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蔡元培卷(中国现代美学名家文丛)
13103100000046

第46章 美学的趋向(3)

直到一八七一年,德国Gustav Theodor Fechner发表《实验美学》(Zum experimentalen sthetik)论文,及一八七六年发表《美学的预备》(Vorschuleder sthetik)二册,始主张由下而上的方法(即归纳法),以代往昔由上而下的方法(即演绎法)。

他是从Adolf Zeising的截金法着手试验。而来信仰此法的人,就以此为美学上普遍的基本规则。

不但应用于一切美术品,就是建筑的比例,音乐的节奏,甚而至于人类及动、植、矿物的形式,都用这种比例为美的条件。他的方法,简单的叙述,就是把一条线分作长短两截,短截与长截的比例,和长截与全线的比例,有相等的关系;用数目说明,就是五与八、八与十三、十三与二十一等等。F 氏曾量了多数美观的物品,觉得此种比例,是不能确定的。

他认为,复杂的美术品,不必用此法去试验;只有在最简单的形式,如线的部分,直角、十字架、椭圆等等,可以推求;但也要把物品上为利便而设的副作用,尽数摆脱,用纯粹美学的根本关系来下判断。他为要求出这种简单的美的关系起见,请多数的人,把一线上各段的分截,与直角形各种纵横面的广狭关系上,求出最美观的判断来,然后列成统计。

他所用的方法有三种:就是选择的,装置的,习用的。

第一种选择法,是把各种分截的线,与各种有纵横比例的直角形,让被试验者选出最美的一式。

第二种装置法,是让人用限定的材料,装置最感为美观的形式。例如装置十字架,就用两纸条,一为纵线,一为横线,置横线于纵线的那一部分,觉得最为美观,就这样装置起来。

第三的习用法,是量比各种习用品上最简单的形式。F氏曾试验了多种,如十字架、书本、信笺、信封、石板、鼻烟壶、匣子、窗、门、美术馆图画、砖、科科糖等等,凡有纵横比例的,都列出统计。他的试验的结果,在直角形上,凡正方及近乎正方的,都不能起快感;而纵横面的比例,适合截金法,或近乎此法的,均被选。在直线上,均齐的,或按截金法比例分作两截的,也被选。在十字架上,横线上下之纵线,为一与二之比例的被选。其余试验,F氏未尝发表。

F氏此种方法,最先为Wimdt氏心理实验室所采用。此后研究的人,往往取F氏的成法,稍加改良。Lightner Witmer仍取F氏所已经试验的截线与直角形再行试验,但不似F氏的随便堆积,让人选择;特按长短次序,排成行列。

被试验的人,可以一对一对的比较;或一瞥全列,而指出最合意的与最不合意的。而且,他又注意于视官的错觉,因为我们的视觉,对于纵横相等的直角形,总觉得纵的方面长一点;对于纵线上下相等的十字架,总觉得上半截长一点。

F氏没有注意到这种错觉,W氏新提出来的。W氏所求的结果:线的分截,是平均的,或按截金法比例的与近乎截金法比例的,均当选;独有近似平均的,最引起不快之感,因为人觉得是求平均而不得的样子。在直角形上,是近乎正方的,或按照截金法比例的,或近乎截金法比例的,均当选;而真的正方形,却起不快之感。

Jacob Segal又把W氏的法,推广一点。他不但如F氏、W氏的要求得美的普通关系,并要求出审美者一切经过的意识。F氏、W氏对于被试验者的发问,是觉得线的那一种方面的关系,或分截的关系,是最有快感的。S氏的发问,是觉得那一种关系是最快的,那一种是不很快的,那一种是不快的,那一种是在快与不快的中间的。这样的判断,是复杂得多了。而且,在F氏、W氏的试验法,被试验人所判断的,以直接作用为限;在S氏试验法,更及联想作用,因为他兼及形式的表示。形式的表示,就与感情移入的理论有关系。所以,F氏、W氏的试验法,可说是偏重客观的;而S氏的试验法,可说是偏重主观的。

S氏又推用此法于色彩的排比,而考出色彩上的感情移入,与形式上的不同,因为色彩上的感入,没有非美学的联想参入的。

S氏又用F氏的旧法,来试验一种直线的观察。把一条直线演出种种的姿势,如直立、横放与各种斜倚等,请被试验者各作一种美学的判断。这种简单的直线,并没有形学上的关系了;而美学的判断,就不外乎感情移入的作用。

如直立的线,可以有坚定或孤立之感;横放的线,可以有休息或坠落之感;一任观察的人发布他快与不快的感情。

J.Cohn用F氏的方法,来试验两种饱和色度的排比,求得两种对待色的相毗是起快感的;两种类似色的相毗,是感不快的。而且用色度与明度相毗(明度即白、灰、黑三度),或明度与明度相毗,也是最强的对待,被选。ChownP.Barber用饱和的色度与不饱和的色度与黑、白等明度相毗,试验的结果,强于感人的色度,如红、蓝等,用各种饱和度配各种灰度,都是起快感的。若弱于感人的色度,如黄、绿等,配着各种的灰度,是感不快的。

Meumann又用别的试验法,把相毗而感不快的色度,转生快感;就是在两色中间加一别种相宜色度的细条;或把两色中的一色掩盖了几分,改成较狭的。

Meumann又用F氏的装置法,在音节上试验,用两种不同的拍子,试验时间关系上的快感与不快感。

Munstenberg与Pierce试验空间的关系,用均齐的与不均齐的线,在空间各种排列上,有快与不快的不同。Stratton说是受眼筋运动的影响。Kulpe与Gordon曾用极短时间,用美的印象试验视觉,要求出没有到“感情移入”程度的反应。Max Major曾用在听觉上,求得最后一音,以递降的为最快。

以上种种试验法,可说是印象法,因为都是从选定的美的印象上进行的。

又有一种表现法,是注重在被试验人所表示的状况的。如Alfred Lehmann提出试验感情的方法,是从呼吸与脉搏上证明感情的表现。Martin曾用滑稽画示人而验他们的呼吸。Rudolf Shulze曾用十二幅不同性质的图画,示多数学生,而用照相机摄出他们看画时的面貌与姿势;令别人也可以考求何种图画与何种表现的关系。

据Meumanm的意见,这些最简单的美的印象的试验,是实验美学的基础,因为复杂的美术品,必参有美术家的个性;而简单印象,却没有这种掺杂。要从简单印象上作完备的试验,就要在高等官能上,即视觉听觉上收罗各种印象(在节奏与造像上也涉及肤觉与运动)。在视觉上,先用各种简单的或组合的有色的与无色的关系;次用各种简单的与组合的空间形式;终用各种空间形式与有色、无色的组合。

在听觉上,就用音的连续与音的集合;次用节奏兼音的连续的影响。在这种简单印象上,已求得普遍的成绩,然后可以推用于复杂的美术品。

以上所举的试验法,都是在美的赏鉴上着想。若移在美的创造上,试验较难,然而Meumann氏也曾提出各种方法。

第一,是收集美术家关系自己作品的文辞,或说他的用意,或说他的方法,或说他所用的材料。在欧洲美术家、文学家的着作,可入此类的很多。就是中国文学家、书家、画家,也往往有此等文章,又可于诗题或题画诗里面摘出。

第二,是把美术品上有关创造的几点,都提出来,列成问题,征求多数美术家的答复。可以求出他们各人在自己作品上,对于这几点的趋向。

第三,是从美术家的传记上,求出他关于着作的材料。这在我们历史的文苑传、方技传与其他文艺家传志与年谱等,可以应用的。

第四,是从美术家着作上作心理的解剖,求出他个人的天才、特性、技巧与其他地理与时代等等关系。例如文学家的特性,有偏重观照的,就喜作具体的记述。有偏重悬想的,就喜作抽象的论说。有偏于视觉的,有偏于听觉的,有视觉、听觉平行的。偏于视觉的,就注重于景物的描写;偏于听觉的,就注重于音调的谐和。Karl Groos 曾与他的弟子研究英、德最着名的文学家的着作。

所得的结果,Schiller 少年时偏于观照,远过于少年的Goethe;Wagner 已有多数的观点,也远过于Goethe。又如Shakespeare的着作,所用单字在一万五千以上,而Milton 所用的,不过比他的半数稍多一点。这种研究方法,在我们的诗文集详注与诗话等,颇有近似的材料,但是没有精细的统计与比较。

第五,是病理学的参考。这是从美术家疾病上与他的特殊状态上,求出与天才的关系。意大利病理学家Lombroso曾于所着的《天才与狂疾》中,提出这个问题。近来继续研究的不少。德国撒克逊邦的神经病医生P·Y·Mobius曾对于文学家、哲学家加以研究:如Goethe,Schopenhauer,Rousseau,Schiller,Nietzsche等,均认为有病的征候,因而假定一切非常的天才,均因有病性紧张而驱于畸形的发展。这种假定,虽不免近于武断,然不能不认为有一种理由。

其他如Lombard与Lagriff 的研究Maupassant,Segaloff的研究Dostojewsky,也是这一类。我们历史上,如祢衡的狂,顾恺之的痴,徐文长、李贽、金喟等异常的状态,也是有研究的价值的。

第六,是以心理学上个性实验法应用于美术家的心理。一方面用以试验美术家的天才,一方面用以试验美术家的技巧。如他们表象的模型,想象力的特性,记忆力的趋向,或偏于音乐,或偏于色相;观察力的种类,或无心的,或有意的;他们对于声音或色彩或形式的记忆力,是否超越普通人的平均度?其他仿此。

图画家、造像家技术上根本的区别,是有一种注意于各部分忠实的描写与个性的表现,又有一种注意于均度的模型。

有一试验法,用各种描写的对象,在不同的条件上,请美术家描写:有一次是让他们看过后,从记忆中写出来;有一次是置在很近的地位,让他们可以详细观察的;有一次是置在较远的地位,让他们只能看到大概。现在我们对于他们所描写的,可以分别考核了。他们或者无论在何种条件下,总是很忠实的把对象详细写出来;或者因条件不同而作各种不同的描写;就可以知道前者偏于美术上的习惯,而后者是偏于天赋了。

第七,是自然科学的方法,就是用进化史与生物学的方法,而加以人类学与民族心理学的参考。用各时代、各地方、各程度的美术来比较,可以求出美术创造上普遍的与特殊的关系。且按照Hackel 生物发生原理,人类当幼稚时期,必重演已往的生物史,所以儿童的创造力,有一时直与初民相类。取儿童的美术,以备比较,也是这种方法里面的一端。

(1921年所写《美学通论》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