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魂牵梦圆:老兵笔下的新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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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巧借建言突重围(2)

易司令要求,政治部明天给上级电话报告:“据初步调查,捷舟可能将宣传部一台收音机占为己有,详情待报。”

夜里,干事靳宝柳给捷舟打电话说:“科长!”他一直难改多年前的老称呼,捷舟听到,也觉得特别亲切。

听完靳宝柳介绍的情况后,捷舟说:“我离开宣传部时,还没有这个收音机呢!”

靳宝柳说:“明天,他们一个电话,就把你的前程毁了。干脆,我去找部长说,收音机被我拿走了。”

“不行!”捷舟斩钉截铁地说,“没拿就是没拿,不能做违心的事。”

这时,郭科长被部长找到办公室,研究明天给上级的电话汇报稿。郭科长找不到电话汇报记录本,抽过一把椅子,站上去,从书柜顶上找,一用力,把柜架上的一排书碰下来几本。他一下愣了,原来,收音机就在两排书中间夹着,可能是哪个干部粗心,放到了书的空隙上,掉下去了。事情很快报到易司令那里,他只好同意不再说收音机的事,要求向上级报告,事情还在查。

上级催促说:“这么点事,两个月了,还查不清?再找不出问题,我们可就讨论了。”

过了一周,上级准备开党委会,捷舟任命的议题又列了上去,甄玉望等人着急地商量,孟昭方出点子说:“上次三封信就查了近三个月,我们组织人多写点,等的时间会更长,赢得了时间,便赢得了想办法的机会。”很快,一封封群众来信发到上级那儿:有反映捷舟散布反动言论的,有反映捷舟搞过弄虚作假的,有反映捷舟损公肥私的……

捷舟在盛丰没什么熟人,听不到消息,靖西指挥部的信息反而灵通,晚上,熟人电话不断,陆陆续续把这方面的传言告诉他。上级对这些信将信将疑,任命的事迟迟没有动静。

甄玉望等人似乎受到了鼓舞,组织人持续不断地写起来……

靳宝柳在电话中提醒捷舟:“赶快到上级领导那里解释一下,否则,他们的目的真能达到。”

捷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情况一天紧似一天,考虑到靖西指挥部领导班子团结问题,上级决定调走华政委,华西指挥部林郁政委接任。

周末中午,给政委当过秘书的闵庆东来电话告诉捷舟:“政委调走了,林政委还没到,有人反映,政委原来的保卫干事三年前曾插手过亲戚当兵的事,现在,党委决定,让他停职检查。我被暗中划成政委的人,调到宁海昌洛驻军去……”

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起来,汤怀恩在电话里说:“听说我已被划成你的人,近日,要对我的工作重新安排。”

“不能牵连那么多人!我同你们只是工作关系,怎能划成我的人呢?”捷舟气愤地说。

窗外雪花纷飞,捷舟望着室外一片雪白,百思不得其解。他信步走到街上,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上走着、思考着。

在街口,一群人簇拥着去电影院,他也裹在人群中涌了进去,这天放映的是《长征》。五次反“围剿”前后,党内斗争的镜头映入眼帘,使捷舟忆起了那段历史,那真是一个正确与错误、“左”倾与求实、公心与私心相互交锋的时刻啊!“左”倾冒险主义的盲动,坚持正确路线者的抗争,各种私欲的驱使,令倒在极“左”枪口下的干部,甚至比战场上的还多。

他走出放映厅,望着满天飞雪,想到“反右”、“大跃进”、“十年动乱”,深深感到,在我们党经历的这些曲折中,同样,既有建设思路的探索,“左”与右、对与错的斗争,也有个人的名利地位、荣辱进退、恩怨好恶等私心杂念的干扰掺和,新社会是从旧社会脱胎出来的,旧的思想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党的健康肌体,出现这些问题,一点也不奇怪。想到这里,捷舟有些释然。

一个人影从对面走来,是靳宝柳,他以母亲有病、回去探望的名义,请了个假,专门来找捷舟。雪地里,他向捷舟介绍了靖西指挥部近来的情况,不无忧虑地说:“我已被怀疑为你的人了,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运动,为什么不总结教训,党内还出现这样的问题呢?”

“刚才,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原因是不是这样引起的呢?”捷舟说,“我们党刚刚从‘左’的环境中走出来,现在,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人们的思想觉悟还没有极大提高,有的党员组织上入了党,思想上并没完全入党,公与私、‘左’与右、对与错的思想碰撞,在党内还会长期存在下去。列宁曾经讲过,资产阶级可以被打倒,埋进棺材,但是,他的思想还会散发着臭气,无时无刻不在毒害着我们。”

“说的也是。”靳宝柳接过话题,“但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已有人动员我给你写黑信了,听说他们动员了不少人呢!这种乱七八糟的匿名信搞下去,你会在劫难逃,我们也跟着遭殃啊!快想个办法吧,最好是向领导说一说。”

“我怎么去同领导讲呢?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同我说有这些告状信啊!我能说,从你那里听说的?”捷舟无奈地摆了摆手。

靳宝柳还是不停地劝说:“没有查实,领导怎么同你谈呢?但是,这类信多了,领导总会认为你有问题,要在平时,也就罢了,但发生在你调动任命的关键时刻,情况就不一样了。”

捷舟在雪地里不停地走着,一个火花从大脑中冒出,他回头问靳宝柳:“有人也动员你写我黑信了?”

“有啊,听说他们动员了不少人呢!”靳宝柳回答。

“那你就写,反正是乱编,你编得越恶毒越好,这样,你在他们那里也交了差,对解决这个问题也有帮助。”捷舟说。

“怎么会呢?首先,我们不能昧着良心瞎告;再说,告了你的状,怎么还能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呢?”靳宝柳不解地问。

“物极必反!”捷舟答。

“可也是。”靳宝柳若有所悟地走了。

不几天,在告捷舟的信中,出现了许多无限上纲上线的内容,揭发了他不少“违法乱纪”的事,上级机关的议论很快多起来。

一天,几位领导在饭桌上议了起来:“说捷舟恶毒攻击改革开放的政策,能信吗?如果是这样,指挥部怎么不处理啊?”副主任朱允贤说。

“还说他行贿跑关系呢,说他为调到上级,从银行提了一尼龙袋钱,这钱是从哪个银行提的,给了谁?”主任戚叙增说着向四周扫了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说,“你们有收钱的吗?”

朱副主任生气地说:“看来,靖西指挥部派性还没消除,建议派个调查组到那儿查一查。捷舟有问题,就严肃处理,如果没有,要对他们这种风气进行批评,责令他们整顿。”

“好!”大家不约而同地称赞。

三天后,调查组来到靖西指挥部,他们根据信中反映的内容,先后开了二十七个座谈会,同一百零六人谈了话,一件事也没有查实,信中内容,全是捏造的。调查组准备写报告了,易司令领着甄玉望找到他们说:“捷舟的弄虚作假是有事实依据的。”他们拿出捷舟写的一份材料说,“掖扬市离腾格里沙漠还有十几里地呢,你们看,捷舟竟说掖扬市地处腾格里沙漠边缘。”

调查组组长、上级信访局容启祥局长回头看了看墙上的地图,指着掖扬的位置说:“你们看,掖扬就是在沙漠边缘啊。”

“那是大比例尺地图,你们现在住的这个招待所,和省政府都在青兰市内,但省政府与招待所有一公里路,中间隔了两条街道,能说招待所就在省政府边缘?”易司令生气地问。

“那也是。”容启祥得给司令留面子,“捷舟材料中这句话是有点虚。”

“有点?十几里路呢,怎么是有点,就是虚假的。”易司令不依不饶地说。

“是虚!”容启祥应付着,但留有余地,没有把假字说上,幸好司令也没仔细琢磨,总算同意了。

调查组回来,详尽作了汇报。戚叙增说:“在一个单位工作这么多年,只挑到了这么一句话的毛病,不容易啊!赶快把捷舟的命令下了吧!”

这时秘书开门送上一个电话记录,是易司令打来的,内容是:“调查组虽然没有发现捷舟大的问题,但是,有那么多人写他黑信,说明他在这里没搞好团结,人缘不好,大家对他有顾虑,干部部门是干部的娘家,有这样一个人在那里,干部们心里不踏实。”

“胡扯!”戚叙增把电话记录扔给身边的朱副主任,“易司令是个人成见,我们就这样定了吧!”

朱副主任匆匆把电话记录看了一遍说:“要不,我先给易司令打电话做做工作,下次会议再定?”下命令的事被这样又拖了下来。

十年动乱,使不少领导班子中有了派性,靖西指挥部新来的政委林郁,在原单位时,也被裹挟进派性斗争的漩涡之中,来靖西指挥部前,上级领导找他谈话,反复强调要搞好团结,并严肃指出:“如果说,在原单位的矛盾双方都有份的话,那么,到了新的单位,如果再有矛盾,那就是你政委的问题。”因而,林政委来到靖西指挥部,特别重视团结。易司令也瞅准了这个机会,要求林政委和他一起向上级反映捷舟不适合在干部部门工作。林政委不好拒绝,只好同意。指挥部两位主官同时给上级打电话,还是有份量的。尽管大家都知道其中奥妙,但不得不折衷解决。

戚主任找到捷舟说:“我看你文章写得好,善于研究问题,还是到上级办公厅工作吧?”

捷舟清楚这句话的背景,表态坚决服从组织决定。他来到办公厅报到,上班不久,告状信又像寒冬的雪花,飘飘扬扬地飞来,办公厅领导一时摸不清是怎么回事。

得到消息的靳宝柳又给捷舟来了电话:“听说你换了单位,他们又把大批匿名信寄到新单位去了,你要主动向领导解释一下,否则会有麻烦的。”

放下电话,捷舟愣愣地坐在那里思考。

“叮铃铃……”电话又响了,是靳宝柳打来的,他急匆匆地向捷舟说:“他们又在动员我们写信了,他们要求这次发的范围要更广,你快向领导和同志们说明一下,否则,他们还以为你真有那么多事呢!”

“难啊!”捷舟无奈地回答,“我刚到新单位,怎么好去找?再说,这些信究竟寄给了谁,我也不知道,总不能见个人就说我没有那些事吧!”

电话那头的靳宝柳默然了一会儿说:“那也不能坐以待诬啊!”

捷舟想了想说:“请你帮忙再写两封不署名的信怎么样?内容写这里有人向上级办公厅发匿名诬告信,信的内容上级专门派人查过,不是事实,为了不影响办公厅领导的工作,建议你们向有关首长问问。”

“好!”靳宝柳高兴地放下了电话。

办公厅领导从没见哪位干部有如此多的群众来信,他们正准备组织调查,两封信过来了,虽然信的落款是匿名,但办公厅领导阅后恍然大悟,他拿起电话询问分管干部工作的朱副主任,朱副主任气愤地介绍了事情的原委和上次调查的经过。

办公厅领导生气地给靖西指挥部司令、政委打电话说:“搞这种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匿名信,简直是恶作剧,干扰机关工作,你们要加强机关管理,如果再发现这类信,我们有理由认为,是你们支持的!”

容局长将这个消息悄悄告诉了捷舟,使其略感欣慰。捷舟信步走到橱窗前,一组组图片映入眼帘:中葡两国政府在北京草签关于澳门问题的联合声明,确认中国政府对澳门恢复行使主权时间;台湾当局开放台湾同胞赴大陆探亲,“一国两制”的科学构想取得新的实质性成果;我国自行研制的导弹核潜艇进行水下发射运载火箭试验取得成功;我国第一座高能加速器——正负电子对撞机首次对撞成功;中央提出“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的基本路线,制定了到二十一世纪中叶分“三步走”实现现代化的发展战略,形成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

捷舟越看越感慨:“‘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突破重重阻力,正在飞速发展。真理的探索追求,正在突破着陈旧观念的束缚,不断深入……”

想想这些,他心里顿时宽慰了许多。

来信逐渐少了,捷舟工作也稳定了下来。一天晚上,靖西指挥部某部政委见到捷舟说:“改革开放以来,部队了解国外的情况多了,思想也活跃了,理论上的难点、疑点和困惑也多起来,部队在西南边防执行作战任务,大家说话也放得开了,有些问题不好解答,如我们讲党的领导好,西方发达国家搞多党制不是很稳定,发展不也是很快吗?等等。”他希望捷舟能帮助解答些问题,用基层干部战士心服口服的理论和事实,帮助他们提高认识。

捷舟觉得这是一项有意义的事,工作之余,他耐心写出:“党的经济政策是强调物质利益原则,为什么政治教育却要求无私奉献?”“社会主义比资本主义优越,为什么经济水平赶不上西方发达国家?”“为什么中国必须坚持共产党的领导,不能照搬西方的多党制?”“为什么资本主义不仅垂而不死,而且还在持续发展?”等等,近百个问题。这些解答,为澄清大家的模糊认识发挥了重要作用,一个好事的记者将此事写成稿子,登在了报上,还评上了新闻特等奖。

孟昭方发现这一情况,及时向甄玉望报告说:“如果让捷舟靠这些出了名,又要翻过身来了,那将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甄玉望马上去报告了易司令,司令要求直政部调查:“捷舟私自和部队通信,给部队讲课是否违法?”

宫义男带人调查了一周,向易司令汇报说:“公民有通信自由,不违法,机关为基层干部战士解答疑难是件好事。”

司令不满地问:“难道一点问题也找不出来?”

宫义男说:“司令,我看了,他写的那些解答很有说服力,现在部队这方面的困惑不少,建议收集起来印发部队,供学习时参阅。”

司令气得直拍桌子:“我要找他的问题呢,你倒给他说起好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