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禅宗是什么:胡适谈禅说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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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关于“五山十刹”的资料

“五山十刹”原起于禅宗极盛的时期,而非禅宗的和尚们也要模仿着禅宗的“五山十刹”,另立“教院五山十刹”的名目。这大概是明朝前期的事……

再记“五山十刹”

——教院的“五山十刹”

乾隆中叶修的《杭州府志》卷百九《杂记》,引《七修类稿》一条,说:馀杭径山,钱塘灵隐、净慈,宁波天童、育王等寺为“禅院五山”;钱塘中竺,湖州道场,温州江心,金华双林,宁波雪窦,台州国清,与福州雪峰,建康灵谷,苏州万寿、虎丘为“禅院十刹”。

下文紧接着说:钱塘上竺、下竺,温州能仁,宁波白莲等寺为“教院五山”(脱了一山?);钱塘集庆、演福、普福,湖州慈感,宁波宝陀,绍兴湖心,与苏州大善、北寺,松江延庆,建康瓦棺为“教院十刹”。“五山十刹”原起于禅宗极盛的时期,而非禅宗的和尚们也要模仿着禅宗的“五山十刹”,另立“教院五山十刹”的名目。这大概是明朝前期的事,在宋濂之后了。

当检查郎氏原书看看他怎么说。

五十,五,廿一沈德符《野获编》二七记明朝的“僧家考课”两京僧人俱属祠部。每缺住持,则祠部郎中考其高下,以居首者填补。

往游金陵,见三大寺首僧仪从甚都。盖灵谷,天界,报恩三大刹为最,所领僧几千人。(《七修类藁》四十三“姚广孝”条,说他幼名天禧,家居习医,尝白父曰,某不乐医,愿仕以显父母。父不从。一日,入城,见僧官驺从之盛,叹曰,僧亦富贵如此耶!决欲出家,遂入里之妙智庵,改名道衍。)而栖霞等五寺次之。灵谷寺住持年甫弱冠,姿貌清粹。出考卷见示,则皆四股八比,与儒家无异。

亦有清词绮句。其题则出《金刚》、《楞严》诸经。其入选者,亦称祠部郎为座师,呼其同辈为敝寅。堪为破颜!

按僧寺高下,起于宋南渡,等级截然。杭州五大刹俱御前亲领,最为崇赫。以故,集庆寺为阎贵妃香火,理宗特加隆异,遂有“净慈灵隐三天竺,不及阎妃两片皮”之诮。

“杭州五大刹”似是这些:

灵隐,净慈,为“五山”之二。中天竺为“十刹”之一。

上天竺与下天竺为“教院五山”之二。

集庆为“教院十刹”之一,看嘲诗,似不能比前五大刹也。

故元奉佛尤甚,其奢僭至无等。

本朝大为之节制,然而禅(?)规亦严。尝见天界寺廊庑出示,推升诸僧职事,则云,某人升首座,某人升维那诸职。其后着年,月,用印,一如铨曹文榜。但不知他寺何如耳。

《野获编》二七,记万历时代诸名僧,——紫柏(达观),憨山(德清),雪浪(洪恩),莲池(宏),——最详,也颇能写他们的丑态。如写憨山云:憨师每至佛寺,登大雄殿说法,乃受诸供养礼拜,俱南面正坐。寺僧以大被遮蔽三世尊像,设座,如地方官长游宴庵观之礼。

又曾见憨老投刺,署名奇大,埒阁部大老。人尤骇之。

憨山(德清)的名刺“署名奇大,埒阁部大老”,这正是宋濂在明初说的“殆犹仕宦而至将相,为人情之至荣,无复有所增加”的心理。

憨山死在天启三年(1623)。

五十,十,廿七

郎瑛《七修类稿》

今天检《七修类稿》,其“五山十刹”条在卷五(十二叶-十三叶),文字与《杭州府志》百九《杂记》引的完全相同。(“禅院十刹”之下,以“又”字起下文“教院五山十刹”。)“教院五山”也只有“钱塘上竺,下竺;温州能仁(胡颂平说,能仁寺在雁荡山);宁波白莲等寺”,仍少了一山。

郎瑛记“五山十刹”,不说其缘起与历史。我看“教院五山十刹”也都在江南,都在吴越,大概也都是南宋定的,可能与“禅院五山十刹”同是南宋后期的制度。沈德符所谓“僧寺高下,起于宋南渡,等级截然”,是也。

郎瑛,字仁宝,仁和人。《七修类稿》五十一卷,《续稿》七卷。

“七修”者,全书分七门;(1)天地(2)国事(3)义理(4)辨证(5)诗文(6)事物(7)奇谑《续稿》有钱塘陈善的序文,说:嘉靖丙寅(四十五年,1566),先生春秋八十,犹日综群籍,参互考订。

他生在宪宗成化廿三年(1487),到嘉靖末年(1566),他八十岁了,还在工作。《类稿》有福清陈仕贤序,说:杭庠士郎生瑛,积学待问而不遇,着《七修类稿》若干卷。

寓闽,诸缙绅为梓其传。

重刊本有乾隆四十年乙未(1775)钱塘后学周棨刻书的原序。我用的是光绪庚辰(六年,1880)广州翰墨园重刊本。

五十,十,廿八

黄溍《金华黄先生集》里的“五山十刹”

黄溍,义乌人,至元十四年(1277)生,至正十七年(1357)死,年八十一。

龙翔集庆寺《笑隐禅师(大)塔铭》

……天历元年(1328)有诏以金陵潜邸为大龙翔集庆寺,妙柬名德,俾之开山。公(中天竺大)首膺其选,特畀三品文阶,以冠法号。

今天子至元元年(1335),太中大夫广智全悟大禅师住持大龙翔集庆寺公上谢事之请,御史大夫撒迪公以闻,上不允,遣使特诏加“释教宗主”,兼领五山寺,敕台臣谕旨,俾安居以终老。宠锡优渥,赉及其徒。公不敢违,黾勉受命。至正四年(1344)夏五月己丑朔,乃升堂辞众,退处东庵,且援着令,循本宗资次,举径山昙芳忠公以自代。其月二十有四日壬子委顺而化。

……铭曰,昔在先朝,龙潜下土,蠖之居,化为宝所。人天四众,川奔云聚。度门巍巍,公其梁柱。于皇昌辰,金轮御宇,绥宠故旧,使节旁午。函香示信,传宣天语,曰以五山,悉统于汝。

凡兹释教,汝为宗主。

黄溍此碑文使我们知道“五山”之制在宋亡之后还继续存在,直到末期天历年间(1328-1329)金陵的大龙翔集庆寺建立之后,才有一个高于“五山”的大寺,大在至元元年(1335)奉诏旨,加“释教宗主,兼领五山寺”。此可见“五山”

到后至元年间还存在。况且大临死时,“援着令,循本宗资次,举径山昙芳忠公以自代”,此又可见元末的“五山”之中,径山还是第一位。

黄溍此碑可以和宋濂的《觉原衣塔铭》合并参看,可以考见“五山十刹”在宋亡后一百多年中的演变。

五十,十,卅。胡适

参考虞集《道园学古录》二五《大龙翔集庆寺碑》,其中说:“……皇帝自金陵入正大统,建元天历,命以潜龙之旧作龙翔集庆寺;明年,召中天竺住持禅师大于杭州,授太中大夫,主寺事。设官隶之。”

黄溍《文集》十二《虎邱云岩禅寺兴造记》,中云:“……虎邱……有大招提曰云岩寺。绍兴间,长老大比丘隆公以圆悟嫡子坐镇兹山,法席鼎盛。东南大丛林号称‘五山十刹’者,虎丘实居其一。大慧(宗杲)以法门兄弟,相依最久。”

黄溍集十二又有《平江承天能仁寺记》,中云:“平江承天能仁寺在府署北之甘节坊。其易律为禅也,妙庵宗公为开山第一祖。继之者有若无门觉庵诸公,皆以名德为世师表,法会甚盛。珍楼宝阁,雄踞乎万井中,而隐然为一大丛林,五山十刹殆无以尚也。”此可见苏州能仁寺不在十刹之列。

虞集《道园学古录》四九,《晦机禅师塔铭》

黄溍作大的《塔铭》,曾提到元文宗召见大时,曾问及他的“师传之自”,“于是侍书学士虞公集承诏为晦机制塔铭”。

我检虞集此文,不言“承诏”撰,但文中有值得注意的资料。

如说,至元中,杨琏真总统释教江淮,有旨取育王塔中舍利进入……

又如说,江西总统乃请师住黄龙,亦不往。元贞二年始应百丈之请,居十三年而百丈赫然为天下禅宗第一。

此可见当时有各大行省区的“佛教总统”。江淮有之,江西有之。北方也有之,如虞集《佛国普安大禅师塔铭》(集四八)引至顺二年僧法琳说,昔在宪宗皇帝癸丑之岁,世祖皇帝尝命我(上都大龙光华岩寺)开山温公统释氏于中原。

又如此碑(《晦机禅师塔铭》)说晦机从百丈迁到净慈时的情形:

至大元年(1308)应净慈之请,至之日,行中书省,行宣政院之长,各率其属拜伏迎请。中国学者及高丽、云南、日本之僧前愿致师而不得者,皆争见门下,以千百数。

净慈是“五山”之一,向来列在第四。

下文说他如何被推到径山,于是中书省平章政事张闾与行省丞相下令告群寺曰,“其各以僧集冷泉亭下。惟老病守舍者勿至。”众大惊,不知所为。是日集者几万人,以次立。听曰,“径山者赏卜某若某。”众曰,诺。

丞相亲探,得师名,以示众。众曰,诺。无异言。即亲送师入山,不容辞。至亲为券,假食以供众。居三月,师扶杖归南山之下。复起之,不往也。

这是一种先提名,次抽签的法子,——大概向来没有行过,所以“众大惊,不知所为”何事。宋濂《芝园前集》四,《育王裕公生塔之碑》

说崇裕得大的推许,声光日起,“朵儿只国王时以江浙行省右丞相领行宣政院事,遴选诸方住持。名既上,犹恐其未公也,投钩而定之。师(崇裕)始出世太平南禅报恩光孝禅寺。”这也是用同样的法子。

五十,十,卅一

径山在元朝,仍有很高的地位。虞集《大辨禅师(希陵)塔铭》

(集四八)说:杭之径山,江左望刹之最。公论愿师一至其处久矣。延佑丙辰(三年,1316),行省禀朝旨,迎师居之。袁人(希陵原在袁州之大仰山)号慕挽遮……留之不可。及至径山,开堂之日,万口翕然,以为不愧妙喜于二百年之外者。

到14世纪初年,径山还是“江左望刹之最”,其住持还须“行省禀朝旨”任命。

五十,十一,一。

“教院五山十刹”

如果禅宗的“五山十刹”是史弥远作宰相的时期(1208-1233)创建的制度,那么,教院的“五山十刹”是南宋最后几十年中起来的模仿“禅寺”的制度,——其起来可能也在理宗的时期(理宗死在景定五年,1264),但在史弥远死(1233)后多年了。

教院“十刹”之中有钱塘之演福寺,即南天竺之崇恩演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