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金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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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和曾庆香刚交往的时候,我父亲母亲就听说了这事,他们见过才三四岁时候的小庆香,小时候的模样他们还是喜欢的。长大了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不知道。但父母亲并没有阻拦和指责我们。

傍晚,父亲约我出来散步,趁着月色,父亲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他说:现在形势变了,各行各业都在搞改革、调整、充实、提高,地质队可能在近期会有大的变化,知识会越来越重要,经过这么多年的抓革命,该到了发生变革的时候了。

大学恢复高考已好几年了,可我现在这样的文化水平和弟弟金宝石相比,差得太远了。那几年我们也没有读到什么书,刚恢复高考的那两年,我也还曾想搏一下,可是一进考场见到考题就知道了差距。

说到这里,父亲感到很是内疚,说是我害得你们吃了不少苦。我说也谈不上,那个时候全国的形势就那样,学校都停了,没有地方上学,没有学上的小孩子不在一起打架才怪呢。参加工作快五年了,当钻探工是辛苦一点,现在还年轻,没有多大的问题。曾庆香就是文化低了一些,人还朴实、贤惠,对我也很好,我想她家里也不会有什么阻拦吧?

曾广财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但人的本质不坏。他走到了今天,也不好去评价,有政治因素,时代络印,也有他个人的原因,但总的来说是被人利用。可不管怎么讲都过去了,就往前看。

这次和父亲的谈话是非常愉快的,也是自我长大以后,当总工程师的父亲和我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交流,也是我们父子在一起说过最多话的一次。父亲没有拿出他做长辈的架子来,很是心平气和地说了一些当今地勘单位的发展趋势,后来经过我验证,父亲当时说过的话都是对的。

作为书香门第的后代,父亲当然希望我们子女都能多读一点书。我作为金家的长子,父亲对我有一点失望和无奈,失望的是长子没有继承家族遗风,现在只是一名普通工人。而无奈的是这十几年来,作为父亲的他,没有能力保护我们。虽然他从内心里看不起曾广财,但曾庆香到了我们家的表现,又令他们老两口高兴不已。

送弟弟金宝石去读大学后,我和曾庆香回到了她家。曾庆香也和她的爸爸妈妈摊牌,准备明年结婚。

曾广财早就听说了我和他女儿曾庆香的关系,他也管不了。曾庆香学徒期间没有假期,他们父女都不会写信,所以他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不吭声,假装着不知道。

庆香的母亲反倒显得很是大气,过去曾广财受过我父亲帮助,她作为客家人,还很看重这份情意,也有浓烈的报恩意识。她曾带小庆香来过单位探亲,早年也和我母亲的关系处得很好。在她们农村,女孩子过了20岁还没有出嫁,是会被村里人笑话的。还有她和曾广财、曾庆香都没多少文化,但她很看重有学问的金家人。

那一年曾庆香满了22岁,该叫23岁。

曾广财的内心里就十分复杂了,从良心上讲他很崇拜父亲的知识、人品、学问,父亲又是他进队的引路人。他在“****”中发迹后,虽然又反过来整父亲,但也并不全是他的本意。可他的女儿嫁给了金家做媳妇,这等于他又输给了金开来。曾广财到学校当校长时,也曾有过一段时间十分神气,想着法子来整我这个“牛鬼蛇神”的后代,开始我还有点怕他,后来根本就不尿他,我还是想鬼点子整他、气他最多的人之一。

曾广财三岁死父,八岁死母,是叔叔、婶婶把他养大的,自然也吃了不少苦。说起忆苦思甜来他随时都有一肚子的苦水。没有文化的他除了政治上的无知,思想上的愚忠,本质上的纯朴外,就是被人利用,又愿意被人推着往前走,成为了别人实现利益的急先锋。

到了“三大讲”、“拨乱反正”的年代,他曾广财的日子就日益不好过了,“三大讲”、“三种人”的帽子他都少不了要戴,造反派的名声又集中到了他的头上。

然而,曾广财还是曾广财,在清算“****”余毒的日子里,曾广财那种工人本质的纯朴、忠厚、无知,又一次帮了他的大忙。他名誉上当过大队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但实际上只是个走马卒,别人指他到那里他就到那里,别人写好的材料叫他念他都没有办法,要别人领着他背出来。而说到诸如“踢开党委闹革命”、“造反派夺权”、批林批孔办公室的事,他是一问三不知,既没有记录,没有文字材料,还没有证明人,倒是闹了不少笑话。刚开始很多职工以为他是装傻、装憨。时间一长,结果发现他就是那种烂泥巴,根本就糊不上墙,说白了他就是别人的挡箭牌。

而在监督他劳动和要他交待问题的日子里,他依旧像一名普通工人,没日没夜地打扫卫生,除杂草,清垃圾。忠心耿耿的曾广财赢得了多数职工的同情。

后来又有一件事,让曾广财更加彻头彻尾地感激父亲。那一年,大队要定几名“三种人”,是许八路主持召开的会议,已是党委常委之一和总工程师身份的父亲也参加了会议。会上几名党委常委都认为曾广财应该定为“三种人”之一,父亲坚决不同意,许八路不说话,一个上午过去了,没有定结果。

中午休会时,许八路找到父亲说:“曾广财的事你是怎么看的?”父亲说:曾广财这个人就是个“出头鸟”,被人当枪使,本质并不坏,又没有文化,我们如果把主要矛头对准了他,那就是抓了芝麻,丢了西瓜,等于不去抓主要矛盾,可能还反而放走了那些心术不正的坏人。曾广财说白了就是个穷苦出身和没有文化的工人,对共产党有阶级感情,这都不可否认的,我们把他还树为劳动模范,他还患有严重的矽肺职业病,若定了他为“三种人”,就要撤职或者党内处分,这对于他来讲就太冤枉了……他应当属于“犯过错误但教育好的人”。

父亲的这个意见许八路是赞同的,毕竟曾广财本质不坏,被人利用,虽然产生了很多负面影响,但大多数职工还是同情他的。

下午继续开会,许八路先说话了:“曾广财在‘****’中是犯过严重错误,可他的错误不是主观的,而是从忆苦思甜开始就被人利用,他苦大仇深,对党有阶级感情,对地质找矿也是有过贡献的。60年代他还评为劳动模范,这种本质不坏的人是可以教育好的,还可以继续为党工作。我个人的意见曾广财就不定为‘三种人’”。

连党委书记许八路都为曾广财说话了,常委们想想也对,从深层次上讲,若把曾广财定为“三种人”,还不是打了自已的嘴巴?其他几个常委也就同意了。

整个大队无密可保,没几天这件事就传出来了。有人说:金开来当然会为曾广财说话了,他女儿就是金家的儿媳妇。也有人说他许八路没有脑子,什么事都听金开来的。还有人说曾广财的女儿是他的福星……这件事传到曾广财的耳朵里后,曾广财从内心对父亲就更加感激了,但父亲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我和曾庆香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

婚礼办得十分简单。

我向分队领导说明了一下情况后,新来的分队领导听到要在分队举行婚礼,很是高兴和支持。分队出了证明,我和曾庆香一起到当地的公社去开一张结婚证,买了一些糖果、花生、香烟等东西,晚上分队干部把食堂里吃饭的桌子并起来,张贴了一个大红“喜”字,请全分队的职工一起来乐了一下。分队书记做我们的证婚人,分队长为我们主持婚礼。俩人的东面搬到一起,就算结完了婚,第三天就各自上班了。

说到结婚,我至今都觉得欠了曾庆香的。

那时年轻,也不太懂这么多的规矩,就连和曾庆香的结婚照都没有去照过,衣服也没买过新的,更别说出去旅游什么的。曾庆香看到现在年轻人结婚时,心里就不舒畅,说我小气。

我说:“我的工资早就归你保管了,钱该怎么花那是你的事了。”“在那个矿区,离县城都100多里路,比现在去一趟省城还困难,到哪里去买?”

“你就不能怨我了”。

我是带着有八个月身孕的曾庆香回家的,父亲金开来,母亲潭碧莲很是高兴,真是双喜临门,一喜他们要做爷爷奶奶了,二喜妹妹金宝仪又考上了大学。

妈妈一个劲地说:“你们金家菩萨坐得高,是个秀才屋,几代都出秀才。

儿子金河的出生,给我们全家带来了快乐和喜悦。

金河满月了。

父亲专门把我岳父曾广财从分队请到家里来,办了几桌丰盛的满月酒,请了许八路一家人和一些好朋友前来喝酒。

看着又白又胖的小外孙,岳父曾广财高兴得变了形,还高兴得喝醉了酒。而我这个当父亲的却不在儿子身边,没有看到这个场面。

等到儿子五个月大了,我才回来。第一次做父亲的我,抱着十分可爱的儿子,我连手都不舍得放。

老婆曾庆香却在一旁哭了起来:“你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了就知道抱儿子,连我你看都不看一眼。”弄得我不知所措,在她脸上画了几下:“羞不羞,你还吃儿子的醋呢。”

“人家想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