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休闲与生活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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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商品化、全球化与休闲(2)

至于在发展中世界的投资,烟草公司成功地把对发展中国家提供的援助、救济和这些国家对西方投资烟草生产采取友好政策捆在一起。对烟草生产的投资被说成是创造了工作,增加了收入,扩大了出口,增加了外汇。与烟草相关的疾病和过早死亡的健康成本也被有意识地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烟草生产的成本效益率经过巧妙设计,符合了西方投资者的利益。小型农场主用于购买化肥和杀虫剂的贷款正好抵消了种子、工具、烤房和交付系统等的外部投资。结果,当地的烟草生产者陷入债务循环的陷阱,面对西方烟草公司的主动进攻和要求,显得软弱无力。世界卫生组织称,对于那些拒绝对烟草联合集团言听计从的生产者,烟草跨国公司会定期介入,操纵其价格,使其负债破产。

这样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在过去的20年里,西方烟草跨国公司将新兴和发展中市场当成投资和营销的首选。他们集中关注一些市场,追逐高额利润。在这些市场中,反对吸烟的游说团体势力微弱,起诉烟草企业的历史短暂,公众健康教育不够发达,但平民文化却往往把吸烟与西方生活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香烟广告通常以极为拙劣的方式利用这一点。举例来说,在非洲,香烟品牌包括Diplomat(外交家)(加纳)、High Society(高雅社会)(尼日利亚)、Sportsman and Champion(体育与冠军)(肯尼亚)。在发达国家,这种单方面确定品牌的做法将会受到挑战,几乎肯定会被取缔。坦率地说,自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的烟草跨国公司将发展中世界和新兴世界定义为一个软弱市场。

为什么?

背景

对于烟草公司来说,发达国家已不再是富有吸引力的市场。根据ASH(吸烟与健康行动2004)的报告,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发达国家对烟草的需求将下降。据预计,2010年,烟草消费的吨数将比1998年下降10%。相反,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国家的烟草消费预计将增加到509万吨——在1998年和2010年间,年增加率为1.7%。而这一需求增长的80%来自亚洲市场,特别是中国。

在过去的40年里,西方发达国家中将吸烟当成休闲追求的陈述和论述已发生巨大变化。这是众人皆知的。Jason Hughes的研究极具价值,让人深受启发,令人称奇的是,它揭示出了历史上与吸烟有关的一系列图像和记号。例如,在历史上,吸烟代表时尚、现代、科学、性感、文化进步和酷。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人们还普遍认为吸烟具有药物疗效。在不同时期,吸烟定能“明显地”驱逐出体内所有因食物、压力和城市工业引起的有害残留,因此,吸烟曾被用于治疗瘟疫和癌症。

然而,吸烟从新大陆传入欧洲之后,便受到厉声斥责。在英国,1604年,詹姆斯一世发布了反对吸烟的公约,名为《抗议烟草》。同在17世纪,[俄国]第一位罗曼诺夫皇朝沙皇Michael Feodervich宣布吸烟为致命的罪恶,并对烟草持有者,制订出一系列惩罚措施。同期,教皇克莱门特八世提倡惩罚那些在神圣场所吸烟的人,将他们逐出教会。然而,这些措施并未奏效。

到20世纪初,吸烟作为西方国家成为流行的休闲追求的地位,仅与饮酒相当。

造成这一情况有许多原因。在Veblen(1899)看来,由于吸烟便宜,普通大众和享有特权的休闲阶级都可获得,因此吸烟便成为一种普遍的奢侈消费。简单地说,吸烟能“从废物中创造出社会和文化美德,即使非休闲阶级也能享用得起”。“通过展示个人自由,显示自己的社会身份和文化声望,无须精打细算和省吃俭用”。通常,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自由。吸烟是一种代表地位显赫的方式。若你十分富裕,足以通过吸食烟草来烧钱的话,这就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富有之人,是一个需要认真应付的男人或女人,或者至少正在成为这样的人。

吸烟也与一定的生理和心理影响有关系,比如减轻神经紧张、控制烦躁和急躁情绪、帮助思考、缓解讨论和管理压力。吸烟在过去往往不和健康风险联系在一起,因此,成千上百万人吸烟,并将其当成一种积极的休闲追求。

直到1964年,美国发表《普通外科医生报告》,人们才认识到,这种消遣方式存在健康风险。这一文件明确了吸烟与许多可以避免的疾病之间确凿的联系,这些疾病包括肺癌、心血管恶化和呼吸道疾病等。反对吸烟的活动家们抓住这一点,呼吁禁烟。尽管回顾过去,这一过程相当缓慢,而且坎坷不平,但是吸烟的地位逐渐得到重新界定。

在美国,《联邦烟草标识和广告法》(1965)要求制造商在烟盒上印上健康警告。

同年,英国取缔了香烟电视广告。1970年,美国也采用同样的做法。1971年,英国政府与烟草公司达成一致,烟草公司主动在烟盒上印上健康警告。健康和反对吸烟的院外活动集团将注意力转移到公共场所禁烟。1973年,美国联邦法律在国内航班中强制实行无烟机舱。1987年,这一法律得以扩展,规定飞行时间少于2小时的航班上全面禁烟。1990年,美国做出进一步规定,在旅行时间少于6小时的州际公车和所有国内航班中禁止吸烟。

1992年,美国最高法院做出历史性的裁决:烟盒上的警告标记不能使美国公司免于诉讼。1999年,英国酒店行业引入公共场所吸烟的自愿宪章,建议酒吧和餐馆引入一些标记,将吸烟对健康构成的风险告知工作人员和顾客。在西方,一些吸烟相关疾病的受害者对烟草公司采取众多法律行动,这些行动广受关注,费用高昂,最终获得成功。2000年,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发生一起集体诉讼之后,一个陪审团宣判5家美国烟草公司赔付近1450亿美元。2003年,英国禁止了吸烟广告和促销。纽约紧随加州和特拉华州,在全州公共场所禁止吸烟。2004年,爱尔兰采取同样的行动。英国政府宣布类似计划,禁止在酒吧、咖啡馆和餐馆吸烟,并将于2009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付诸实施。

在西方国家,公众之所以明确痛斥这种长期存在的大众休闲追求,原因在于他们批判了行动自由论者支持吸烟的论断。1964年,吸烟对健康的危害得以明确证实。对此,持自由主义论的人提出,必须将吸烟重新定义为由个人意愿所决定的行为。如果个人自愿选择吸烟,使自己的中长期健康处于危险之中,一切由其自己决定。

这可以当作是休闲研究中陈旧的功能主义观点的表述,即只要其后果不损害他人利益,休闲实践是个人选择、个人自由和个人决定的问题。这一基本观点并无新意。在工业时代,这种观点可以追溯到J.S.Mill(1859)为“自由”提出的着名辩护:个人有自由追求其需求、欲望和利益,前提是不侵犯别人利益。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烟草公司通过大幅增加品牌数量,推销过滤嘴和焦油含量低的香烟,以应对上述观点,并暗示某些产品比其他产品“更加健康”。名义上这样做增加了消费者的选择。品牌的增加被描绘成有助于消费者文化的个性化。烟草公司声称,通过扩大选择,他们提高了消费者自由:因消费烟草产品所带来的健康风险,均由消费者自行处理。

被动吸烟

目前在西方,对吸烟来说,这种自由主义原则已不再合理。20世纪90年代以及新世纪的医学研究和公共健康政策确立了被动吸烟、疾病和过早死亡之间的因果关系。研究人员和医疗工作者花费好长时间才证明了这一点。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经提出被动吸烟、可预防疾病和过早死亡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当时证据尚不够有效。随着20世纪80年代的到来,被动吸烟造成健康危害的许多研究得以公布(Eriksen等,1988)。到20世纪90年代,医疗和公共卫生界认为,已经不再是吸烟者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而是吸烟者要对被动吸烟造成的危害负责:不吸烟的伴侣、子女、同事、顾客和其他社会成员均因吸烟者的习惯而受到危害。

“互相容忍”的吸烟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大家已经普遍认为,吸烟者的行为能够损害别人的利益,会给别人带来本可避免的疾病及过早死亡。与此同时,还研究了吸烟诱发的疾病的公共开支,包括住院治疗和休假时间。这使大众深深意识到,吸烟有害健康。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公共卫生方面的专业人士和政府机构现在鼓励公众不要吸烟,相关法律也在扩展,在诸如工作场所、餐馆、咖啡馆和酒吧等公共场所禁烟。

在西方,这种反对吸烟的法律、政治和民意条件迫使烟草公司在这一地区采取防御性管理战略,同时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寻找投资机会。新兴和发展中国家被看作是一个经济上有诱惑力、政治和文化上较为软弱的替代品。吸烟在西方被认为是危险的,烟草公司却寻求在发展中国家将其重新定位为休闲行为。这种做法非常聪明,但是我认为,这些做法从道德上来讲应该受到谴责。烟草公司矢口否认将发展中国家的妇女、儿童定为主要市场。但是,烟草公司的广告和营销部门却将吸烟与魅力、权力和自由联系在一起,使上述人群易受影响。

在2003年第12届“世界烟草和健康大会”上,有报告称,孟加拉国、柬埔寨和马来西亚的妇女吸烟比例剧增。在保加利亚、丹麦、爱尔兰、意大利、马耳他、挪威、斯洛文尼亚和英国,十五六岁的女孩比男孩的吸烟可能性更大。促销策略通常将吸烟与文化成熟、体重控制及西式的自由联系在一起。吸烟也被描绘成个人选择、灵活性和自由的延伸。从全球范围来看,男性吸烟比女性更普遍,共有47%的男性吸烟,而女性吸烟人数只占女性总人数的12%。

烟草公司对女性吸烟的决定大加赞赏,把它称作权力的象征。

南非约翰内斯堡“妇女健康活动”网站(2003)突出报道了Winston香烟的广告活动。在其广告牌上,一位年轻、魅力十足的金发女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上夹着一根香烟,广告词是:“我看上去像是会为你做早饭的吗?”尽管表达的是隐含意义,但广告词的意思已一目了然。吸烟意味着女性从顺从男性、男性占主导地位的世界中挣脱出来。吸烟惩治男性支配,赞美女性解放。然而,这种赞美并不与人权相关,因为医学观点强烈显示吸烟的明确后果,它将明显增加疾病和过早死亡的风险。因为医学上已明确吸烟有害健康,因此,不管是在个人还是社会层面上,广告所暗示的选择和自由肯定是虚假的。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进一步洞察,烟草公司向新兴和发展中国家兜售这种信息,鼓吹吸烟对人有益,其商业策略和市场行为何在。因为这些策略和行为的真正目的在于:消除并模糊医学界和反烟运动团体的影响(即认为吸烟能引起疾病和过早死亡),将吸烟重新定义为积极、让人感觉良好的行为,似乎吸烟所赋予的文化内涵超越其对身体的危害。他们对吸烟者与他人的健康问题轻描淡写,强调将吸烟与个性、自由、权力和成就联系在一起的文化内涵。请考虑英美烟草公司的网站,它提供了一个典型例子,说明烟草公司如今想要展现给世人以什么样的形象。

该公司执行总裁Paul Adams在“2004年度公司在线报告”中一开始题便甩出大幅标题“令人瞩目的经济增长”。他说,在2004年年底前的5年内,公司年均增长29%,而《金融时报》指数则平均下跌3%。又说,公司宗旨围绕三大核心支柱:①增长业务;②改善产品质量;③在业务和市场中融入企业社会责任。企业社会责任这一说法尤为重要,下面我将对此进一步探讨。

Adams在报告中承认,英美烟草公司的产品对健康构成威胁,烟草贸易是有争议的。但他又指出,烟草产品是合法的。公司的商业策略是通过提高生产力、扩大市场份额,增加利润,并非在全球范围内鼓励更多人吸烟。为支持这一点,Adams指出,在一段时间内,全球的吸烟人数将稳定在10亿左右。

但是,这种说法容易引起误解。问题不在于世界上吸烟总人数的规模,而在于吸烟人群在发达国家和其他地方的分布。西方国家非常了解吸烟对健康的危害,其反烟运动也走在最前列。结果,在这些国家,英美烟草公司市场在一段时间内不断缩减。2004年,在德国、法国、加拿大和日本,该公司合同销售额缩水;然而,在俄罗斯、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销售却非常旺盛,足以抵消前面的缩水。中国被认为是一个极富吸引力的投资市场,因为中国已经占到世界烟草销售总量的1/3。正是在新兴和发展中国家,烟草销售在快速增长。也正是在这里,顾客选择和公司促销效果的界线显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