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寒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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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竞存中学(2)

张老师来了。现在,他一个人走在来凤翔的途中。从虢镇下火车后北行二、三里,有一个向茸土高原延伸上去的大坡,坡长路陡,爬起来十分吃力。张寒晖走在这长长的陡坡上,他将随身行李放在赶脚的木轮马车上,自己则在车后帮着推车。拉车的老马,喘着粗气,挣扎着一步步上行。张寒晖心里想:逆风爬陡坡,这正是眼下竞存学校师生所面临的形势。他想起了不久前写的歌曲《爬坡》。他一面吃力地爬着坡,一面费劲地哼唱着,现在唱起这首歌,心里更有一层“身临其境”的体会。

张老师终于到学校了。同学们高兴得奔走相告。许多同学津津有味地向他谈到爬坡时的情景,他问一位小同学,“你上坡时累不累?”

“咋不累?可我也没掉队!”这位同学得意地回答道,“我还和校长一起推车上坡呢!上坡后觉得腰痛腿酸,但很快活。校长叫我坐车,我没有坐,和大家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张寒晖听后从内心里感到高兴。他又和同学们一起唱起了《爬坡》歌,并教给还不会唱的小同学唱。

象《松花江上》以疑问句来收尾一样,《爬坡》的结尾也是两句问话。

为什么这样受折磨?留给同学们自己去思考吧,由他们自己来回答吧!

《爬坡》唱的是竞存中学学生们切身的经历和具体的感受,这首歌曲使同学们感到十分亲切,并使他们从歌声中吸取了顶逆风、战恶浪的斗争力量。

39革命者的本色

凤翔东关外沿西凤公路东行不远,有一条清澈美丽的小河由北向南流过。小河两岸有两个村落:河西的叫火神巷,河东的叫纸坊街。

纸坊街东头一座破败的皇庙,现在成了竞存中学师生们的栖身之所。刚来到的全体师生冒着数九严寒一齐动手:清扫,垒墙,修窗,堵门。抱来些麦草铺在地上,这就是师生们的床铺。纸坊街的老乡们给他们送来了糊窗户纸和烧饭用的柴禾。清晨,师生们在村旁的河沟里洗脸,吃饭就在露天;晚上,在麦草铺上睡觉。皇庙的大殿,现今成了师生们的宿舍兼课堂。在女生宿舍里,有观音菩萨与她们作伴,在男生宿舍中,有十八罗汉为他们守卫,不过这些泥塑木雕的神仙们早已是缺胳膊断腿的了,凤翔是出产小麦的地方,但竞存中学穷,吃不起白面,师生们就吃高梁米饭或米儿面。吃不起豆腐,就买豆腐渣当菜。请不起厨师,就由车校长的夫人翟重光师娘亲自下厨房为孩子们作饭,学生们轮流去帮厨。缺烧的,就组织学生到二十里外的北山去打柴。

当生活稍为安排停当以后,就开始上课了。天气好时,“课堂”就在墙角背风的太阳底下,刮风下雪天气,就挤在大殿宿舍里上课。

车校长从东北军五十三军募集到一些战士替换下来的破旧军衣,师生们自己动手洗去污迹,补好窟窿,再分发给教员和学生御寒。张寒晖也分到了一件不合身的破旧绿军衣。

因此,从服装上面,根本分不清这里谁是教员,谁是学生。

夜深了。

皇庙大殿里一片宁静。一些睡熟了的学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窗外在下着大雪,这是凤翔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师生们衣单被薄,破旧的庙宇四壁透风。有些体弱的同学已经病倒了。好在热情的纸坊街的乡亲们,又送来了大堆的麦草。

这可是好东西啊!坐在上面写字,软软松松的;垫在铺下睡觉,暖暖和和的。已经躺下的学生、老师们都钻在被子里紧紧地挤在一起,只将戴着棉帽、裹着围巾的脑袋露在外面。

张寒晖此刻没有睡,还在给学生批改作业。他坐在麦草捆上,两条腿上架着一块木板,那就是他的“办公桌”。两只已经冻僵的手,正在一笔一越地给学生批改作文。每篇作文的后面,都要写上他工整,详细的评语——有时甚至会写满整整一页。

一阵狂风扑打在窗户上,窗台上的油灯被吹灭了,这才迫使他停止了工作。有一个小同学被冻醒丁,猛烈地咳嗽着。

张寒晖站起身,摸索着去把小同学的被子盖严。

回到他自己的铺位,背靠着麦草捆躺着,张寒晖在黑暗中回忆着几个月来同学们艰苦的生活。他想起了车校长与他和钱老师共同商定的竞存中学校训:“团结,创造,耐苦,奋斗”。竞存的师生们,确实是按照这样的精神来斗争的。

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都是一些多么可爱的少年啊!现在,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要努力协助车校长,教育培养好这批青少年。团结,教育好这批学生,就是为争取抗战的胜利作了一分努力。目前可以为他们傲些什么呢?物质条件的改善,一时还难以做到,应该多为他们提供些精神食粮。竞存师生爱唱歌,再为他们写一首歌吧!“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眼前的这群孩子,他们既是劳者,又是饥者,还是学生。他们本应在父母亲的身边无忧无虑地生活,专心致志地学习。但是,万恶的日本帝国主义把他们推到这艰难困苦中来了。直到现在,日寇的轰炸机还时常在他们的头上横空掠过,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国民党特务又毫不放松地追踪,监视、迫害着他们,不许他们求进步。这群孩子也确实经受住了艰苦的考验,他们有许多切身的感受要歌要唱。

张寒晖脑中又出现了几天前的一个镜头:车校长找到他,恳切地说:“张先生,你给编个校歌吧,为这几十号孩子编个新歌唱吧。这帮孩子,只要一唱起歌来,饥饿寒冷就都忘了……对,最好能把咱们的八字校训的精神也编进去。”

“好,我试试。”张寒晖点头答应着。

在这风雪严寒的黑夜里,一股既是慈母和兄长,又是严师和战友的感情在激荡,创作的动机萌芽了,创作的灵感来到了。

几天以后,张寒晖在皇庙大院里教学生们唱起一首新编的歌曲:《学习,学习,再学习》。学生们响亮,豪迈的歌声,荡漾在纸坊街头。

车校长也和学生们一起学唱着,他很满意,高兴地笑了。

这首歌曲真实地反映了竞存同学的生活和学习,也表达了师生的奋斗方向,同学们都爱唱这支歌,亲切地叫它《学习进行曲》。它被历届竞存学生一直传唱下来。凤翔,宝鸡一带的其他学校,也纷纷传唱着这支歌曲。

关于这首校歌,后来还发生了一场斗争。国民党反动派一直把它视作眼中钉。在张寒晖离开竞存以后,伪省党都派了一个姓王的特务来任训育主任,这个王主任蛮横地说:

‘学习、学习、再学习’,这是列宁的话,不许唱这样的歌。”

他自己还搜肠刮肚,拿腔作词,胡诌了一首“依山傍水,巍巍我竞中……”的“新校歌”,妄图替代张寒晖的《竞存中学校歌》。同学们与他进行了机智的斗争,当王主任教唱‘新校歌”时,大家故意把它唱成怪腔怪调,唱得有气无力,气得这个训育主任无法教下去。而张寒晖的《竞存中学校歌》,却一直传唱着。

一九三九年初春,张寒晖的老战友姚一征,也是张寒晖介绍入党的共产党员,为了找寻党的关系,他这时冒着风雪来看望张寒晖。张寒晖穿着那件不合身的破军衣,正坐在皇庙大殿的麦草堆上给学生改作业。姚一征发现:在这艰苦的生活条件下,张寒晖那特有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那风趣幽默的谈吐,丝毫都没有改变。张寒晖还给这位老战友唱了他新编成的《学习,学习,再学习》,征求姚一征的意见。他们谈笑的时候,口中不断喷出一团团白雾。姚一征深有感触地说:“看了你们艰苦的生活,听到你豪爽依旧的谈笑和歌声,大有箪食瓢饮在陋巷的气概!哈哈!我们的张夫子确有圣人风度!”

“老弟!这就是我们的本色,”张寒晖回答道,“这就是我们一定要胜利的根本……天快亮了,我们是胜利者……”

40乡党是我们的父母兄妹

一九三九年二月十九日,是农历春节。在此之前,竞存师生已准备好要给纸坊街的乡党拜年。

车校长十分拄重与乡亲们搞好关系。学校刚搬到凤翔时,车校长召开了全体师生大会,对大家说:“乡党就是我们的父母兄妹。你们看,这皇庙大院,是他们借给我们用的,这地上铺的麦草,是他们给我们的,他们派来泥瓦匠、木匠师傅们,正在帮我们盘锅搭灶,修门补窗……离开了这里的老乡,我们就将寸步难行。因此,同学们要象对待自己的父母,兄妹一样来对待纸坊街的乡亲!”

春节前,学校放了寒假,全校学生都集中在学校,一方面准备春节联欢演出,同时也准备为老乡拜年的节目。

竞存中学在西安时,就把“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

编成东北秧歌经常在西安街头宣传演出。现在张寒晖老师在院子里给学生排练扭秧歌。只见他的手、足动作自然协调,舞姿变化丰富,同学们很感兴趣地跟在他的后面模仿着他的姿态。热闹的锣鼓声和阵阵欢笑把正在厨房忙着和面的师娘也吸引过来了。

“张先生,你教的是哪路子秧歌呀?”师娘问道,“怎么跟我们扭的不一样啊?”

“我教的是我们家乡河北的秧歌,”张寒晖答道,“你能扭东北秧歌吧?”

有几位同学喊了起来,“欢迎师娘和我们一起扭东北秧歌!”

“行!”爽快的师娘挥动起她那一双还活着面粉的手,扯起围裙的两个下角,大大方方地扭起了东北大秧歌。同学们和张寒晖老师一个挨着一个跟在师娘的身后,欢声笑语使古旧的皇庙都显得年轻了。

大年初一的上午,车校长、张寒晖老师等带领竞存中学的秧歌队,来到纸坊街给乡亲们拜年,感谢乡亲们给竞存中学的大力支持。学生们简单化装成老人、妇女、工人等,还有大头和尚走在队伍的最前边。秧歌队后面是锣鼓队,正敲打着热烈的锣鼓点。他们忽而跳河北秧歌,忽而又扭东北秧歌。

车向忱、张寒晖一行人不断地和乡党点头问好,抱手作揖,互道着“恭禧!”并不断地被乡亲们拉进屋里谈天喝茶吃油食。纸坊街的孩子们,今天大多穿着红红绿绿的新衣,戴着花帽,前拥后挤地跟髓着竞存中学的秧歌队,他们是秧歌队最热烈的观众。

不久前,张寒晖为纸坊街的儿童们编了两首抗日儿歌,今天正好是教给孩子们演唱的好机会。当秧歌队在一个街角停留的时候,一位竞存学生就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教他们唱起了《骂汪精卫》。这是一首短小简练的儿歌,不多久,孩子们就都会唱了。当秧歌队沿着纸坊街由东向西继续前进的时候,孩子们边跑,边跳,并扯着嗓子高唱着。

这首敢是张寒晖在汪精卫公开投敌后不久创作的,后来它就象童谣一样在纸坊街及附近农村的儿童中流传。

师生们不断给围拢来的乡亲们表演歌咏,戏剧节目。孩子们都挤在前面聚精会神地观看表演,他们为每个节目使劲地叫好。现在,张寒晖站出来教孩子们唱他编写的儿童歌曲《三劝》了。娃娃们随着张寒晖清晰的歌声和夸张、幽歇的指挥动作,一句一句跟着唱。不久,他们就能和竞存中学的学生们一齐高唱了。这首歌曲又名《打日本》。你听,孩子们晃着脑袋,甩着胳膊,得意洋洋,唱得多来劲!这清脆、整齐的歌声,使他们的长辈都露出了笑容,大人们也从孩子的抗战歌声中懂得了抗日爱国的道理。

第二天,纸坊街村长带着几位乡党来给车校长拜年。他们和校长,师娘已经很熟悉了。校长、师娘热情地把他们让进皇庙院内靠左边的两间住房里,请大家上炕,端出红枣、瓜子等抓给乡亲们吃。

互相问候之后,车校长对大家说,“学校马上要开学了,村上谁家的孩子要上学,就都送来吧,学校决定免费教纸坊街的子弟。”

村长高兴地说:“这可太好了!乡党看到你们住得太挤,他们已经腾出了十几向房子,请先生,学生们随便搬进去住吧。学校短缺什么的时候,请随时说话。”

车校长和师娘送乡亲们出来时,村长又说:“大门东边那一截围墙倒了,还没有修好。过两天村里派几个人来,帮你们修上。”

车校长接口说,“不必派人来帮忙,你们地里的活路也该忙开了,只要借给我们一些打墙的工具就行了,这些活,孩子们自己都会干啦!”

没几天,几位乡党带了椽、板、夯等用具,来协助、指导师生们修补围墙。张寒晖和大家一起起土,砸夯,青年们劳动时歌声不断。这又启发张寒晖创作了一首新的《夯歌》。

学生们愉快地唱着《夯歌》干活,几天后,新的围墙高高地立起来了。

41“寒晖纸”与《纸工歌》

迎春花开了,金灿灿的,怒放在村野,河边。它宣告严寒的冬天已经过去,迎来了温暖的春风。绿油油的麦苗迎风摆动。东湖四周的柳树抽芽了,碧波映出了满湖春色。小河两岸的槐树,枣树吐绿了。啊,凤翔真够美的!

春暖了,竞存中学师生们忙着将棉军装里的棉花抽出来,缝成夹袄,以适应季节的变化。

现在,师生们更加忙碌了,他们一齐动手,先是在皇庙附近公路两旁的草滩鱼,开出了九亩荒地,种上了蔬菜。又去北山开垦了一片坟地,播下了粮食(这片生产用地后来被胡宗南的“中央军校第七分校”霸占,一直没有归还)。接着,又在院内盖起了新的厨房。

竞存中学十分重视学生的勤工俭学活动。学生们利用课余时间,自造粉笔、墨水、油墨,成立了木工组、缝纫组,理发组,办起了养鸡、养鸭、养猪场……这些劳动培养了学生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又使他们掌握了多种劳动的技能。许多进步人士都称赞竞存为“小陕公”或“白区的抗大”,而反动派则责骂竞中是“游击学校”,“共产党据点”。

为了解决学校的经费困难,竞存中学曾计划办一个纺纱厂和一个造纸厂。筹办纸厂的任务,就交给了张寒晖。纸坊街有传统的造纸技术,他就从学习传统造纸工艺开始了他的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