汉白玉石圆桌，桌上早已摆好酒菜，并四个位置。
四人坐下，燕冀南与燕冀东对坐，苏雪华和洛云则坐在两侧。
苏雪华伸手示意一旁的宫女倒酒，燕冀南见宫女要替洛云倒酒，知道洛云喝不了酒，便伸手一挡：“不用倒。”又见燕冀东与苏雪华疑惑看来，遂解释道：“他身子不好，喝不得酒。”
苏雪华微笑：“三王爷真是体贴王妃啊，不过没关系的，这酒是补身的药酒，本宫特意拿来的，喝了不会伤身的。”
洛云这才发现桌上的酒，一壶是白玉做的，一壶是青玉做的，见燕冀南用眼神询问他是否喝酒，思虑到不拂了皇后的面子，就点了点头。
一旁的宫女遂继续倒酒。
燕冀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状似不经意间问道：“王妃昔时在云仙楼，怎么会不能饮酒呢？”
洛云将头埋得更低。
“皇兄有所不知，”燕冀南从容说道，“云落他在云仙楼并不出名，云仙楼的老鸨也只是让他做些杂事，并不陪客人的。”
一听燕冀南这番说辞，洛云便知大事不好，方才皇上才问的他，他说南王爷时常到云仙楼来，他也陪他，唱些小曲儿，这下两人不对口，恐怕皇上要起疑了。当下，便看着燕冀南，面色不动，眼神却有异。
“哦，朕刚才听王妃说她时常唱些小曲儿给你听的。”
燕冀南见洛云看着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什么了，听到燕冀东又说出这番话，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没想到皇兄刚刚竟和他说了这些话，如果接下来他再说错了什么，皇兄势必会起疑，甚至会调查此事，说不定还要治下欺君之罪，到时候，他们精心编造的这个大谎言就要将他们都送入死牢了！一句话错，多少条生命就会从此消失。
“正是这些杂事，”燕冀南缓了缓，“云落只能做这些事情。”
“呵呵。”燕冀东轻笑，“好好的唱曲儿，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杂事了。”
“客人们去云仙楼，不过是想在温柔乡寻些乐趣，云落虽在云仙楼，资质却平庸，只能唱唱曲儿来讨客人的欢心，自然是做了些杂事了。”
燕冀南说下一堆话，虽贬低了云落，却也说了实话，云仙楼的女子，陪客人享受乐趣才是正事，唱唱曲儿，实在不能算是个事。
燕冀东瞧着洛云羞愧地低下头，暗想着，的确没有出众的脸，但是气质很好，就是让人觉得这个女子极为好看。
“三弟这说的什么话，王妃资质倘若平庸，又怎会入了你的眼。”燕冀东笑着，喝了一口酒。
“本宫看王妃，倒是个极好的妙人呢。”苏雪华笑着夸洛云，好像上次赏春宴上出言讥讽洛云的人不是她，“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个难得的清秀女子，倒不像是云仙楼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了。”
洛云听到这里，一方面想着，自己果然学不来楼里姑娘们的模样，枉费了花大家一个月的教导，一方面，又觉得皇后此人的心地实在与她美丽的外貌不符，甚是可惜。
“你虽然以前是云仙楼的妓子，但你自昨日起便是南王妃了，你日后要谨遵妇德，莫要再同往日一般，污了燕氏的脸面！”
洛云听苏雪华此话，倒像是皇后教导王室贵妇的样子，就起身离座，向苏雪华拜了一礼：“多谢皇后教导，云落日后必谨遵皇后训言。”
“好了好了，快坐下吧，妹妹是个乖人儿，本宫没什么好担心的。”
洛云遂又入席。
今天，洛云和燕冀南进宫，一为新妇拜见列祖列宗，二为夫妻拜见长兄长嫂。四个人有一言没一言地说着话，不一会儿，燕冀南便与洛云告辞了。
亭中只有苏雪华与燕冀东二人，燕冀东喝下一杯酒，起身。
“皇上这就走了吗？”苏雪华跟着起身。
“嗯。”
燕冀东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头也没回，说：“皇后好好赏景吧，下次莫要再擅作主张！”
话说完，出了亭，走远了。
苏雪华脸上仍带着笑容，面色却有些发白。
一旁的宫女听到皇上的话，都纷纷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中宫之主，一朝皇后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