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魂牵梦圆:老兵笔下的新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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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兵强于心而非力(1)

编者导读

不甘心新中国的发展和日益强大,蒋介石发出反攻大陆的叫嚣,国内外反动势力形成了一股反华大合唱,保卫和巩固国防,成为共和国的重要任务。捷舟等一批热血青年先后来到部队,在东南海疆,他们接受我军宗旨、性质教育的洗礼,迎风雨、斗海浪,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苦练军事技术,巧钻战法战术,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成为钢铁长城的一员,挫败了敌特企图登陆的一次次阴谋,使其发出“撼山易、撼解放军难”的感叹。但是,由于“左”的影响,也出现过违背实际、批判大比武等不和谐的音符。这究竟是一段怎样的交响曲呢?

第二十六节祛杂念一悟胜百练

“快!一排上!”连长胡博远站在雨雪交加的寒风中,指挥新兵登车。捷舟和新兵们背着湿透的背包,一队队满身雪水地奔到火车站。站台上,送行的亲人不停地挥手,年轻姑娘和小伙子组成的宣传队,敲着锣鼓,扭着秧歌,欢送他们入伍。

“门前栽棵小桃树,转眼结了桃,桃树结了桃,回来把桃收……”动情的歌声劝慰着新兵和送行的家人。他们身后,是巨幅标语“蒋介石敢反攻大陆,就让他有来无回!”与歌词内容显得不够协调。与其说是欢送新兵,不如说是宽慰站台上送行的亲人。这些新兵都诞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那时,人口出生率极低,存活率更低,一个村找不出多少同龄的孩子。几年来,西部边陲不稳,中苏关系紧张,西南边防摩擦升温,援越持续不断,反华势力组织起大合唱。蒋介石看到有机可乘,妄图反攻大陆,东南沿海形势吃紧,加强国防成为国家建设的紧迫任务,征兵数量逐年递增。但是,适龄青年毕竟太少了,为了把孩子养大,长辈们付出了可以牺牲自己一切的代价,他们宁愿自己再拿起刀枪去保卫祖国,不愿让孩子们血染疆场,他们希望为山乡的未来多留点根苗。

为了动员适龄青年参军,基层干部进行了艰苦的思想工作,文艺工作者特意编了前面这首歌,劝慰家属和青年。歌词的意思是说:服役只有三年时间,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年”,今年在门前栽上棵小桃树,转眼三年过去,可以结桃了,到结桃的时候,正好复员回来摘收桃子。没有“为国献身”的豪言壮语,没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名利意识,家长们在这朴素的歌声中流泪和孩子告别。

捷舟把银鹞托给季述,嘱咐他,等自己到部队同领导说好后,再给放飞过去。新兵们恋恋不舍地踏上了征程,离开家乡的这一刻,捷舟泪眼朦胧。在这里,他经受过许多苦难,度过了艰辛的童年和少年,但也正是这方水土,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成长、也给了他知识……

汽笛长鸣,车轮滚滚,闷罐车在“卡嗒卡嗒”的轰鸣声中向东南疾行。

挤在人群中的一木,眯着眼,看着远去的列车,脑海里浮现出侵华战争时,古州大地的乱象,不禁在心中默念:“战端一起,这公开搜山魂、挖藏宝的时机又快到了啊!”正自遐想,忽觉有人拽了拽衣角,轻声道:“盟主,山魂的踪迹找到了,在沿海的滨县。”

一木回头看到,来人是辛席童。

“他去那里干什么?”一木打了怔,沉思片刻,他以猜测的口气说,“国军反攻大陆,滨县是海防一线,他是不是出于好奇,要去看看?”停了一会儿,他又摇了摇头说,“或许是出于爱国,要去做点贡献?”

他在车站上来回踱步,最后一挥手道:“把搜索普查山情的人留足,其余的都跟我走,我们追他去!”

“太好了!霍克教士也早督促我们去搞情报了,一边追山魂,一边为他做点事,也可从他那里领点活动经费。”辛席童跟在后边附和,一行人到齐,东去的列车刚好开到,他们急忙买票坐了上去。

运兵列车经过一昼夜的风驰电掣,在一个山区的小站停了下来。新兵们下车看到,山下即是东海之滨。雨夹雪下个不停,湿透的棉衣和背包不停地滴着水,翻过崇山峻岭,来到一个叫东庄营的山村,C军D团的老兵们列队在村口欢迎。两位班长高喊着:“捷舟,你也来了?你不是在工厂每月挣四十多元钱了吗?”

捷舟抬头看到,原来是宫义男和黄剑书,他们当兵两年,已都是下士副班长,是刚从K军炮连和特务连调来的泅渡骨干。

“村里征不够名额,把我拉来了。”捷舟见到熟人,显得有些激动。

稍事休息,连队开始分兵,班长们早把兵员打量了一遍,都愿意要身高体壮的,矮小瘦弱的被暗中推来推去。捷舟又矮又瘦,只有一百零六斤,硬被连长分给了六班。剑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部队随时准备打仗,训练任务很重,都想要大个头的。”

捷舟暗自不服起来:“老虎高大凶猛,还是被猎人关进了笼子,冷兵器时代打仗,也不全靠体力,还要靠勇敢智慧,何况现在呢!我就不信个子小的人不行,拿破仑还不到一米六呢!打破反华大合唱可不能全靠力气!”

艰苦的训练开始了,队列、刺杀、投弹、土工作业……接下来是行军一百六十公里,到海边的靶场进行射击预习和打靶。为了让新兵尽快掌握射击技术,连队为新兵选了几个枪法好的老兵做教练,派到捷舟这组的是老战士袁梅卿,他高大粗犷,一脸麻子,为人热心,精于射击,教得也耐心细致。经过七天的训练,新兵回到班里,和老兵一起打第一练习,班长张宝林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大战在即,枪法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命根子,大家一定要把三个练习打好,争取人人满堂红,这关系到我们班能不能打头阵、当尖兵!”他指指袁梅卿说,“他已当兵三年了,这次教练很认真,大家打个好成绩,也为他当个副班长加点分。要不,年底复员了,少个战斗骨干。”

“叭、叭、叭!”一个个新兵走上靶台,报靶员的靶标不停地晃来晃去。

轮到捷舟了,他卧倒拿起枪来,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可别打不好,影响全班打头阵,影响袁梅卿啊!”心有所思,手有所动,“叭、叭、叭!”几枪出去,只打了个及格。

走下靶台,黄剑书瞟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是说:“哼!怎么样,矮小体弱就是不行。”

捷舟面有愧色,觉得对不起张班长、对不起袁梅卿。休息了,他来到海边,这时狂风正疾,波涛汹涌,几艘渔船像一片树叶,一会儿被推向山一样的浪巅,片刻又跌入深深的浪谷,有的被打翻了,有的急急向大船靠拢,唯有一叶小舟上的渔翁,像娴熟的驭手,驾着轻舟随着波涛的节拍,如荡秋千那样,机敏地跃上浪尖,轻松地滑下谷底,不一会儿,风停了,大海恢复了平静,老渔翁手持钓竿,哼着渔歌返回岸边:“艺精心须祛杂念,仁者无畏何来忧?……”

捷舟细细品味着渔歌的内容,心里豁然开朗:“是啊!不论干什么,都必须实实在在地把握其规律才能成功,任何杂念都会分散注意力,影响动作的准确性。打靶的诀窍是击发的瞬间,把准星、缺口、靶心连成一线,操枪稳定、用力均衡。在这个关节点上,最需要的是精力高度集中,如果想成绩等杂念多了,必然分散精力,出现偏差,难中要害。”

第二练习开始了,捷舟走上靶台,举枪就打,“叭、叭、叭!”几枪下来,枪枪十环,全连投来惊诧的目光。

射击后是政治训练,指导员郑海清给新兵上的第一课是“我军的性质、任务”。讲课前,他首先请新兵上台,讲述家乡和自己的祖辈解放前甚至更久远时代的生活情况。

新兵99%是贫下中农出身,家家有本血泪账,台上讲得沉痛,台下听得泪湿衣襟。诉苦结束,指导员动情地问:“同志们,今天的教育是为了让大家明白,为谁当兵?为谁打仗?到目前为止,我国已经经历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大家想想,旧社会绝大多数是穷人,穷人为什么都这么苦?苦根在哪里?”

战士们思考了好一会儿,有的说:“苦根是当时穷人不掌握政权”,指导员摇了摇头;有的说:“苦根就是因为地主太坏”,指导员又摇了摇头;还有的说:“苦根就是因为当时穷人没有军队”,指导员再次摇了摇头。

大家都不解地问:“那苦根在哪啊?”

郑指导员语重心长地说:“苦根就是私有制。自从有了私有制,有了私有财产,就有了阶级、有了剥削,就有了人吃人的制度。”

捷舟高兴地喊道:“对呀,《共产党宣言》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共产党人可以用一句话把自己的目标概括起来:消灭私有制。”

郑海清含笑点点头:“说得对,我军是无产阶级性质的军队,是共产党绝对领导下的人民军队。我们共产党人的最高目标是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这个目标是远大的,需要从低到高,一个一个步骤来实现,当前我们的任务是建设社会主义。但是,蒋介石和各国反动势力,组成反华大合唱,妄图反攻大陆,把我们再带回人吃人的旧制度去。人民军队的性质要求我们每一个指战员,用无产阶级思想武装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粉碎蒋介石的美梦!”

连长胡博远补充了一句:“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上战场、打头阵,就要牢记我军的性质,做到无私无畏。”

这时,值班员跑来报告:“军长马上到。”

“军长来有事吗?”指导员郑海清问。

“形势任务紧急,班长分批在这里进行临战集训,苏式冲锋枪射击预习效果不好,首长急着赶来检查了!”连长说到这里,侧过身站起来说,“今天的课到此结束,全连到操场列队。”

队伍刚刚站好,带到操场,师长丛学玉就陪军长赶到了。师长中等身材,圆脸庞,微微发胖,四个银星把领章排得满满的,格外引人注目。军长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只是一颗将星缀在领章上,显得有点稀疏。

战士鲁发智悄悄捅了一下捷舟:“你看,军长的衔怎么和咱们一样,都是光板一颗星啊?”

这时,部队已列队完毕,团长何永林跑步上前:“报告军长,D团参加集训的班长、副班长列队完毕,请指示!”

军长声音洪亮地答道:“射击开始!”

当时,班长配备苏式冲锋枪,这种枪跳动性强,打点射最难掌握。这次比赛,一共八发子弹,要求打三个单发,两个点射。参加集训的班长、副班长们轮番登上靶台,成绩都不理想,没有一个人能打优秀。

军长的脸色阴沉下来:“班长不行,排长打!”

十几名排长打过,成绩更差,一多半不及格。

军长绷着脸喊道:“连长、指导员打。”

苏式冲锋枪是配给班长、副班长的,连级干部从来没用过,打及格的更少。

军长生气地说:“让老兵打。”

十几个胆大的老兵走上靶台,没有一个打优秀的。

丛师长看到何团长下不来台,悄声同军长说:“这个枪比较难掌握,据说新任班长在全军打优秀的很少。”

军长没接话茬,继续喊道:“老兵不行新兵上,要打仗了,讲什么资格?谁打优秀谁当班长!”

新兵们面面相觑,张宝林悄悄问捷舟:“你步枪打得可以,这枪行不行?它的特点是跳动厉害。”

捷舟轻声说:“这个枪没摸过,不知道行不行。”

两个人交头接耳,引起军长的注意,军长指着捷舟高喊:“这个新兵出列,过来试一下。”

射击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捷舟身上,捷舟见无法推脱,只得走上靶位。“打靶就是打仗,两军相逢勇者胜,要勇就得忘我,忘掉个人得失和一切杂念,集中精力做好三点一线、扣扳机的组合”,这一念头飞速闪过捷舟的脑海,他慢慢举起枪。

师长喊了一声:“停!下来吧,你这姿势都不对。”

军长挥手说:“管他姿势对不对呢,看他能不能打上再说。”

捷舟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些对话,只见他聚精会神地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报靶员的靶标晃动起来。

“啊,优秀!”战士们欢呼起来。

军长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打靶归来,胡连长一脸喜色:“捷舟啊,祝贺你!该当班长了。”

捷舟说:“当不当班长没啥,我在老家有只银鹞,很神,能不能带到连队来?”接着,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这只银鹞的功能。

“好啊!我们驻在海防,说不定还能帮我们传信呢!”胡连长满口答应。

几天后,银鹞飞到连队,在屋檐上筑了个窝。捷舟当班长的事,可让领导犯了难,营党委专门做了研究:“班长的军衔必须是上士或中士,副班长必须是中士或下士,捷舟还是列兵呢,但是军长有指示,谁打优秀谁当班长”,经过反复研究,他们上报捷舟为副班长。

不久,这个任命被团部破例批了下来,捷舟到六班当了副班长。班长张宝林因病住院,他就代行班长职责。

捷舟来到班里,看到战士们嘀嘀咕咕,他清楚:一个新兵当班长,大家心里不服!

今年,这一带天气旱得出奇,从家乡出发时还下着雨雪,可这里却滴水未降。春种季节过了,但干瘪的柳条到现在还没吐绿,地里挖一尺多深都是干土。归来的燕子已在房梁上孵出雏鸟,因为天旱虫子少,夜里饿得在梁上叽喳地叫。

为了打破沉默,捷舟躺在床上和大家聊起了今年的天气。战士们多数来自农村,他们的心紧紧贴着农民。说起今年的旱情,战士们个个打开话匣子,真比农民还着急:“再不下雨怎么办?不知道老家现在怎么样?天气旱不旱?”

就着这个话题,捷舟和大家聊得投机,心往一起靠。

夜里,窗外好像有沙沙的滴水声。捷舟侧起头来仔细听着,他兴奋地喊:“下雨了!”

睡熟的战士们像触电一样,腾地翻转身,从被窝里伸出头,侧耳静静地倾听外面的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