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请卿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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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皇家血雨

盛武帝与裴子衍赶到安庆宫的时候,被告知太子挟持了安贵妃与众多宫女在水龙阁。

水龙阁是盛武帝专为安贵妃建造的楼阁,最顶部是露天的平台,楼高两丈有余,三面环水,最后一面的下面是光秃秃的石地,若是从楼顶平台落下来,必惨不忍睹。

盛武帝神色一凝,疾步朝水龙阁走去。

水龙阁下层层火把,围了大批的侍卫,手中尖锐的箭直指阁楼最高处。

裴子衍看到人群中站在前首的官颖欢,眸色一凝,伸手将她拽了出来,拖到远处,无奈道:“那么爱看热闹?离远一些,万一上面扔什么东西下来……”

咚!

两人对望一眼,朝那侧一望,果然看到众人簇拥上去。

人群中有人开始喊:“有人掉下来啦!”

裴子衍捏住官颖欢的手臂:“乖乖听话,离远一些。”

“好。”官颖欢见裴子衍转身,反手拽住他,急道,“裴子戚已经疯了,疯子什么都不怕!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上去!”

“你啊,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不动的话,我会安全更多。”裴子衍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抬眼看她身后,对那人道,“仔细盯着她。”

官颖欢诧异回眸,看到莫千华自月光和火把中悠悠走来,容色妖媚流光,眸心有火色闪耀,抬眉懒懒看她:“听说你受伤了,可好了?”

“放心。我可结实着呢!”官颖欢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却扯到腰间伤口,不由得龇牙。

莫千华笑若春风地扫一眼她脖子上白色的纱布,隐有血色渗出:“你可悠着点,跟着裴子衍在宫中,以后还是安分些好,不要处处出头,躲在他身后,他有能力护你周全。”

官颖欢知道莫千华已知晓她的决定,她万般内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半晌,正欲开口,莫千华抬手搭在她肩头,漫不经心道:“至于凌静玉,你放一万个心,是不会嫁给裴子衍的。”

“啊?”官颖欢一时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不明白这与凌静玉有什么关系。说起凌静玉,似乎自从那日指婚过后,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了。

“那家伙一直缠着我不放,怕是没有精力准备什么与裴子衍的婚事。”

官颖欢正在体会莫千华此番话中隐藏的那层意思,楼上忽然传来裴子戚破空如利刃的声音:“裴子衍呢?让裴子衍来见我!”

楼下人群骚动,裴子衍抬眸,注视着裴子戚以及裴子戚拎在手中似乎随时都要抛下的安贵妃。

众人待看清裴子戚手中之人的容貌后,都惊得吓软了腿,默默朝不远处的盛武帝望去。

“你这个小人,为什么不敢来?!你敢陷害我!却不敢出现吗?!”

什么陷害?楼阁下众人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盛武帝手指隔空一指:“把那个逆子给我抓下来!”

裴子戚这才看到盛武帝,仰首放肆大笑:“父皇,原以为在这冷清的帝王家,您待我一直真心如同平常家的父子。谁知道,你才是对我最狠的人!你……你的遗诏上,继位之人竟从来都不是我!”

四面突然静了静。

一向淡定从容的裴子衍,脸上亦是露出震惊的表情。

裴子戚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如鬼魅凄厉:“你们都不许动!让裴子衍一个人上来!否则我就将父皇的宠妃扔下去!”

“站住!”

正蜂拥而上的护卫,在裴子衍淡淡的两个字后陡然止步。

裴子衍抬首望一眼裴子戚,月牙白的袍袂轻轻一晃,踩着石级走了上去。

不多时,楼下众人看到顶台上裴子衍与裴子戚相对而立,裴子戚的手中安贵妃孱弱地似乎随时都会晕倒,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惊叫。

裴子衍的视线掠过裴子戚手中的安贵妃,稍稍一顿,说道:“父皇昨日放大哥一马,便是留给大哥一条退路。大哥何必将自己逼至绝境?”

“闭嘴!若不是你,我怎会狼狈至此?!”裴子戚朝一旁狠唾一声,早无皇子风范。

“你若觉得冤屈,好好说与父皇听,什么样的冤屈解不开?非要挟持父皇的爱妃进行胁迫?”裴子衍的眼眸在星光辉映下,如静泉映明月,眸心那一抹笑如弯弯弦月,“大哥,你踏进这水龙阁,以贵妃相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机会回头了。”

“我踏进来的那刻起,就没想过活着出去!”裴子戚恨声阵阵,倏地咧唇一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裴子戚说罢,拽着安贵妃走到平台边,安贵妃紧紧闭着眼,半个身子荡在空中,底下一阵惊呼。

“你若转身离开,我一松手,你亲爱的父皇的爱妃可就惨死了。”裴子戚咬牙,挑眉,“你若是完整地走下去,你觉得,那老头还会待你如初吗?!”

裴子衍看他一眼,又看安贵妃一眼:“你真以为,你手中的人是安贵妃?”

裴子戚骤然一惊,扭头看手中的安贵妃。

就在裴子戚扭头这一瞬,裴子衍突然动了,足尖轻斜,这一动若雷霆之势,卷着风朝裴子戚袭去。

煞气四溢的风里似有无数的尖芒直袭裴子戚面门!

裴子戚心头大惊,手腕一颤,五指并非本意地无力一松,手中安贵妃斜斜朝下栽去。

盛武帝一阵惊怒:“接贵妃!”

裴子衍掠过裴子戚,单手撑住护栏,整个人朝外侧翻而去。裴子戚见裴子衍要救安贵妃,疯了般扭身就冲向护栏,护栏轰然断裂,裴子戚跃下护栏伸手朝裴子衍抓去。

一瞬间,三人同时朝下坠去!

官颖欢急欲上前,却被莫千华点了穴道:“放心,他处理得了,你别去添乱。”

裴子衍伸手拍向一侧墙壁,足尖登在第五层阁楼的屋檐,朝下猛冲而去,伸手将衣袖一卷,眼看就要将坠落的安贵妃卷入怀中,身后裴子戚竟在跳下时抱了重物以更快的速度朝他抓来,手指勾住他的脚踝,就这轻轻一勾,裴子衍慢了一瞬,安贵妃细软的腰肢从他手指尖滑下。

众人又是惊呼!

侍卫们围成一圈朝坠落的安贵妃接去。

裴子衍袍袖一卷,坠落的速度无意中放缓,重量较大的裴子戚飞速从他身侧落下,裴子衍反手一拽,拉住裴子戚的胳膊,另一只手攀在第三层的屋檐上,两人皆停在了第三层。

远处忽有红色疾行的劲风朝水龙阁掠去,强大的气劲带动地面的草都呼啦啦地连根拔起,两侧侍卫纷纷让离,在安贵妃即将落地的瞬间,那红云擦地而过,袍袖如流云般翻卷,将安贵妃纳入其中,如火光冲天而上,再次落下时安贵妃从莫千华的怀里瘫软到地上。

远处,忽有人惊哭着跑出来:“锦绣!锦绣!”

官颖欢眨眼一看,远处飞奔而来的不是安贵妃又是谁?难道刚刚在楼上被裴子戚挟持的是锦绣?锦绣不怕送命扮作安贵妃,救了安贵妃一命?

官颖欢看着安贵妃几乎失态地奔过去抱住锦绣,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她原以为,两人之间感情浅薄,在晚宴上一幕姐妹相逢也不过是惺惺作态,却原来是真情所向。

众人倒吸气的声音齐刷刷响起。

官颖欢抬眸望去。

裴子衍单手攀着房檐,正是那只肩头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拽着裴子戚的手,两只手正在一点点分离……

裴子戚大喊:“你松开!不需要你这个伪君子救我!松开!”

裴子衍薄唇一勾,不知说了什么,裴子戚开始挣扎,像是想从裴子衍的手中挣脱出来,而裴子衍看起来正拼命地抓住裴子戚想要救他一命。

突然,两人指尖分离。

裴子戚朝地面急速坠落。

砰!

荣耀冠身二十余载,终是死得如此轻贱。

裴子戚重重落地,瞬间脑浆崩裂,惊得众人悉数刷刷退后数步。

那落地的声音重重砸在官颖欢心底,她那颗因仇恨而飘荡起伏的心也随着那声巨响静静落回心房,安安稳稳地扑通扑通轻跳起来。

她仰首望着漫天繁星,长长地舒一口气。

这一地的鲜血,不知能否换来哥哥和爹,还有问剑山庄那几百余人的瞑目。

爹,哥哥,这个害你们卷入纷争死于非命的人死了。

你们在天上,能安息了吗?

裴子衍翻身一跃,轻盈落地,落地瞬间脚步似有些踉跄,他垂眸看着地上的血色蔓延,合了合眼,百里急忙上前:“王爷,你的肩膀……”

周围忽然起了大风,侍卫手中的火把在风中忽明忽灭,晃得人心神俱疲。

盛武帝拨开人群被太监搀扶着疾步而来,看到地上裴子戚的一瞬间,蓦地侧过脸去,紧紧闭起眼,半晌,睁开眼看到裴子衍肩头血水渐渐渗透月白的锦袍,疲倦地挥挥手:“宣太医。”

盛武帝站在楼下,深深仰首望楼顶断裂的护栏,再垂眸,看一眼裴子戚的尸首,苍凉闭眸。

官颖欢远远地看着,盛武帝的侧影看起来年迈而孱弱,与她半年前初见盛武帝时相比,他已不像她最初见的那个虽然上了年纪却气宇轩昂的皇帝了。

盛武帝已年迈,共有四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年幼时夭折,唯有大皇子与四皇子尚可继位,如今又死了一个,仅存一个。

盛武帝这一生子嗣单薄,想保住每一个人,结果到头来仅余一子。

盛武帝看着太子的尸首在火光摇曳中缓缓被盖上黄绫,闭目半晌,挥手叹一口气:“按太子之礼,下葬。”裴子戚说得对,他对不起他这个儿子,他给他二十余年的荣耀,却从未想过将皇位传给他。

如今,他这个父亲能为他做的,也只有按太子之礼厚葬了他。

唯望这最后一程相送,他泉下有知、先皇后泉下有知,不要再继续怨恨下去。

官颖欢被莫千华解开穴道,噔噔噔地跑过去,看着他肩头渗出的血,蹙眉凑过去,问:“裴子戚不让你救,却在拼命地拉着你,并不想死。可你拽着裴子戚的时候说了什么,让他开始想挣脱你的手?”

裴子衍伸出手拂开她唇边一缕发,望着前方蹒跚离去的盛武帝,悠悠一笑:“没有什么,只是他恨我入骨,不想我如愿罢了。”

官颖欢似懂非懂地看他,他抬手揉揉她的发顶:“走吧,回去好好地睡一觉。”

她挽着他:“我一直都睡得很好。”

“那便是你要陪着我,好好睡一觉。”

一场皇家血雨,没有带来太多腥风。所有的爱恨纠葛似乎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于皇城。

太子没有被废,子女却被流放于西边荒地,世代不得回六合。

皇朝继承人身死,皇子中仅剩下临靖王,朝中对临靖王的呼声也是最高。

永盛二十三年十二月六日,盛武帝身体日渐衰退,宣布退位,四皇子裴子衍继位,改年号永安,立前问剑山庄庄主千金官颖欢为后,在位四十一年,后宫唯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