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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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终生相伴的烙印──记唐凯将军(4)

1946年初,在国内外复杂的政局下,东北民主联军开始新老部队合编,唐凯调到辽东军区任副政委兼政治部副主任。4月,苏军撤退,国共两军在东北开打。时任三纵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的唐凯与三总司令员程世才等领导一起,率部投入保卫本溪、四平外围作战和空前的大血战——四平保卫战。

漫长的冬季开始了,唐凯经历了他军旅生涯里一次重大的抉择,就是要不要坚持南满斗争的问题。

国民党军的进攻重点转向南满,敌强我弱,我南满部队处境严峻。领导层里占上风的意见是放弃南满;唐凯是少数派,他主张坚持南满,牵制国民党的兵力,争取战略主动。

10月31日,中央决定成立以陈云为书记的南满分局,陈云兼政委,萧劲光任司令员。

11月25日,辽宁军区副司令员萧华找唐凯说:“老唐,陈云和萧劲光从北满过来了,你赶快过鸭绿江去接他们吧!”

唐凯在朝鲜境内遇到陈云的车,异国相遇,格外激动。陈云握住唐凯的手:“好啊,在这里遇到你了,咱们一起走!”

他们到达鸭绿江南岸的满浦,天黑下来,决定休息一夜,在旅馆巧遇四纵队副司令员韩先楚。那天晚上,陈云马上向唐凯和韩先楚了解南满的敌我态势,大家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陈云一行到达辽宁军区所在地临江。陈云并不忙于表态,而是深入调查研究,与三、四纵队领导干部谈话,召开一系列的会议。唐凯较早领会了陈云的腹案,那就是四纵跳到外线作战,三纵在内线里外呼应。但严冬季节,气温降到零下40℃,四纵首先遇到的困难就是御寒服装不足。唐凯向陈云谈到这个问题。陈云说,你去解决。唐凯二话不说,首先脱掉自己的大衣,然后动员军区机关和三纵部队,献出皮棉大衣和鞋帽,支援四纵。

在12月中旬召开的七道江会议上,身患重感冒的陈云以充分的理由说服主张离开南满的干部。他说,南满是整个东北的南大门,大门一开,狼就要进来,北满的困难就会加大,整个东北的形势就危急了。所以,我们还是要点亮南满一盏灯,坚持斗争顾大局为好。他最后说,你们让我拍板,拍板就是坚持南满,我们一个也不走,留下来打!如果这个决心下错了,责任由我来负,不怨大家,现在你们都同意了,可不要后悔呀!

唐凯和各位领导干部齐声道:“绝不后悔!”

南满全军思想统一后,唐凯就投入到“四保临江”的战斗中。整个1947年,唐凯极为忙碌,他在分管后勤工作时,先后组建了10个后方医院。他对留用的日本医护人员周密细致的工作,调动了他们的积极性,使得我军大批伤病员得到及时救治,保证了我军的战斗力。陈云高度赞赏唐凯的工作,认为他吃苦耐劳,有方法,有成效,无论是早期进入东北的创业还是后来的拓展,都显示出实干家的扎实风格。

1948年,我军在东北取得决定性的胜利。11月25日,时任5纵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的唐凯与万毅司令员率部越过长城,直扑平津。站在古长城垛口,眺望明月下起伏的山峦,唐凯百感交集,三年了,我们又打回华北!

平津战役一结束,唐凯便接到新的任命,前往新组建的第四野战军特种兵担任政治部主任。随后,唐凯率部南下。当特种兵的汽车轮子轰隆隆开过武胜关的时候,唐凯心头一热,到湖北了,家乡黄陂就在前面了。他想起分别20年的老母亲,心绪如潮……车队驶进姚家集——那是少年唐凯随母亲讨过饭的地方,唐凯让驾驶员减速,他想看看这个久违的小镇。

突然一个通信员跑步前来报告:“唐主任,前面墙上有一个告示,是给你的!”

唐凯一怔,赶忙下车,分开众人一看,一张大红纸上写着斗大的字:唐凯同志,你的母亲在此等你!

一股热血直涌脑际,唐凯四处张望,嘴里喃喃道:“妈妈,您在哪里?”

周围的老乡终于知道这个解放军同志就是唐凯,人们七嘴八舌:老太太在这里守了好几天了!刚才还在哪,大概回镇里了,快去找!

一会儿,两个年轻后生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快步朝这里走来,唐凯定睛一看,是妈妈!是妈妈!他眼睛涌出泪水,拔腿向妈妈跑去……

八、从民航局到哈军工

1949年底,一道命令把唐凯调到北京,出任中央军委民航局副局长兼政治部主任,民航局长是四野特种兵炮兵纵队政委钟赤兵。

此前不久发生的“两航起义”震惊中外,为新中国的民航事业提供了人才和物质保证。上任伊始,唐凯的燃眉之急就是妥善解决“两航”起义人员的复员安排和各种航空器材等国家财产的内运问题。3月,钟赤兵和唐凯联名向毛泽东主席报告民航的近期工作,得到毛泽东的赞赏。

1950年,为了开辟国内航线,唐凯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8月1日,在西郊机场,民航局举行隆重的开航典礼,新中国最早的两条航线开航了,当飞机冲上蓝天的时候,人们欢声雷动。

此时的唐凯日理万机,建航校培训专业人员、建飞机修理厂、充分发挥“两航”起义技术人员的才华去修复旧政权遗留下来的飞机……他最大的一个贡献是在首都机场的选址上独具慧眼,带领工程技术人员踏遍京郊原野后,他拍板把首都机场定在东郊。60余年过去后,首都机场仍在发挥它无可替代的国门第一站的作用。

在周围同志的眼里,副局长是位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热情洋溢的高级干部,他全身心扑在工作中,怎么还是个老单身呢?毕竟34岁了。

1944年,唐凯在冀东军区有过一次不成功的婚姻,但责任不在他。与前妻离异后,他还要设法照顾两个幼小的儿女。战争年代,这是何等困难的事!牵挂儿女,无暇顾家,这是他多年心中一大伤痛。

老战友们不容唐凯再这样混下去,他们纷纷关心和撮合他的婚事。

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根红线终于从唐凯的手里传递到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手里。

她叫邹光,23岁,是1945年的北京地下党,晋察冀军区白求恩医科大学本科毕业,是第一军医大学的医生,现在在协和医科大学进修。

唐凯的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年轻的医生心高气傲,居然不同意。唐凯绝不能放弃,让笔者省略那些缺乏浪漫色彩的恋爱情节吧,经过一年的相互了解,邹光认定,唐凯人品好,心地善良,知道尊重女同志,这是最重要的。当共和国的国庆一周年来到的时候,他们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对唐凯带来的大女儿滨育、大儿子胜生,邹光视同己出,关心呵护,一个新家充满温馨和睦的氛围。

让唐凯始料不及的是,命运中他遇到一道新坎坷。

1951年底,一场“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首先在中央各党政军机关铺开,不久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资金大进大出、人员待遇也较高的民航局成为国家机关里众目睽睽的“铺张浪费”典型。当宁“左”勿右已经成为人们在政治运动里必须遵从的规则时,民航局就必得抓出一个“大老虎”才能过关,这个“大老虎”最终落在主管财务的炮兵专家沈毅的头上。最高领导批复下来,不容沈毅申诉,就被判处死刑。唐凯明知沈毅是冤枉的,但在泰山压顶的形势下他什么都不能说。后来陈赓把沈毅救下来,唐凯才松了一口气。

中央批评民航局领导犯了严重官僚主义和铺张浪费的错误,起因是唐凯向韩先楚等几位赴朝参战的老同志送了御寒的大衣和皮衣。韩先楚的夫人临盆在即,唐凯租房子给韩夫人等老同志们的家属住,以解决赴战场将军们的后顾之忧。这就是所谓“挥霍性铺张浪费”。

局长钟赤兵和副局长唐凯同时被中央纪委给予行政撤职和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

被停止工作的唐凯心情沉重,感到无地自容。作为一名对党忠心耿耿、战功赫赫的红军老干部,莫名其妙地跌了个跟头,他困惑、苦闷,挨整之后只能回到家里,闭门思过。

没想到陈赓听说了唐凯的事,早在长征路上他就熟悉这个小老弟,一个在危难中帮助战友的好同志会犯“铺张浪费”的错误?乱弹琴!陈赓摇头叹气,他去找总政主任兼总干部部部长罗荣桓。不用陈赓多讲,罗荣桓也十分了解东北战场的老部下,两人当场确定把唐凯调到军事工程学院去。

陈赓找到唐凯,笑呵呵地说:“老弟呀,民航局那点事你就不要再考虑了,罗主任也了解你的情况,不要有精神负担,跟我到哈尔滨办学吧!”难以形容唐凯当时的激动心情,他流泪了。

12月1日,唐凯和邹光轻装简从,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京生,跟李懋之等哈军工领导同志一起上了北行的火车。

第二次来东北的唐凯被任命为工兵工程系(五系)主任。

哈军工的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干部之间的团结、干部与知识分子之间的团结,这是陈赓须臾不敢忽略的问题,为此,他首先注意抓好老干部的思想工作。

初春的一天晚上,陈赓到前排小平房唐凯家,一进门就喊:“对门的,我还没吃饭呢,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唐凯一家人正在吃晚饭,没想到院长闯进来。唐凯和邹光慌忙起身欢迎陈赓,邹光笑道:“也不知道您来,我们今晚上吃面条,您快坐,我去给您炒两个菜。”

陈赓摆摆手说:“别忙活了,我爱吃面条啊。”说罢,拉着光顾着憨笑的唐凯坐下来,一边自己动手盛面条吃,一边挤眉弄眼逗孩子们乐。

陈赓和唐凯边吃边聊,陈赓说:“老唐啊,你可是咱们军工老红军中资格最老的喽!”

唐凯脸一红,忙说:“我没法跟院长您比呀,我1929年才入团,只是个红军战士。”

“哎,你年轻啊,13岁就当红小鬼,又参加过长征,资格够老的了!”陈赓对唐凯的历史很了解,他把饭碗一推说,“哈哈,我吃饱了,邹光呀,你做的面条真不错,下一回再下面条,我还来吃。”

等唐凯吃完饭,陈赓才不紧不慢地闲聊起来:“老唐呀,你呀,还打过仗呢!受个处分有什么了不起嘛,要振作起来,到学院以后,你是兢兢业业工作,小心谨慎做人,开会少说话,遇事不表态。当年我们那位虎虎生风的唐凯同志不见了,换了个胆小怕事的唐僧,哈哈哈!”

陈赓一番话戳到唐凯的痛处,他不好意思地跟着笑起来,真不愧是陈赓啊,把我的五脏六腑看个透。

“要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党是相信你的!”陈赓提高声音,郑重地鼓励道,“否则干吗调你来当工兵系主任呢?要拿出当年我们在苏区那股子拼命劲头,把我们军工搞起来,我的老弟,你同意我的意见吗?”

唐凯轻轻点头道:“同意。只是有时候感到自己的文化水平低,怕干不好这个系主任工作。”

“怕什么?我不是也没干过大学校长吗。”陈赓接着说,“我们这辈子不就是迎着困难走的?我听说你当年和曾克林带兵闯关东,第一次和苏联老大哥打交道就不顺利,你讲一段给我听听。”

看陈赓兴趣盎然的样子,唐凯把当年进沈阳站被“老大哥”堵在火车上,他和曾克林与卡夫通拍桌子的故事讲了一遍。陈赓听罢,开怀大笑,连声说:“我看看你的宝贝!”唐凯挽起衣袖,露出刺在小臂上的党徽标志。陈赓仔细看过,感慨不已,他说:“你看!世上无难事嘛!你这回是第二次闯关东了,拿出当年闯关东的精神,也来个旗开得胜!”

陈赓接过唐凯续上的新茶,继续说道:“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就是搞好团结。军工的干部来自四面八方,必须抓好团结才能拧成一股绳。目前院级领导中的张衍和李懋之都是‘三八式’的,徐立行在十九路军打过鬼子,全面抗战前找到党,也是个‘三八式’的。总之,他们的资格都没有你老,你要主动搞好团结,支持他们的工作,服从他们的领导,在全院老红军干部中做个模范!”

唐凯像接受战斗命令似的眉峰一扬,斩钉截铁地说:“院长啊,请您放心,我一定要做好团结工作,绝不辜负组织上的信任!”

陈赓这次单独谈话让唐凯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他坚决执行陈赓的教育思想,依靠“两老(老干部、老教师)”,团结苏联专家,以教学为中心,很快就把全系14个教授会建立起来。尊重知识和尊重人才,是唐凯时时不能疏忽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