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卡夫卡致奥特拉及家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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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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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09.36)

我暂时还不必把信写得很亲密,当然,假若真的写得亲密一些也不错,它只是一封请求建议之类的信,尽管如此,我这次旅行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了。

我也是有些懵懂,前一晚算是最差劲的一晚了,我大概经历了三个阶段:一开始恐惧感突然袭上我的心头,它是那么强烈,世界历史上任何一支军队都不曾如此强劲。然后我起了床,唤醒了可怜的好心小姐(由于铺设电车铁轨她睡在我的房间,花了很大力气给行李打包,她累坏了),拿出别嘌呤醇[1]大口吞了下去,又昏睡了一刻钟,之后就没什么了。剩下的时间我都在想怎么给柏林的房东写一封电报,告诉她我取消了安排以及我对此的绝望。但是早上我起床、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崩溃(多亏你和谢列森[2]),小姐给我打气,佩帕有些担心我,父亲亲切地责备了我几句,母亲则忧伤地看着我。

艾拉·普洛[3]怎么样了?

在贝日科维采的时候,你、孩子们还有菲尼没去车站送我让我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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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09.26)

另附:奥特拉,黄油在这里想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不能吃。如果你偶尔想给我寄一小包试吃的非卖品,没什么不好,反而挺好的[4],因为只有黄油能让我长胖一点,我在谢列森长胖的那点在离别前那个夜晚耗掉了一部分(我要是没长这点要减掉的肉的话,恐怕就永远不能离开了)。你愿意给我寄些吗?我们之后再结算,这么一小包要花大概5克朗,我曾经试着往这儿寄过一次黄油,收到时包装还是完好的。女孩说,她一直以为当地的黄油特别好,直到包裹寄过来后她才知道,原来真的还有好得多的黄油。

祝你、佩帕、孩子们还有菲尼一切都好。

弗朗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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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02)

亲爱的奥特拉,在收到你的信后不久我就收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据说女房东对我挺满意的。可惜的是,房租不再是20克朗了,9月大约79,10月最少180。价格爬升得和你们那儿的松鼠一样快。昨天听说后我头都有点晕了,因为这个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市中心对我来说就像是个噩梦。

除此之外,这里目前还是安静美好的。晚上,在柔和的夜色里,我走出屋子,一阵清香从古老而满是繁茂树木的花园里袭来,这般温柔又馥郁,是我从未遇到过的,在谢列森没有,在梅拉诺没有,在马林巴德也没有。

其他的一切也都相应很好。是的,这一次去祖拉旅行,才过了8天,要是你问我时间上的安排和工作的事,我就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很难进行详细的描写,我尽量给父母写得详细些,还有,你难道没有兴趣自己来看看吗?

希望你不会看到我处在一群孩子中间,舒展地躺在教堂的楼梯上。黄油直到今天——星期二也没有收到,不要再寄了。另外,我正在设法弄到一些尚可接受的黄油,还有牛奶。

亲爱的佩帕最近在做什么?我都错过了多少活动啊!向孩子们还有菲尼问好。

你信里一点儿都没提艾拉·普洛哈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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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约瑟夫·达维德

(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03)

亲爱的佩帕,家里有什么新鲜事,你都写几行字告诉我的话,那就太好了。现在是周三晚上,我到这儿有10天了,收到了家里的两封信。两封信其实已经足够了,但时间上分配得不好,我是连着收到的。

要是有什么事,你都会写信给我的,是吗?你以前拿柏林吓唬我,现在没人吓了都干些什么呢?佩帕,吓唬我,这等于把猫头鹰带到雅典[5]。住在市中心,为了生活用品挣扎,读报纸,这一切在这里都很恐怖。还好我不必操劳这些事,否则我怕是连半天都坚持不下去,但是市中心以外的地方都很美,只是时不时会有消息传来,让我担忧,让我不得不去抗争。在布拉格有什么不同吗?多少危险每天都在折磨着一颗忧虑的心啊!其他一切都还好,有些方面比在谢列森还好,比如说咳嗽和体温。我给了一家托儿所20克朗,这事我还会详细地讲。如果你想做个关于柏林形势的报告就写信给我吧。但是要注意柏林的物价!肯定是一份昂贵的报告。

还有,我翻了翻最新一期《自卫》周刊[6]。沃格尔教授又写了些反对足球的东西,或许足球这下会完全停止了。代我问候父母和妹妹们还有斯沃季思科先生。

艾莉来了封信,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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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年10月8日)

亲爱的奥特拉,这不是一封“语气亲密的信”,只是一个开始,写于一个不太平静的夜晚。

我们之间不必谈你是否会打扰到我。即便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会打扰到我——事实也几乎如此——你也不会。你在这儿我很开心,除此之外我说不定还能省出一笔旅行的费用。

这就是你的影响。你之外的其他人,我必须得说,都令我感到十分害怕:还太早了,我还没有确定要定居于此,到了夜晚我的情绪波动太大。你一定能理解:这和喜不喜欢、受不受欢迎没关系——原因不在于来的那个人,而是在于接受的那个人。整个柏林的事情很微妙,耗掉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我可能仍没有完全从多愁善感里走出来。

人们有时候——显然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会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起我的事情,这你是知道的。也没有什么恶意,更多的是同病相怜、理解、劝导等;没什么恶意,但这是布拉格,我爱布拉格,也怕布拉格。看见并听到一种这样还算是很善意的、很友好的评论,对我来说像是布拉格搬到柏林来了,会伤害我,会搅动那夜色。

请告诉我,所有这些悲伤的细微之处你都准确地理解了,现在我还不知道你能否来柏林,也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去布拉格待几天。你做决定,给我出出主意。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在柏林过冬。或许我应该早点去布拉格,趁现在天气还可忍受,去见父母,正式告别,建议他们出租我的房间之类的。

另外,我要去拿些冬天用的东西(大衣、外套、内衣、睡衣,可能还有脚套),给我寄过来或带过来的话会给你们添很多麻烦。最后,我其实真的应该和局长谈一谈,当然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交给你做。

无论如何,如果我动身去布拉格的话,我想在20号回到柏林。现在我把自己的担忧交给你了。或许这样可以让我觉得轻松,比如说昨天,我像往常一样7点多起床,9点钟就很累了,不过是那种健康的累,我一点都没发烧,后来坚持不下去了,我在床上像海伦妮一样半梦半醒之间细嚼慢咽地吃了点心和午餐,大约5点才费力地起床,因为有个访客说好要来。

晚上除了收到你的明信片,还收到了母亲的,她明信片里说,克洛普施托克这个可怜的、讨人喜欢的、不幸的(据说眼下再一次遭遇不幸)年轻人会火急火燎到我这里来,他之前也没给我写信,但说是今天就到了。不过或许他来不了,要是有人能帮他一点点就好了,他没有房间,免费午餐也受影响,手还受伤了,马上要参加一场难度很大的考试,他大概也没有什么钱,这一切都是他来柏林看望我的一个理由。只是现在,他或许不来了。当然,布拉格对他来说不合适,但柏林的学习机会对他来说更是难得。你其实也应该劝劝他,伟大的母亲。

祝你顺心,向佩帕、孩子们和菲尼问好。维哈的格言是什么?海伦妮进步了吗?

现在我陷入了困境,忘记谢谢你给我寄的黄油了。周三寄到的,也许它还是第一包?质量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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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13)

亲爱的奥特拉,可能你已经到布拉格了,但我还是会草草寄张明信片去谢列森,寄往布拉格的明信片我会写得详细些。没有搞错的话,我目前为止收到你的三个包裹,第三个里面有丹贝尔黄油,是你周一寄的,到得飞快,周四就收到了。为了结账,我们得把数字记下。我不想维哈的丈夫吃掉面包上的黄油(虽然他自己一定会有很多黄油)。同时我还收到了妈妈的包裹,因而我被照顾得很好。其他的东西就不用给我寄了。

你的那封和旅行有关的信,我会详细地回复的。今天的信先是这些: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不应该离开,我也觉得佩帕的担忧是对的。目前外面很安宁,我觉得,你可以睡在我家,但每分每秒城市里都有可能发生点什么,铁路的状况对一个小孩子的妈妈来说也有些冒险。这方面我还会再写信告诉你。现在弗朗茨问候大家,他身体很棒[7]。向佩帕、孩子们、菲尼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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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14)

我最亲爱的奥特拉,你已经到布拉格了吗?还是在15号之前?是牙惹的祸吗?它怎么样了?有些事情我是很确定的,你的牙就是其中之一。这很奇怪,毕竟在天气还好时你就已经回布拉格了。所有的包裹都到了,有一个标着“1”的和一个今天(星期天)来自布拉格的没有标记的包裹,其间还收到妈妈的第二个包裹。实在太贴心了。

至于你的旅行。想象一下你望向窗外会看到:蓝蓝的天空,一片绿色;然后再回到房间:水果,鲜花,黄油开菲尔[8];再想象一下:美丽的公园,植物园,格吕内瓦尔德的树林;再让思绪继续飘荡:一场不会结束的昂贵的话剧表演(我还从未去过),参观(干别的事的话我们的钱就不够了)凯斯藤、提克托尔的展览之类的,或者不做这些,只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起呆两三天,我自然更倾向于此,但是的的确确有危险。这方面我还会再写信说,无论如何都不要自把自为地起程。

向佩帕、孩子们和菲尼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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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16)

我最亲爱的奥特拉,请安排一下给我寄些钱来,我没剩多少了。母亲当时也没有钱,不能给我10月的钱。我也不知道我要待到什么时候,但是她承诺说10月1日起每封信里都会给我寄一点钱。我已经多次要求了,但是钱还没到。今天16号了,我这个月总共才收到70克朗。是局里的钱还没到或是汇款单丢了?再不成是他们想用这种方式教我自己赚钱,若是这样,他们不会让我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比方说,昨天搬家工人从我的房间里搬走了一架巨大的三角钢琴,是前任房客的。如果有一间搬家工人培训学校,不论什么人读了这所学校都可以成为一个搬家工人,我会满怀激情地进入这所学校。暂时我还没有发现这种学校。

黄油收到时依旧完好,今天还收到了克洛普施托克寄的大箱子。但是还需要些其他东西。我怕是有笔大开销,要买一盏煤油灯。我房间里只有一盏不够亮的煤气灯和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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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17)

亲爱的奥特拉,在新家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写给你的。之所以是这样,是因为你可能很快就要与它有直接的联系了。我想你会喜欢它的。搬家的事情,也说不上累着了我。

10点半左右我离开我以前的公寓,进了市里,去了一所高校,然后又想去吃饭,想之后马上回到施特格利茨,在搬家过程中也出点力。但在弗里德里希大街时,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是勒维医生(我们家的米里茨[9]人认识他)。我此前从未在柏林见过他。他很亲切友好,邀请我去他父母家共进午餐,他正要去那里。在这份大礼面前我犹豫了,我是想回施特格利茨的,但是最终我还是跟他走了,到了这个安定温暖的富裕家庭。当我回到施特格利茨,按花园门上的铃时,已经6点了,东西都已经全搬完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现在这张明信片不够写了,我还有一个请求。妈妈无微不至地表示可以给我寄一些鸡蛋,我在这儿确实也弄不到。

你来的时候,带些床上用品,但你不必带回去。你在这儿的床非常棒。

暖脚套有时也是很贴心的准备。

第九个箱子几天前完好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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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尤丽叶和赫尔曼·卡夫卡(明信片)

(邮戳: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10.17)

我最亲爱的父母,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已经10天没有收到你们的消息了,这真的太久了。而且我们的通信总是在谈论我的事,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每天在你们身上发生的值得注意的小事(希望没有大事发生)。这是不对的。

我挺好的,一如既往。因为我不会忘记跟自己有关的任何奇怪的事,我补充一些菜单信息,第一顿早饭就因为优质蜂蜜而更丰盛了,当然花的钱不少。蛋糕引起了轰动,房东太太问我要食谱。我告诉她如果不经小姐的手,食谱也没多大用。

克洛普施托克寄的包裹于昨天——周二到了,包装完好。十分感谢。

衷心地祝愿你们所有人万事顺心。

弗朗茨

局里的钱到了吗?只收到了“一号”汇款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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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施特格利茨,1923年十月第四周)

亲爱的奥特拉,这次28号我不在布拉格真是太遗憾了[10]。我有一个很大的计划,不是像往常一样小气的薄纸包装之类的。而是很大的,明显受了柏林人品味的影响,可以用现在的一部剧的名字概括:“欧洲正在谈论此事”。

它应当是你喜欢的谢列森浴室的一个复制品。我把我的房间打扫干净,放一个大大的水池,并且灌满发酸的牛奶,这就是水池了。我还会在上面撒上黄瓜片。根据你的岁数(我必须得问别人才知道,我自己记不住,因为你对我来说一直没长大),我在周围设些小房间,是用一块一块的巧克力做的(因为佩帕经常收到生日礼物,我这次应该把欠他的巧克力都还清了,如果以前几次还没还清的话)。小房间会用利玻特[11]最好的东西填满,每个里面都不一样。

天花板上面,斜斜的在一处角落,我会挂一个金灿灿的大太阳,由奥尔米茨的林堡干酪做成。它会十分耀眼,不能盯太久。和我们的小姐一起建这个东西时我肯定还会想到好多点子呀!现在,这些都没实现,所有华丽的幻想都浓缩为一个生日之吻,可以肯定的是,一切都比在布拉格的生日丰富得多。

至于你的旅行,我所能想到的,就是从很多方面来说它都是个艰难的决定。只要想象下《布拉格日报》的头条大标题是什么!要是我当时没离开,现在肯定不会离开。但是我真的离开了吗?

我曾面对着大标题何等地颤抖,而现在,几乎每天,当我在施特格利茨市政厅广场上浏览报业部门挂出的前几页报纸时(作为一个居住在乡下的人,我只在星期天买一份报纸),又是何等地颤抖。报上的东西从字面上说总体是对的,但具体又不完全对,而这些往往更重要。但愿一切就像现在这样,但自然也可能一下子就变了,但是世上哪个地方不是如此?

因为马克斯已经将我冬天的东西带来了,你可以根据其他方面决定出行日期,能尽量不打扰家人最好。

需要的物品清单,我也同时附上了。请把它给妈妈和小姐,我不想直接寄给父母。爸爸怕是会一头雾水。这是清单:

3件柔软的衬衫,2条长内裤,3双普通的袜子,1双保暖袜,一条浴巾,2条薄手巾,1条床单(一条薄的就行,像我现在的那条那样),2床被套,1条枕套,2件睡衣(上衣)。

就这些换洗的东西。

其他的衣服方面我需要:厚外套,一套西装(或许那件黑色的,它的那件薄的兄弟装我已经带过来了),随便带一条我可以在家穿的裤子。然后还有睡袍,或者那件蓝色的旧套袖大衣,我在这儿可以把它改成一件家居外套(在这儿买不到这种外套,而且在家里还一直穿着外出穿的大衣很麻烦)。要是等会儿我开着窗躺在长沙发上——有很大可能我不会这么做,或者躺在随时可用的阳台上时,我还会需要脚套、腕套和帽子。但即使是决定要寄了,也可以慢慢来,不然包裹太大。

或许还可以在包里塞一双白天用的手套,什么样的行,还有一个挂西装的和两个挂外套的衣架。

这就是全部东西了,一大堆,你们会把它们打进哪个箱子里?

现在还有一件特别重的累赘:拜访局长。你真的想接手这件事吗?

我会为这件事回来,或许你还有别的想法?我今天只是写个草稿(局里的钱寄到了吗?妈妈没回复我):基本上就是说说我上个秋天和冬天患了肺炎,胃肠痉挛,几乎一直卧床,十分虚弱。春天时肺好了些,但整体状况更糟了,我常常晚上失眠,受尽折磨,同时白天头疼得令人难以忍受,什么事都做不了,特别是无法去局里一趟。

我认识到,若我还想活下去,我就得不顾一切,我原想去巴勒斯坦。我肯定没什么能力使之成行,希伯来语和其他方面也毫无准备,但是我必须得给自己一个盼头。(关于巴勒斯坦,你或许可以加上,是由于肺的问题和生活成本相对低,因为我可以住在朋友那里。你完全可以按实情多提物价便宜和生活成本的事情。)

然后,有了妹妹的帮助、米里茨和柏林的前景作为中转站,为巴勒斯坦之行的准备提供机会。我试过柏林(这里也提朋友们和生活花销的问题),暂时可以容忍。

但也别夸过头了!我在想,如果我在这儿待很久,我怕会被扣掉1000克朗,这会使我丧失待在柏林的可能性(继而丧失所有的可能),因为这里物价上涨得很快,有些甚至快于布拉格,因为我生着病,所以比其他人需要的东西多。我的目标是,可以做到不依赖退休金,但在可预见的时间内我还是会对它非常依赖。

(这是很危险的一个话题,因为包括了我不再回去的可能性,只要轻描淡写地带过就好了。)我想到的目前就是这些,自然还应当表达感激和说些友谊长存一类的话。

可怜的奥特拉,这么艰难的任务,但对于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的你来说或许是能够胜任的。(也许我应该说下我在这里做些什么。这方面我还会再想一下。你也可以说,这方面的事你不清楚。)

最后我也想知道些维哈、海伦妮的事。(信里面说维哈没有忘记我,是件容易得很的事,但是谁又能向我保证呢?)家里的事情也告诉我一下吧,特别是小姐的事。但是不要像你在上封信那样在半夜写。现在这里也快半夜了。祝你开心!

弗朗茨

向佩帕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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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奥特拉和约瑟夫·达维德

(柏林-施特格利茨,1913年12月中旬)

我最亲爱的奥特拉,你看到了吗,我也没有按时写信,并且我没什么事要做,比如帮忙去局长那里之类的。那真是个艰巨的任务,我非常非常感谢你。我简直不能相信,一切像你描述的那般顺利。你没有对我隐瞒什么吗?

其实它也不比你们寄给我的那个大包裹更令人难以置信,15公斤的一大箱,我都有些害怕了。无论如何我也不敢对父亲说谢谢了。我也在给你的这封信里谢谢母亲。但是15公斤,即使从我的需求来看,也过多了。这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什么?

从你家里拿的?我想了下,我记忆中你并没有这么多东西。当然有时候早上,父亲去你家时,你屋子里东西很多,但是没有什么值得寄的。奇怪的是,抹布和桌布给朵拉留下了最深的印象。她说,她最想做的是号啕大哭,她几乎就是这么做的。

附件里有我的信的草稿,请佩帕好心翻译一下。之前也请读一下,编辑一下,要涵盖所有和局长谈过的内容,也要包括谈话时的语气。

你似乎没有提巴勒斯坦,也没有提我在柏林的活动的事。要是我不用提这些事,我自然很开心。这封信应该给局长本人,还是给局里呢?后者的话,肯定要有些细微差别。但是给局长的信可能是足够了。除了正式的信之外,我还要给局长写一封感谢信吗(可以用德语写)?这要取决于你对局长的印象了。

你这个月过得格外好,什么原因?显然你是卖玩偶赚了一笔。还有就是维哈在你旁边,让你写信,我可以猜出,她正很急切的把耳朵放到玩偶的肚子上,听听它是怎么说话的。无论如何,这个玩偶至少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维哈对柏林的看法[12]。不要老是提你欠的钱。这些天我都是靠你生活的(用一句希伯来谚语说,我简直就是在吸你的脂),我给你写信的纸是你的,自来水笔是你的等等。有人想要一次极其昂贵的柏林之行的话,应当来找我。祝你们一切顺利!不要因为我的原因搞砸你们俩的生活。不要担心凯泽尔医生,他自己有钱。

弗朗茨

向克洛普施托克问好!他有东西吃吗?身体状况如何?

我必须挤出[13]几句话来,也说不出什么聪明话。很想听听维尔哈[14]对柏林的看法。由衷地祝你们一切都好。

朵拉

期待你的来信。

尊敬的局长,请允许我向您报告说明,我想在柏林的施特格利茨待一段时间。请让我简短地解释一下:我的肺在上个秋天和冬天状况都不好,并且由于胃肠痉挛导致的疼痛而变得严重了,这半年中这种病发过好几次,十分严重。肺炎和痉挛发作时,我几个月都不能下床。

大约春天的时候,病情好些了,但又患上了严重的失眠,是肺病的前兆,也是肺病的一个副作用,我已经因此失眠许多年了,但以前只是间或失眠,有特定的原因,这次却是没来由的、长时间的失眠,安眠药几乎不起作用。

几个月来的状况让我几乎无法忍受,肺病也加重了。夏天在妹妹的帮助下——我自己既下不了决心又采取不了行动——去了米里茨和波罗的海,在那里我的身体状况却没有丝毫起色。但在那里我发现,我可以在秋天去施特格利茨,那里的朋友们愿意或多或少照料我。在当时就已经很糟糕的柏林的局势下,这是个前提条件,因为以我目前的状况无法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

暂时生活在柏林之所以似乎可以给我带来希望的原因,还有以下几个:

1)环境以及其他相关因素的完全转变,我期望这可以减轻我精神上的痛苦。肺病还在其次,解决精神上的痛苦要紧迫得多。

2)但选择这个地方恰好对肺病也没什么坏处,这是我在布拉格的医生说的,他知道施特格利茨。施特格利茨是柏林的一个半乡下、像花园城一样的市郊。我住在一个有花园和玻璃游廊的小别墅里,离格吕内瓦尔德约半个小时的路程,去那个大植物园只需10分钟,附近有其他的公园,出门后每条路都通往花园。

3)最后还有一个原因,我希望在德国比在布拉格更容易靠退休金过活。但是这个希望现在也破灭了。过去的两年还有可能如此,但是如今,今年秋天这里的物价上涨到国际市场价格,还远远超过了。所以我勉强才能应付,主要因为有朋友给我出主意,也因为我还没开始找医生治病。

总体上我可以说,在施特格利茨的逗留迄今为止对我的健康是有好影响的。因此我想在这里多做停留。当然前提是,上涨的物价不会逼我提前离开。

我现在以最恭敬的姿态请求局长先生,请您以局里的名义批准我的此次病假,同时我申请将我的退休金像此前一样寄给我父母。

我不得已才做出最后那个请求,因为其他的转账方式都会使我损失一些钱,由于我十分拮据,每损失一点钱都会让我十分心痛。其他的汇款方式都会扣掉一些钱,因为会被转成马克(我得付汇率费和附加费)或克朗(会有更大的损失)。但我的父母总能找到一个正好要来德国的熟人,免费把钱带给我,还可以一次给我两个月的钱。汇款给父母不会妨碍到我及时把在世证明直接寄给局里,如果这个证明是必需的话,烦请您告诉我证明的相关格式。

再次请求您批准我的申请,这对我十分重要。

弗朗茨敬上

佩帕,请不要因为这巨大的工作量而生气,也不要因为哈克队又输给斯拉夫队而生气。代我向你的父母还有姐妹们问好。奥特拉,请向父母解释一下,我现在一个星期只能写一到两封信,邮票和家那边一样贵了。我在信里给你们附了几张捷克邮票,这样一来我也能帮点忙了。

注释:

[1]别嘌呤醇(Foligan):中文译法源自英文名Allopurinol,治痛风的药。(译注)

[2]谢列森(Schelesen):意大利小镇。(译注)

[3]即艾拉·普洛哈斯卡(Ella Prochaska)。(译注)

[4]原句为捷克语(Nebylo by to patné bylo by to spíe dobré)。(译注)

[5]比喻,意为没有必要。(译注)

[6]《自卫》(Selbstwehr):犹太复国主义周刊,卡夫卡的好朋友Felix Weltsch是其主要编辑。(译注)

[7]原文为捷克语。(译注)

[8]开菲尔(Kefir):一种发酵乳。(译注)

[9]米里茨(Müritz):德国城市。(译注)

[10]29日是奥特拉31岁生日。(译注)

[11]当时布拉格一家精致点心店。(译注)

[12]11月奥特拉从柏林返回时,卡夫卡为奥特拉的女儿维哈买了玩偶带回去。(译注)

[13]由于不够地方写,朵拉写在卡夫卡最后两行字之间。(译注)

[14]维哈的昵称。(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