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魏晋玄学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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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清议和清谈(1)

(863页)《后汉书》卷六十八《郭太传》:

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家世贫贱。早孤,母欲使给事县廷。林宗曰:“大丈夫焉能处斗筲之役乎?”遂辞。就成皋屈伯彦学,三年业毕,博通坟籍。善谈论,美音制。乃游于洛阳。始见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于是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而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焉。

司徒黄琼辟,太常赵典举有道。或劝林宗仕进者,对曰:“吾夜观乾象,昼察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遂并不应。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身长八尺,容貌魁伟,褒衣博带,周游郡国。尝于陈梁间行遇雨,巾一角坠,时人乃故折巾一角,以为“林宗巾”。其见慕皆如此。或问汝南范滂曰:“郭林宗何如人?”滂曰:“隐不违亲,贞不绝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吾不知其它。”后遭母忧,有至孝称。林宗虽善人伦,而不为危言覈论,故宦官擅政而不能伤也。及党事起,知名之士多被其害,唯林宗及汝南袁闳得免焉。遂闭门教授,弟子以千数。

建宁元年,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为阉人所害,林宗哭之于野,恸。既而叹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瞻乌爰止,不知于谁之屋’耳。”

明年春,卒于家,时年四十二。四方之士千余人,皆来会葬。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蔡邕为其文,既而谓涿郡卢植曰:“吾为碑铭多矣,皆有惭德,唯郭有道无愧色耳。”

其奖拔士人,皆如所鉴。后之好事,或附益增张,故多华辞不经,又类卜相之书。今录其章章效于事者,著之篇末。(李贤注:《谢承书》曰:“泰之所名,人品乃定,先言后验,众皆服之。故适陈留则友符伟明,游太学则师仇季智,之陈国则亲魏德公,入汝南则交黄叔度。初,太始至南州,过袁奉高,不宿而去;从叔度,累日不去。或以问太。太曰:‘奉高之器,譬之泛滥,虽清而易挹。叔度之器,汪汪若千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不可量也。’已而果然,太以是名闻天下。”)

(2225—2227页)徐案:魏晋玄学名士之清谈,或称“清言”,纯为抽象义理之玄谈,与实际政治评论无关。陈寅恪氏在《逍遥游向游义及支遁义探源》中认为“清谈之风实开自林宗,故抽象研讨人伦鉴识之理论,亦由林宗启之也。”(《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第92页)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一文中又论曰:“大抵清谈之兴起由于东汉末世党锢诸名士遭政治暴力之摧压,一变其指实之人物品题,而为抽象玄理之讨论,启自郭林宗,而成于阮嗣宗,皆避祸远嫌,消极不与其时政治当局合作者也。”(《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初编》第202页)非惟清议向清谈之转变如此,在人物行为举止上,郭太亦开魏晋名士之风。故论清议与清谈,当录《后汉书》郭太全传于此。其他钞录郭氏毁誉者,亦是此意。若论清谈或清言资料之渊薮,《世说新语》固为其集大成者,其《文学》、《言语》等篇尤为著者,然不可尽录,故择其要者录而示之。另:何晏、王弼、嵇康等人之清谈,分别录于《玄学人物》篇之各人名下,兹不复录。

《世说新语·政事》第17则“何骠骑作会稽”条裴松之注引《郭泰别传》:

泰字林宗,有人伦鉴识。题品海内之士,或在幼童,或在里肆,后皆成英彦六十余人。自著书一卷,论取士之本,未行,遭乱亡失。

(180页)葛洪《抱朴子》外篇《正郭》:

抱朴子曰:嵇生以为“太原郭林宗竟不恭三公之命,学无不涉。名重于往代,加之以知人。知人则哲,盖亚圣之器也。及在衰世,栖栖惶惶,席不暇温,志在乎匡乱行道,与仲尼相似。”余答曰:“夫智与不智,存于一言。枢机之玷,乱乎白圭。愚谓亚圣之评,未易以轻有许也。夫所谓亚圣者,必具体而微,命世绝伦,与彼周、孔其间无所复容之谓也。若人者,亦何足登斯格哉!林宗拔萃翘特,鉴识朗彻,方之常人,所议固多,引之上及,实复未足也。”

……

“然则名称重于当世,美谈盛于既没,故其所得者,则世共传闻;而所失者,则莫之有识尔。虽颇甄无名之士于草莱,指未剖之璞于丘园,然未能进忠烈于朝廷,立御侮于疆场,解亡征于倒悬,折逆谋之竞逐,若鲍子之推管生,平仲之达穰苴。”

“林宗名振于朝廷,敬于一时,三、九肉食,莫不钦重。力足以拔才,言足以起滞,而但养疾京辇,招合宾客,无所进致,以匡危蔽。徒能知人,不能荐举,何异知沃壤之任良田,识直木之中梁柱,而终不垦之以播嘉谷,伐之以构梁栋,奚解于不料,何救于露居哉!其距贡举者,诚高操也;其走不休者,亦其疾也。”

嵇生又曰:“林宗存为一世之所式,没则遗芳永播,硕儒俊士,未或指点,而吾生独评其短,无乃见嗤于将来乎?”

抱朴子曰:“曷为其然哉!苟吾言之允者,当付之于后;后之识者,何恤于寡和乎?且前贤多亦讥之,独皇生褒过耳。”

故太傅诸葛元逊亦曰:“林宗隐不修遁,出不益时,实欲扬名养誉而已。街谈巷议以为辩,讪上谤政以为高。时俗贵之歙然,犹郭解、原涉见趋于曩时也。后进慕声者,未能考之于圣王之典,论之于先贤之行,徒惑华名,咸竞准的,学之者如不及,谈之者则盈耳,中人犹不觉,童蒙安能知。”

故零陵太守殷府君伯绪,高才笃论之士也。亦曰:“林宗入交将相,出游方国,崇私议以动众,关毁誉于朝廷。其所善,则风腾雨骤,改价易姿;其所恶,则摧顿陆沉,士人不齿。□其名贤,遭乱隐遁,含光匿景,未为远矣。君子行道,以匡君也,以正俗也。于时君不可匡,俗不可正,林宗周旋清谈闾阎,无救于世道之陵迟,无解于天民之憔悴也。”

(《抱朴子外篇校笺》下册,449—474页)《后汉书》卷六十八《符融传》:

符融字伟明,陈留浚仪人也。少为都官吏,耻之,委去。后游太学,师事少府李膺。膺风性高简,每见融,辄绝它宾客,听其言论。融幅巾奋袖,谈辞如云,膺每捧手叹息。郭林宗始入京师,时人莫识,融一见嗟服,因以介于李膺,由是知名。

时汉中晋文经、梁国黄子艾,并恃其才智,炫曜上京,卧托养疾,无所通接。洛中士大夫好事者,承其声名,坐门问疾,犹不得见。三公所辟召者,辄以询访之,随所臧否,以为与夺。融察其非真,乃到太学,并见李膺曰:“二子行业无闻,以豪桀自置,遂使公卿问疾,王臣坐门。融恐其小道破义,空誉违实,特宜察焉。”膺然之。二人自是名论渐衰,宾徒稍省,旬日之间,惭叹逃去。后果为轻薄子,并以罪废弃。

(2232—2233页)《后汉书》卷六十八《许劭传》:

许劭字子将,汝南平舆人也。少峻名节,好人伦,多所赏识。若樊子昭、和阳士者,并显名于世。故天下言拔士者,咸称许、郭。

初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府中闻子将为吏,莫不改操饰行。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

劭尝到颍川,多长者之游,唯不候陈寔。又陈蕃丧妻还葬,乡人毕至,而劭独不往。或问其故,劭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其多所裁量若此。

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对,操乃伺隙胁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操大悦而去。……

初,劭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

(2234—2235页)《晋书》卷四十三《王戎传》:

(王戎)为人短小,任率不修威仪,善发谈端,赏其要会。朝贤尝目上巳禊洛,或问王济曰:“昨游有何言谈?”济曰:“张华善说《史》《汉》,裴頠论前言往行,衮衮可听;王戎谈子房、季札之间,超然玄著。”其为识鉴者所赏如此……

戎有人伦鉴识,尝目山涛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王衍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表物。谓裴頠拙于用长,荀勖工于用短,陈道宁畟畟如束长竿。族弟敦有高名,戎恶之。敦每候戎,辄托疾不见。敦后果为逆乱。其鉴赏先见如此。

(1232—1235页)《晋书》卷四十三《王衍传》:

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贡。兼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改更,世号“口中雌黄”。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累居显职,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矜高浮诞,遂成风俗焉……

衍将死,顾而谓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勠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时年五十六。

衍俊秀有令望,希心玄远,未尝语利。王敦过江,常称之曰:“夷甫处众中,如珠玉在瓦石间。”顾恺之作画赞,亦称衍岩岩清峙,壁立千仞。其为人所尚如此。

(1236—1238页)

《世说新语·言语》第23则: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

(85页)《世说新语·赏誉》第16则: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428页)《世说新语·赏誉》第21则:

人问王夷甫:“山巨源义理何如?是谁辈?”王曰:“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

(433页)《晋书》卷四十三《乐广传》:

广孤贫,侨居山阳,寒素为业,人无知者。性冲约,有远识,寡嗜欲,与物无竞。尤善谈论,每以约言析理,以厌人之心,其所不知,默如也。

裴楷尝引广共谈,自夕申旦,雅相钦挹,叹曰:“我所不如也。”王戎为荆州刺史,闻广为夏侯玄所赏,乃举为秀才。楷又荐广于贾充,遂辟太尉掾,转太子舍人。尚书令卫瓘,朝之耆旧,逮与魏正始中诸名士谈论,见广而奇之,曰:“自昔诸既贤既没,常恐微言将绝,而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命诸子造焉,曰:“此人之水镜,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也。”王衍自言:“与人语甚简至,及见广,便觉己之烦。”其为识者所叹美如此。

出补元城令,迁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累迁侍中、河南尹。广善清言而不长于笔,将让尹,请潘岳为表。岳曰:“当得君意。”广乃作二百句语,述己之志。岳因取次比,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广不假岳之笔,岳不取广之旨,无以成斯美也。”

(1243—1244页)《世说新语·赏誉》第23则:

卫伯玉为尚书令,见乐广与中朝名士谈议,奇之曰:“自昔诸人没已来,常恐微言将绝,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镜也,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晋阳秋》曰:“尚书令卫瓘见广曰:”昔何平叔诸人没,常谓清言尽矣,今复闻之于君!”)

(434页)《世说新语·言语》第40则: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101页)《世说新语·言语》第64则: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心。”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123页)《世说新语·言语》第70则: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129页)《世说新语·言语》第73则:

刘尹云:“清风明月,辄思玄度。”(《晋中兴士人书》曰:“许询能清言,于时士人皆钦慕仰爱之。”)

(134页)《世说新语·言语》第79则:

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137页)《世说新语·文学》第13则:

诸葛厷年少不肯学问。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一无所愧。”厷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

(202页)《世说新语·文学》第22则:

殷中军为庾公长史,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谢镇西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辄翣如生母狗馨。”

(212页)《晋书》卷七十四《桓彝传》:

彝少孤贫,虽箪瓢,处之晏如。性通朗,早获盛名。有人伦识鉴,拔才取士,或出于无闻,或得之孩抱,时人方之许、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