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德川家光第二部:奇正相生
1321100000003

第3章 春日之争 (3)

于是,春日局赶紧召来阿乐的继父,即现在在浅草寺境内自建了临时居所、卖些破旧衣物和伞具的七泽作左卫门,让他把阿乐接回家住了一个月。然后再以重新雇用的身份将阿乐接进了大奥,给她安排了房间。同时,阿乐的亲弟弟,古河某个小庙中的小沙弥也得到了传唤,被封为“增山弹正正利”,得到了武士的名分。春日局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也就是这位阿乐,终于在宽永十八年(一六四一)八月三日,产下了第四代将军家纲。这也是后话了。

相对于过于庄重齐整的第七世庆光院六条有纯家的小姐,家光还是觉得女性的美丽应当在于有不同寻常之处。为了让家光成为一代明君,春日局一直饱受世人“不像女人,比男人还男人”的讽刺,但始终费劲苦心,坚持努力,真可以称之为世间少有的贤母啊。

家光对于春日局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塞给自己的公卿出身的庆光院第七世没什么兴趣,虽然没直接表示反感,但却纳了下总平民之女为妾。听到这个传闻,纪州赖宣担忧地抬高了声音说:“将军行事果然异于常人,不愧是天生的将军之才啊。”

纪州赖宣嘴上虽然如此赞扬着家光的行事,但脸上却是一副惊呆了的神情,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对于大奥的事情,尾张的义直非常谨慎,不轻易开口。而后来,家光不管尾张家是否愿意,就把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阿振生的千代姬(宽永十四年三月五日生)许配给了尾张家的世子光友。

宽永十四年(一六三七)出生的千代姬还只是个小婴儿,但在宽永十五年就已经被定为光友的御台所,这真是两岁孩童的姻缘啊。任谁都会觉得,给两岁的小孩子定亲,是非常有悖常理的举动。当然,暗中操纵这一切的是春日局,所以,春日局的名声自然也没有好的道理了。

“如果不这样,大人您今后一定会留有后患的。”

春日局说这话时,脸上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如此一来,即使您没能生下世子……将军家的继承人问题也不会产生太大风波。大人,难道您没注意到么?”

家光听到春日局面容严肃的一席话时,眨巴眨巴眼睛,陷入了深思。

“如此一来,即使我后继无人……”

“是的。千代姬若生下尾张公嫡长子的儿子的话,即使谁都不提,大家也都会默认这个孩子是您将军之位的继承人的。”

听到这番见解,家光不由得从心底暗暗佩服春日局的谋略。

“你啊,没生而为男人,真是太好了。”

“这,从何说起?”

“无论是我还是父亲,都不及你的深谋远虑啊。原来如此,把千代姬许配给光友……”

于是,尚在襁褓中的千代姬就被定为了尾张家二代家主的御台所。家光也到处吹嘘,说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深谋远虑的决定。

自己的继承人问题就此解决了,家光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但此举对于春日局而言,不过是非常时期所作出的慎重决策罢了。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妥当,然后要赶紧催促家光生下世子。

(总之,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得不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纪州赖宣也这么认为。若一味置之不理的话,春日局和将军的冲突总有一天会爆发。虽说如此,无论什么事都好似心如明镜的哥哥尾张义直好歹没被再次卷入旋涡中。

非常措施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阿乐也好,庆光院阿万也好,只要尽早生下世子,帮家光解决这个继承人问题就行。如果不这样的话,娶了加藤清正家小姐的自己所面临的困惑,必将笼罩德川本家。

于是,赖宣赶紧到江户城御三家的招待所,和水户赖房进行了面对面的交谈。

“怎么样,水户。你听说了么?从五月末到六月初,荷兰进贡的石火箭(大炮)在麻布村进行了试发。”

赖宣小心翼翼地问道。赖房皱着眉头,开门见山地说:

“比起那件事,纪州大人您知道么?这个秋天,千代姬就要嫁给尾张家的光友了。”

“什么,就在这个秋天吗?!”

“是的。千代姬出生于宽永十四年春天,算来也只有三岁而已,还在襁褓中的新娘……您听过这件事情么?”

“嗯。都有这种流言了啊……”

“这世上有百鬼夜行的说法。在这千代田城[千代田城,江户的别称。

]中,众多鬼怪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走街串巷,必须要消灭它们。”

赖宣没有回答,而是厉声喝退了端茶进来的同朋[同朋,幕府用人的一种,负责端茶递水。

]:“我们有事密谈。除非我叫你,不然别进来打搅。”

接着,他又转过脸对着赖房。

“尾张没说什么就接受这桩亲事了?”

“和妖怪斗,简直就是幼稚。据说,产下千代姬的侧室听到这一消息,惊吓过度,卧病不起了呢……身为人母,有此反应也是合情合理的啊。只要是世间寻常父母,恐怕都难以做到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扮成新娘,欢欢喜喜地送嫁。想必是生生抢夺过来的吧。”

“嗯。”

“那位母亲怀孕时,想来一定是如同迎来春天一般的喜悦。如果千代姬十多岁了再定这场婚姻的话,做母亲的肯定会忙进忙出,欢天喜地地等着女儿出嫁日子的到来。结果,女儿还这么小就要被嫁出去。此时即便花言巧语地向其道喜,那位母亲也不会就这么接受。对了,这孩子的生母是阿振吧。这位阿振夫人一旦离开孩子,估计两三年之内就会抑郁而终。到底是谁让千代姬成了杀母凶手呢?不,应该说难道要让如此怪异的政道永远持续下去吗?若是荷兰的大炮,攻击也好、失败也罢,可以多次使用。但是这政道用的,却是无法重新来过的人命啊!难道就不能让那个大白天招摇过市、统领大奥的白发女鬼下台吗?”

“嗯,果然……”

“如果不能让白发女鬼下台,那我们就联系尾张吧。让尾张家以事情不合常理为由,拒绝光友和千代姬的婚事。”

“水户大人……”

“何事?”

“你的决断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一语中的……可是,这也是你的缺点啊。”

“您想说我有自信过度的毛病吧?”

“是的。所谓自信,相对于迷惑而言,要简单容易得多。”

“是吗。纪州大人,比起直爽,您更赞同装傻充愣吧?”

“确实。我一直在衡量将军和春日局的性格。若不是春日局在身边,恐怕将军就不会说出‘比起庆光院来更喜欢阿乐’这样的话,而是会明确地表示对庆光院没兴趣。这里头可是包含了十分微妙的人情世故啊。”

“可我总是觉得,快刀斩乱麻,直接说清楚比较好。”

“将军心里肯定觉得,不能断然拒绝春日局。或者说,将军也迷糊了。正是因为将军迷糊着,事情才姑且得以稳妥进行。如果将军毫不犹豫地做出决断,恐怕会和水户你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本来可以解决的事情都难以解决了。我认为,对于将军的难得糊涂,我们也不能妄加责备啊。”

“唔。”

“如何?将军是越糊涂越成长……不对,该说是越成长越糊涂。所以,一桩娃娃亲就把将军尽早从继承人问题中解放出来了。若把此看做辅弼之功如何啊?”

听到这儿,水户赖房一脸严肃,紧闭双唇。

“姑且不谈千代姬的事情,千代姬的生母阿振、庆光院,以及阿乐等人的事情也一并忽略,我们二人一起向将军提个新问题吧。”

“哦?听起来有些意思。”

“如何,水户大人?这个问题对将军而言必须是个很新鲜的问题,而且事关天下苍生,并能够吸引将军注意……什么样的问题好呢?”

“哎呀,绕来绕去这么麻烦。我可没什么好主意。”

“你这么不客气地回答,我们的话可就谈不下去了。难道我们二人就不能齐心协力,好好想个办法出来么?”

“那您的意思是,三岁新娘子的事情,我们最好不要插嘴,是吧?”

“是的。”

“您是说,您有办法让世人接受不穿新娘礼服,而是裹着襁褓上花轿的婚事?”

“是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这么说,即使阿振夫人因此发疯,也没关系啰。”

“水户啊,让阿振夫人发疯可不好。与其让阿振夫人在大奥发疯,不如将她和新娘子一同送往尾张家。我想春日局肯定也考虑到这一点了。”

“啊……如来如此。”

“所以,我们要绝口不提这件婚事。相反地,我们要让荷兰人来进行火炮试发,然后邀请全日本的火炮家都来参观,令其相互比试大炮发射技术……此举肯定会令将军着迷的。”

“不行吧,日本境内还没有技术高超的火炮家呢。您这不是特意让荷兰人看我们日本的短处,自取其辱么?”

“这个办法行不通的话,只好一狠心,把刚刚重建的本丸放把火烧了。”

赖宣一边大笑,一边以玩笑的口吻说着。赖房听了严肃地摇着头说:

“这是下下之策。因为,天海僧正已经提醒将军要注意今年八月的火灾了。您特别在意的浪人武士也潜伏在市区各处,伺机闹事呢。一旦大意失火,谁都难以预计将会发生多大的骚动。”

“哈哈哈……我刚才只是说笑罢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全日本的武术家都召集到江户。反正岛原之乱也平定了,索性来个宽永御前大比武之类的,应该会挺热闹的吧。”

“要是我的话……”赖房突然压低了嗓门说道,“就找人去煽动葡萄牙人,在长崎或者平户附近发动海战。”

“你这不是用药太猛了嘛。好不容易将将平定了岛原之乱,海战之事还为时过早。这样吧,在御前比武之后,安排将军上船玩玩好了。”

“什么,上船?”

“是啊。自从对长崎之外的港口颁布锁国令以来,葡萄牙也好,西班牙也好,痛恨日本的国家多着呢。为了防备外国来袭,让将军登上安宅丸,在海上进行海战大演习……但这件事不能由我跟将军说,我想请水户你和将军说说。”

“但,这是……为了什么呢?”

“在本国之中有人觊觎我纪州家的捕鲸船呢,如果把捕鲸船交到那伙人手中的话……”

说到这,赖宣又笑了,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脖子。水户赖房迅即拍了拍膝盖,低声喃喃道:

“嗯。我有主意了。”

“果然想到办法了?”

“想到了!但是,我现在不能说。”

“是吗,看起来你想到了绝密的好办法。”

“哈哈哈……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想必将军肯定会拍手称赞的。不仅如此,我赖房也有干劲了。只是……”

说着,赖房面向赖宣,以极其严肃的姿态重申道:

“我赖房的智慧,源自纪州大人您智慧的引导。所以,我想出的主意也可以说是纪州大人的主意。万一事情失败,责任能由纪州大人您来承担吗?”

“可我还什么都没听你说呢。”

“死去的父亲,传给了我们这些儿子什么呢?所谓子承父志不过是为人子女的自以为是罢了。将军也是一样,肯定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继承东照权现的遗志。若纪州大人您做好了这样的觉悟,那我赖房必定跟从您智慧的指引。”

水户赖房这一番话说得赖宣目瞪口呆。他的话虽听起来颇有道理,但也有几分胡诌的感觉。他把自己的任性而为全部归于哥哥纪州的智慧,责任也全让纪州一人承担。

但仔细一想,父子之间的传统确实如水户所说的。

(这是父亲的遗志!)

若非如此深信不疑的话,便会寸步难行。不,正因如此坚信然而互相之间毫无牵绊的父子很多,因此这种家族往往没有家训,结果迅速走向衰败。

“行!”赖宣极其郑重地回答,“水户的责任全由纪州赖宣一人承担,所以,保持宗家繁荣昌盛的计划就交给你了。”

赖房眼中一亮,清楚地答道:

“您这么说,我身上可就担负了两大重任了。明白了,我会按您所想执行计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