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魏晋玄学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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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何晏

(477页)《三国志》卷九《魏书·何晏传》:

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晏长于宫省,又尚公主,少以才秀知名,好老、庄言,作《道德论》及诸文赋著述凡数十篇。(晏字平叔。《魏略》曰: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并收养晏,其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宠如公子。苏即朗也。苏性谨慎,而晏无所顾惮,服饰拟於太子,故文帝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尝谓之为“假子”。晏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及明帝立,颇为冗官。至正始初,曲合于曹爽,亦以才能,故爽用为散骑侍郎,迁侍中尚书。晏前以尚主,得赐爵为列侯,又其母在内,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影。晏为尚书,主选举,其宿与之有旧者,多被拔擢。

《魏末传》曰:晏妇金乡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贤,谓其母沛王太妃曰:“晏为恶日甚,将何保身?”母笑曰:“汝得无妒晏邪!”俄而晏死。有一男,年五六岁,宣王遣人录之。晏母归藏其子王宫中,向使者搏颊,乞白活之,使者具以白宣王。宣王亦闻晏妇有先见之言,心常嘉之;且为沛王故,特原不杀。

《魏氏春秋》:初,夏侯玄、何晏等名盛于时,司马景王亦预焉。晏尝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司马子元是也;惟神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闻其语,未见其人。”盖欲以神况诸己也。初,宣王使晏与治爽等狱。晏穷治党与,冀以获宥。宣王曰:“凡有八族。”晏疏丁、邓等七姓。宣王曰:“未也。”晏穷急,乃曰:“岂谓晏乎!”宣王曰:“是也。”乃收晏。

臣松之案:《魏末传》云晏取其同母妹为妻,此搢绅所不忍言,虽楚王之妻嫂,不是甚也已。设令此言出于旧史,犹将莫之或信,况底下之书乎!案诸王公传,沛王出自杜夫人所生。晏母姓尹,公主若与沛王同生,焉得言与晏同母?)

(292—293页)《世说新语·言语》第14则:

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魏略》曰:“何晏字平叔,南阳宛人,汉大将军进孙也。或云何苗孙也。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正始中,曹爽用为中书,主选举,宿旧者多得济拔。为司马宣王所诛。”)

(74页)《世说新语·文学》第7则: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魏氏春秋》曰:弼论道约美不如晏,自然出拔过之。)

(《世说新语笺疏》,198页)《世说新语·文学》第10则:

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文章叙录》曰:“自儒者论以老子非圣人,绝礼弃学。晏说与圣人同,著论行于世也。”)

(200页)《世说新语·品藻》第31则:

简文云:“何平叔巧累于理,嵇叔夜俊伤其道。”(理本直率,巧则乖其致;道唯虚澹,俊则违其宗。所以二子不免也。)

(518页)《世说新语·规箴》第6则:

何晏、邓飏令管辂作卦,云:“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辂称引古义,深以戒之。飏曰:“此老生之常谈。”晏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吐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名士传》曰:“是时曹爽辅政,识者虑有危机。晏有重名,与魏姻戚,内虽怀忧,而无复退也。著五言诗志曰:‘鸿鹄比翼游,群飞戏太清。常畏大纲罗,忧祸一旦并。岂若集五湖,从流唼浮萍。永宁旷中怀,何为怵惕惊?’盖因辂言,惧而赋诗。”)

(552—553页)《世说新语·夙惠》第2则:

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魏武知之,即遣还。

(588页)《世说新语·容止》第2则: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面。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魏略》曰:“晏性自喜,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按此言,则晏之妖丽,本资外饰。且晏养自宫中,与帝相长,岂复疑其形姿待验而明也。)

(余嘉锡案:古之男子,固有傅粉者……此虽诬善之词,然必当时有此风俗矣……何晏之粉白不去手,盖汉末贵公子习气如此,不足怪也。)

(606—607页)《宋书》卷三十《五行志》:

魏尚书何晏,好服妇人之服。傅玄曰:“此服妖也。”

(886页)《梁书》卷五十六《侯景传》:

先是,丹阳陶弘景隐于华阳山,博学多识,尝为诗曰:“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谈空。不意昭阳殿,化作单于宫。”大同末,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

(863页)何晏《论语序》:

序曰:汉中垒校尉刘向言:《鲁论语》二十篇,皆孔子弟子记诸善言也。太子太傅夏侯胜,前将军萧望之、丞相韦贤、及子玄成等传之。《齐论语》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颇多于《鲁论》,琅琊王卿、及胶东庸生、昌邑中尉王吉,皆以教授,故有《鲁论》,有《齐论》。鲁共王时,尝欲以孔子宅为宫,坏,得《古文论语》。《齐论》有《问王》、《知道》,多于《鲁论》二篇。《古论》亦无此二篇,分“尧曰”下章“子张问”以为一篇,有两《子张》,凡二十一篇,篇次不与齐、鲁《论》同。安昌侯张禹,本受《鲁论》,兼讲《齐说》,善者从之,号曰“张侯论”,为世所贵。包氏、周氏章句出焉。《古论》唯博士孔安国为之训解,而世不传。至顺帝时,南郡太守马融亦为之训说。汉末,大司农郑玄就《鲁论》篇章,考之《齐》、《古》,为之注。近故司空陈群、太常王肃、博士周生烈皆为义说。前世传授师说,虽有异同,不为训解,中间为之训解,至于今多矣,所见不同,互有得失。今集诸家之善,记其姓名,有不安者,颇为改易,名曰《论语集解》。光禄大夫关内侯臣孙邕、光禄大夫臣郑冲、散骑常侍中领军安乡亭侯臣曹羲、侍中臣荀顗、尚书驸马都尉关内侯臣何晏等上。

(刘宝楠《论语正义》卷二十四,771—786页)徐案:清刘宝楠《论语正义》卷二十四“正义”曰:“《经典释文》、《唐石经》标题如此,必是何晏等原式。皇(侃)《疏》本作‘论语集解叙’,邢(昺)《疏》本则每篇首行题‘论语注疏经卷第几’,此《序》首行题‘论语注疏解经序’,次行题‘序解疏’三字。案:何晏等作《序》时,止有《序》,未有《疏》也。今竟称‘注《疏》序’,此自作疏时妄题,其后失检,遂仍之也。”刘说有理,今从之。《全三国文》作《论语集解叙》。何晏《道论》:

有之为有,恃无以生;事而为事,由无以成。夫道之而无语,名之而无名,视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则道之全焉。故能昭音响而出气物,包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黑,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规以之员。员方得形而此无形,白黑得名而此无名也。

(《列子·天瑞篇》张湛注引,《列子集释》,10—11页)何晏《无名论》:

为民所誉,则有名者也;无誉,无名者也。若夫圣人,名无名,誉无誉,谓无名为道,无誉为大。则夫无名者,可以言有名矣;无誉者,可以言有誉矣。然与夫可誉可名者岂同用哉?此比于无所有,故皆有所有矣。而于有所有之中,当与无所有相从,而与夫有所有者不同。同类无远而相应,异类无近而不相违。譬如阴中之阳,阳中之阴,各以物类自相求从。夏日为阳,而夕夜远与冬日共为阴;冬日为阴,而朝昼远与夏日同为阳。皆异于近而同于远也。详此异同,而后无名之论可知矣。凡所以至于此者何哉?夫道者,惟无所有者也。自天地已来皆有所有矣;然犹谓之道者,以其能复用无所有也。故虽处有名之域,而没其无名之象;由以在阳之远体,而忘其自有阴之远类也。

(《列子·仲尼篇》“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句张湛注引,《列子集释》,121页)孙诒让《札迻》卷十二:

考晏有《无为论》,见《晋书·王衍传》。又有《无名论》,见《列子·仲尼篇注》。无为、无名皆《道德经》语,殆即《二论》之细目与?

(477页)《南齐书》卷三十三《张绪传》:

绪长于《周易》,言精理奥,见宗一时。常云何平叔所不解《易》中七事,诸卦中所有时义,是其一也。

(601页)《梁书》卷四十八《伏曼容传》:

少笃学,善《老》、《易》,倜傥好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观之,晏了不学也。故知平叔有所短。

(662—663页)《南史》卷七十一《伏曼容传》:

曼容早孤,与母兄客居南海。少笃学,善《老》、《易》,倜傥好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观之,晏了不学也。故知平叔有所短。

(1731页)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

史称何晏依势用事,附会者升进,违忤者罢退,傅嘏讥晏外静内躁,皆司马氏之徒,党邪丑正,加之不令之名耳。晏之逐异己而树援也,所以解散私门之党,而厚植人才于曹氏也。卢毓、傅嘏怀宠禄,虑子孙,岂可引为社稷臣者乎?藉令曹爽不用晏言,父事司马懿,而唯言莫违,爽可不死,且为戴莽之刘歆。若逮其篡谋之已成,而后与立异,刘毅、司马休之之所以或死或亡,而不亦晚乎!爽之不足与有为也,魏主睿之不知人而轻托之也。乃业以宗臣受顾命矣,晏与毕轨、邓飏、李胜不与爽为徒而将谁与哉?

或曰:图存社稷者,智深勇沉而谋之以渐。晏一旦蹶起而与相待,激懿以不相下之势,而魏因以亡。

夫曹芳以暗弱之冲人孤立于上,睿且有“忍死待君相见无憾”之语,举国望风而集者,无敢逾司马氏之阃阈,救焚拯溺而可从容以待乎?懿之不可托也,且勿论其中怀之叵测也;握通国之兵,为功于阃外,下新城,平辽东,却诸葛,抚关中,将吏士民争趋以效尺寸,既赫然矣。恶有举社稷之重,付孺子于大将之手,而能保其终者哉?王敦无边徼之功,故温峤得制之于衰病,桓温有枋头之败,故王、谢得持之以从容。夺孤豚于猛虎之口,雅士无所容其静镇,智者无所用其机谋,力与相争而不胜,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当是时,同姓猜疏而无权,一二直谅之臣如高堂隆、辛毗者,又皆丧亡,曹氏一线之存亡,仅一何晏,而犹责之已甚,抑将责刘越石之不早附刘渊,文宋瑞之不亟降蒙古乎?呜呼!惜名节者谓之浮华,怀远虑者谓之铦巧,《三国志》成于晋代,固司马氏之书也。后人因之掩抑孤忠,而以持禄容身、望风依附之逆党为良图。公论没,人心蛊矣。

(283—284页)钱大昕《廿二史考异》卷十五:

承祚之志,范頵称其辞多劝戒,然如何夔、裴潜、郑浑、杜几、陈矫、卫覬、贾逵、王昶诸传,颇多溢美之词。盖由诸人子孙在晋显达,故增加其美。而李丰、张缉辈忠于曹氏,乃不得立传;曹爽、何晏、邓飏之恶,亦党于司马者饰成之,初非实录,其亦异于良史之直笔矣。

(290页)钱大昕《何晏论》:

昔范宁之论王辅嗣、何平叔也,以为二人之罪深于桀、纣,《晋书》既载其文,又以“崇儒抑俗”称之。乌呼,宁之论过矣!史家称之,抑又过矣!方典午之世,士大夫以清谈为经济,以放达为盛德,竞事虚浮,不修方幅,在家则丧纪废,在朝则公务废。而宁为此论以箴砭当世,其意非不甚善,然以是咎嵇、阮可,以是罪王、何不可。史载平叔为尚书,奏言:“善为国者,必先治其身;治其身者,慎其所习。所习正,则其身正。是故人君所与游,必择正人,所观览,必察正象,放郑声而不听,远佞人而弗近。可自今以后,御幸式乾殿及游豫后园,皆大臣侍从,因从容戏宴,兼省文书,询谋政事,讲论经义,为后世法。”予尝读其疏,以为有大儒之风,使魏主能用斯言,可以长守位而无迁废之祸,此岂徒尚清谈者能知之而能言之者乎!若夫劝曹爽绌司马懿,此平叔之忠于公室也。爽固庸才,不足与断大事,不幸为懿所害,魏之国是去矣。辅嗣位虽未显,而见知于平叔尤深,当亦非仅以浮誉重者。宁奈何不考其本末,而辄以“膏梁傲诞,利口覆邦”诋二人者哉!自古以经训专门者列于儒林,若辅嗣之《易》,平叔之《论语》,当时重之,更数千载不废;方之汉儒,即或有间,魏、晋说经之家,未能或之先也。宁既志崇儒雅,固宜尸而祝之,顾诬以罪深桀、纣,吾见其蔑儒,未见其崇儒也。

论者又以王、何好《老》、《庄》,非儒者之学。然二家之书具在,初未尝援儒以入《庄》、《老》,于儒乎何损?且平叔之言曰:“鬻庄躯,放玄虚,而不周于时变,若是,其不足乎庄也。”亦毋庸以罪平叔矣。陈寿之徒,徒以平叔与司马宣王有隙,而辅嗣说《易》与王肃父子异;晋武,肃之外孙也,故传记于二人不无诬辞,而宁复倡为大言以諆之,恐后人惑于其说,爰著论以驳其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