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近代以来日本的中国观第三卷(1840-18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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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附录:近世至明治时期日本的台湾认识(3)

该风说书也反映了台湾原住民分为生活于“深山”者和生活于台湾城附近者。“深山”中的原住民又是多种类杂居,“台湾城附近”的原住民则以采集鹿皮为生计。而元禄5(1692)年的风说书记载“取鹿皮之野人其先亦居于山中,与台湾贸易、与唐人往来的野人居于近处山中,深山之野人与台湾无往来”。这里也可看出原住民分为“近处山中野人”和“深山之野人”。“近处山中野人”“与唐人往来”、“与台湾贸易”,与“深山之野人”异地居住。

一方面,元禄6年的三艘台湾船记载了台湾漂流原住民的情况。其中又以53号台湾船《华夷变态》中册,第1559页。此外,32号、33号台湾船也提及了漂流原住民。的记载最为详细。53号台湾船的风说书中记载“又去年台湾之野人二人遇风难,漂流而至”,将其救助后,送还台湾。但是,抵达台湾后,县官为将其送还其实际居住地而大费心力。

因此与县官可至淡水,距台湾城下廿日路程。通知淡水附近的野人和山中的野人,召集可为翻译者。起初皆不能翻译,后距淡水十日路程之深山处有能翻译者,通事可与之对谈,事情之情形得明,乃是相距十日路程之深山处野人而无误。其处名“蛤仔难”,即日本人音译为“かばやん”者。

即使因为原住民中很难找到“可为翻译者”,为判明其为“蛤仔难(かばやん)”的原住民而费了很多时间。另外,关于“蛤仔难”,“淡水至かばやん(蛤仔难)之间,皆是山路,其间异类之野人数种杂居,唐人尚未通”,是与华人未有过交流的原住民的居住地,“かばやん(蛤仔难)及其更深处,高山巍峨,山谷间野人聚居,人数三五百,多者不过千人,未曾有唐人至于其处”,“蛤仔难”以里是华人未曾踏入之地。

关于台湾原住民“蛤仔难”,康熙16(1677)年郁永河编著的《裨海纪游》确证了他们的存在。据《裨海纪游》记载,“蛤仔难”虽为汉人所知,却不纳赋税,详情不明。“诸罗县居其北、摄番社新港、加溜湾(音葛剌湾)、殴王(音萧郎)、麻豆等二百八社外,另有蛤仔难(音葛雅兰)等三十六社,虽非野番,不输贡赋,难以悉载。”(台湾文献丛刊44,《裨海纪游》卷上,第11页。)《台海使槎录》说,只有极少汉人与“蛤仔难”往来“由鸡笼沿山后山朝社、蛤仔难、直加宣、卑南觅,民人耕种樵採,所不及往来者鮮矣。”(台湾文献丛刊4《台海使槎录》卷八,番俗杂记,第167页。);《东槎纪略》则称,“蛤仔难”后来又被叫作“噶玛兰”“噶玛兰,本名蛤仔难,在淡水东北三貂,鸡笼大山之后社番地也。”(台湾文献丛刊7《东槎纪略》卷三,噶玛兰原始,第69页。)。

至于“淡水”一地,53号台湾船宣称“台湾其右为淡水”,认为淡水没有受到汉人的影响。而据《台湾府志》记载,凰山县的最东端是“淡水”。可见“风传书”所言不虚,“淡水”是台湾势力所能到达的最东端。“凤山县治、在台湾府南一百二十五里。东至淡水溪二十五里、西至打鼓山港二十五里;东西广五十里。”(台湾方志65《台湾府志》卷一,封域志,疆界,第6页。)

综上所述,元禄6年的“风说书”准确地反映了淡水的地理作用和“蛤仔难”等台湾原住民与汉人的关系。

§§§第2章江户时代书籍中的台湾信息和人们的台湾认识

以上第1章中,论述了《华夷变态》和《通航一览》中海外信息可信度高,以及据此幕府中枢得以正确把握当时台湾情形的情况。那么,江户的市井百姓对于台湾有怎样的认识呢?

江户时代,日本人的著述可见关于台湾记述的文献中,笔者可以确认的书籍有《华夷通商考》、《增补华夷通商考》、《和汉三才图会》、《宽永小说》、《长崎夜话草》、《白石遗文》、《红毛杂话》、《翁草》、《万国新话》、《善庵随笔》、《野史》、《续昆阳漫录》、《海外异传》、《幽囚录》、《台湾郑氏纪事》、《国性爷合战》以及《台湾军谈》、《明清斗记》等。但是,这些书中,以《国性爷合战》为代表的“军记物”,是以郑成功和朱一贵等人的事迹敷衍而成的文字,不能算直接反映当时台湾信息的书籍。另外,自从《增补华夷通商考》出版之后,“1625年滨田弥兵卫事件”在近世一直是人们谈论的话题。不过,这一事件是日本和荷兰在朱印船贸易中发生的纠纷,并不直接反映台湾当时的状况。所以,笔者认为恰当的做法是只考察在《国书总目录》中分入“外国地志”和“史论”的,不包含小说要素的书籍。《宽永小说》是编纂《华夷变态》的林凤冈所著。《国书总目录》中没有该书的分类记载。是否作为考察对象,存在疑虑,但因其内容多有小说性要素,故不作为本论文的考察对象。

本章使用《增补华夷通商考》、《和汉三才图会》、《长崎夜话草》、《红毛杂话》、《万国新话》五册书籍,探究“江户时代人们记载的台湾即江户时代人们的台湾认识”与《华夷变态》和《通航一览》中记载的情况是否重合,以及这些书籍记载的根据如何。

1《增补华夷通商考》

《增补华夷通商考》是宝永5(1708)年西川如见西川如见,江户时代前期的天文学家、地理学家。庆安元年(1648)年生于长崎。20余岁有志于学问,隐居专心著述,名声大胜。江户时代西洋知识极有限,如见因长崎之地利,见识甚高,广受好评。享保4(1719)年被德川吉宗招致江户。享保9(1724)年卒。著述颇丰。其关于天文、历法、地理的著述被定位为为西洋认识的先驱。(《国史大辞典》10卷,吉川弘文馆,第850页)出版的世界地理书籍,书中增加了作者自万治2(1659)年《华夷通商考》出版后在长崎见识的中国、南洋、西洋等地的情形,并糅合了作者从国外书籍中得知的情报。《增补华夷通商考》是西川如见将万治2(1659)年所著《华夷通商考》参考《长崎始原记》和《崎阳杂记》等长崎的原有记事与传闻加以增补、改订而成。西川如见在此过程中增加了以台湾事件为首的记事,而且《增补华夷通商考》在市面上流通,因此这次以该书为中心展开论述。西川如见《华夷通商考》(古川三郎兵卫、梅村弥与门,1695年)、《增补华夷通商考》(洛阳:古川三郎兵卫等,1708年)。西川如见著,西川忠幸、饭岛忠夫校阅《日本水土考、水土解弁、增补华夷通商考》(岩波书店,1988年11月),位田绘美《研究会レビュー長崎旧记类と西川如见》(《立教大学日本学研究所年报》2号,2003年3月。)该书后来一版再版,在人们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产生了巨大影响,其内容也为后世出版的许多书籍所引用。鲇泽信太郎:《锁国时代の世界地理学》(爱日书院,1948年,第1—23页。)

在这部书中,如见指出台湾不是“外夷”而是“外国”《华夷通商考》中,与“外夷”相对照,将“朝鲜、琉球、大寃、东京、交趾”表记为“外国”,其地位“虽然在唐土之外,而从中华之命,用中华之文字,为三教通达之国也”(前引,西川,1695年)。,并确定台湾有“大冤”、“台湾”、“东宁”、“塔伽沙谷”,从而概括地记述了台湾历史:此岛古为无主之地。不知何时起,阿兰陀(荷兰)人渡海往日本之际,占领此岛,修筑城郭,由此出发渡海前往日本及其他各国。日本宽文年间,国姓爷自厦门攻取此岛,驱逐荷兰人,治理国中,改筑城郭而居。其子锦舍承父遗迹,统治一国,谋再兴明朝,终被迫服从清朝。其子奏舍,于日本贞享元年降清,离国渡海,身蒙王号,住居北京。今此岛处清朝守护之下。其记述虽有通史性的一面,但细读他所用的词语,可发现他是倾向郑氏立场的。例如,台湾原本是“无主之地”,“阿兰陀人”“占领此岛”,“国姓爷”“驱逐荷兰人,治理国中”等,否定荷兰人在台湾的行为,而赞许郑成功的行为。

关于台湾的名称,书中确认有“大冤或台湾,又有二名,东宁、塔伽沙谷”四种。“此岛根本之名塔伽沙谷也。日本人假用‘高砂’二字。而大冤、台湾系唐人名之也。国姓爷以后改国号‘东宁’。此国虽在中华之南方,却名之‘东宁’,乃国姓爷本出生于日本,仰慕生国之故云云。”

第一节已经确证,郑成功将台湾改名为“东宁”一说有误。而从以上的记述来看,这一误说流传甚广。同时可以看出,如见认为日本人取的“塔伽沙谷”、“高砂”和唐人取的“大冤”、“台湾”一样,都是台湾的“根本之名”。“塔伽沙谷”在《华夷变态》中没有记载,而自从丰臣秀吉计划招谕台湾以来,这一名称在日本被广泛使用。笔者认为,“塔伽沙谷”这一名称反映了包括如见在内的时人对台湾的认识。横田きよ子:《日本における〈台湾〉の呼称の变迁について—主に近世を对象として》(《海港都市研究》4号,2009年3月)。

进一步需要注意的是,书中认为“国姓爷以后改国号‘东宁’”的原因,是“国姓爷本出生于日本,仰慕生国之故”。这一说法不见于幕府书籍。将国姓爷和日本联系起来,文末以“云云”结尾,可认为这一说法并非如见独有,而是当时人们至少是长崎的人们的共识。如见以俗称“国姓爷”称呼郑成功,恐怕也是因为其较“郑成功”本名更为流行。

其次,关于台湾的位置与土地,“距离日本海上六百四十里,距离厦门东南七十里。或有百里之处。此岛北边云‘圭笼’。自此以南地跨百二十余里。出北极地自二十三度及于二十度。”确认地图上的位置的同时,说“北边云‘圭笼’”。

“圭笼”是台湾话,指的是第一节提到的贸易港“鸡笼(现基隆)”。

关于“鸡笼”,《台海使槎录》有这样一段描述:“台湾为士番部族,在南纪之曲,当云汉下流;东倚层峦,西迫巨浸;北至鸡笼城,与福州对峙;南则河沙矶,小琉球近焉。”台湾文献丛刊4《台海使槎录》卷一,赤嵌笔谈,第3页。《台湾府志》也记载:“台湾府襟海枕山,山外皆海。东北则层峦叠嶂,西南则巨浸汪洋。北之鸡笼城,与福省对峙;南而沙马矶头,则小琉球相近焉。诸番樯橹之所通,四省藩屏之所寄;戍以重兵,择人而治,内拱神京,外控属国。”台湾文献丛刊65《台湾府志》卷一,封域志,形胜,第7页。从这些史志可以看出,“鸡笼”正如《增补华夷通商考》所说的那样,是当时清朝势力范围的最北端。

由上可见,《增补华夷通商考》确证“鸡笼”是清朝统治台湾的最北端,这一说法与《华夷变态》记载不同。

《增补华夷通商考》不仅详细地记述了“鸡笼”的气候特征,而且介绍了“鸡笼”的物产——大米。“四季温暖也。日本六七月间,此国大热也。此国二八月如日本四五月,此国之冬与日本八九月同。无雪霜降,一年二度田作。”由于《华夷变态》中并没有关于季节的记述,所以笔者认为,《增补华夷通商考》记录的是如见在长崎听说的风闻或从国外书籍中得到的知识。

另外,《增补华夷通商考》对原住民的记载,比《华夷变态》、《通航一览》更详细:人物甚卑,常裸,专狩猎,持矛逐鹿,生食其肉,卖其皮以买酒食。或以棉布为交易,多积蓄棉布以为财富。常与其友奔趋为习,其速胜过麋鹿。因其居于山中之故,号山童。海边之渔人犹贱也。未曾通词语,乃根本无文字之国。国姓爷以来,唐人多居住于此。故渔人猎师之外,民多习中华凤仪。《华夷变态》记载了原住民用鹿做交易的事情,而《增补华夷通商考》不仅介绍了鹿,还提到了酒(嗜好品)和棉布(产业)。此外,《增补华夷通商考》对《华夷变态》所描述的“与唐人往来之野人”有更具体的记述。《增补华夷通商考》说原住民“甚卑”,认定他们比《华夷变态》中从未提到的“海边之渔人”和“山童”更“卑贱”;“与唐人往来之野人”学习“中华凤仪”的记述,则从侧面反映了《华夷变态》中没有记载的、原住民的汉化情况。

最后,《增补华夷通商考》记载了台湾船带来的贸易品:“土产,南京白砂糖,漳州磁石粉,各色鹿皮、水鹿皮、獐皮、棉布、西瓜,少许药种、鸟兽、大米、南瓜。”由此可见,除了《华夷变态》记载的大米、砂糖、鹿皮之外,其他许多产品也被运到了台湾。

以上关于原住民、贸易品的信息,比幕府编纂的史料的记载更详细。从这点来看,这些记录也是如见在长崎听到或从国外书籍中得知的信息。

综上所述,《增补华夷通商考》一书记载了18世纪日本人心目中的台湾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