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灵魂的最高处:亚瑟·本森哲思随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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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友情是一杯绵长的酒(1)

法国有一句谚语,想要被爱,先要有爱。对于这句意味深长的谚语,许多小孩脑中没有概念,不得其解;年轻人们则满不在乎、不屑一顾;中年人一开始会觉得惊讶,然后会对其表达的意义表示疑问;只有老年人,才会颔首赞同,深受感悟,并为自己曾经的错失良机而感到懊恼,或是对自己的虚度光阴而感到遗憾。

现实中,有很多怀揣理想的人,在迈向人生的初级阶段,也许从未想过自身是否具有价值,他们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种粉饰表面的东西罢了。我们总是认为,这种思考就如约瑟夫幼时的梦想一般,太阳、月亮和十一颗星星好像都在对我们打招呼,那些云层就更别说了。我们总想用面目一新的形象出现在别人面前,让自己散发出影响力,使人感受到自己的美好,获得他人的尊重与敬仰。可是,这种美好的愿景却在我们持续向前的人生路上逐渐变得黯淡。最终,只要还有一个人能在某个角落里向我们致意,我们就知足了。而我们的存在,那十一颗星星压根儿不知道,更别提点头致敬了!这时,当我们再次沉思,便会发现我们自认为的那些影响力,只是来自于自身的傲慢罢了,而且财富也不过只是一个护身符,减轻贫穷给我们所带来的困苦与伤痛而已。华丽的外壳逐渐蜕下,剩下的只有乏味与单调。

实际上,那些无欲无求的人才具有真正的影响力,并且他们往往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些,这样的影响力才是最美好的。赞扬只是让谷壳看上去更加耀眼,不过,在谷壳的包裹之下究竟是一颗完好的谷粒还是空空如也,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妒忌就像一杯伤人的毒酒,让人伤痕累累。我们应该明白,那些无所求的人才是华丽皇冠最后的所有者。比起那些野心勃勃的功利者们,往往是内心坦荡与无私忘我的人得到了更多的奖励。

我们通常将这种美好理想逐渐消失的过程称作幻灭。美好的消逝的确会让某些人黯然销魂,因为他们只看到了人生中一面。幻灭发生后,他们会变得失望和消极,最终丧失信心。他们会将自己的余生一直建立在这种基础上,最终被愤世嫉俗与枯燥乏味的感觉所侵蚀。然而,对于那些不图虚名、心胸宽广的人来说,这种甚至可以被称作侮辱的幻灭却是世上最有价值的美事。因为这能让他们体会到,实在的东西才是世上最伟大的礼物,只有提升自己到一定的层次,才会明白一味地追求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拥有。也许,他们会怀揣希望与虔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即便他们不能挽回和弥补曾经的错误和遗憾,他们也不会将岁月蹉跎在悔恨当中,反而会感谢上天将幸福的根源慷慨地赐予他们,因为还有爱意与温柔存于心中。无论怎样,他们都实实在在地活过,尽管人生在经历了沧桑后并没有成为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但那颗感恩的心并没有因此消失。说不定,理想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虽然没人知道它在哪里,但也没人知道它是不是已经在向你招手了,不是吗?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我们都要有一个美好的开端,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出发,我们无时无刻都为出发做着准备。人类感情的最原始状态是众多哲学家挖空心思想要追溯的目标。的确,就关系最为亲密的男女爱情、母子亲情来说,也有身体本能和原始的情愫夹杂其中。但我们不忘却一点,依旧有很多错综复杂无法梳理的关系存在于各式各样的人之中。并非所有关系的基础,都出于欲望或本能,也并非都建立在对利益或收获的希望上面。不同种类的情感都有可能对这些关系起到巩固和加深的作用,甚至成为维系它们之间的纽带。不过,有一种关系是所有关系中最基础的——友情,一种最为简单却最重要的感情。朋友间的友情往往存在于那些能够共患难、同甘苦的人之间。无论距离多远,因为有了朋友的存在,人生将变得更加甜蜜、美满与壮大。人的一生能拥有几个真心朋友,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就算不能朝夕相处,朋友们也能在不同的地方守护着共同的情谊。他们会用书信的方式来分享各自的生活,在交流中互相表达倾慕之意,让彼此的感情更加深厚。因为对别人的哄骗而失去朋友的人,同时也失去了生命的基础,幸福也将无处安放。想要拥有几个朋友,万万不可在交往的过程中掺杂进自私、妒忌、欺诈等卑劣的行为,因为交友是一件纯粹的事情,与朋友本身所具备的价值没有任何关系。假如朋友的品格高尚,我们将尊敬他;假如朋友有明显的缺点或短处,我们要学会包容与忽视。要明白的是,我之所以结交这个朋友,并不是因为他的言行或者是他身上的秘密,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人。保持这个心态去交友,一切足矣。当然,我并不是在建议别人不问是非,随便交一些狐朋狗友。

我们有时候也会发现,朋友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但就算这样,只要我们心中还存在着对彼此的情意,那么这段友情便能长久地持续下去。哪怕是两个感情极为深厚的朋友,他们也有可能拥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观。我们有没有想过,能为朋友轰隆,为其辩护,是一件多么令人满足的事情!印度古谚语说,雷声轰隆,坏蛋聚集。意思是说当危险降临时,邪恶的人便会狼狈为奸、通同作恶。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相互间的信任才是友情最本质的东西。当朋友有可能遭到污蔑时,我们要坚定地选择对朋友的信任。每到此时,我们心中会出现一个莫名的声音,告诉自己朋友绝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就算有确实确凿的证据证明了他的所为,我们也认为他只是一时糊涂,不会再犯第二次的错误,我们都要用一颗宽容之心来包容自己的朋友。

我们也许应该在某次朋友间的会面后向彼此解释一下,自己那充满本能的神奇内心。也就是说,我们为什么会被某人的一种神秘方式所影响?他可能没有任何明显的吸引力,也没有绅士般的风度和举止,可是我们之间却被一条莫名的纽带所维系。我们好像已经在某时某地共同分享过彼此的经历,不管是沉默还是讲话,赞同还是否定,我们都会觉得很有趣。我们也总能体会到朋友在某个神奇的境地中充满了真诚。某位拉丁诗人曾说:“我说不出来的某种东西,却将你我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了一起。”我们和朋友之间偶尔也会有些误会,亲密感一时之间也会消失,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那莫名跳动的心脏,无故颤抖的双手,都是因为一种更加深厚与重要的情感,这都来源于朋友之间的友情,充满了精神缘由。

人与人之间自然存在着各种不同,不同的人在感受这种相互的吸引力时都会有很大的差异。就我而言,我总是怀揣着能结交成朋友的心愿与陌生人进行会面。也许在这当中会有我未来的朋友,带着我所期待的笑容坐在我的对面。即便经历了无数次失望,我依旧心存希望。可是,很多人的朋友会因为年龄的增加而逐渐减少。一是因为我们可以消耗的感情越来越少,另一个原因则是我们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不过,这当中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我们愈发明白友情里所蕴藏着的那份责任感。我们不再愿意去承担更大的责任,从前的浪漫气息慢慢减少,却让我们更加自在地生活。再加上有些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人,却很漠然地对待我们之间的交往。还有一些人认为自己无法再接受新的观点和事物,从而把自己变成一只“刺猬”,在自己和陌生人之间筑就了一堵难以跨越的“心墙”。上面所说的可能都无法成为一个好的理由,但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结交的新朋友终究是愈发地少了。也许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我们总是死死地坚守着那个自认为的某种观点,并且没有根据人们不同的性格而进行改变,只是一味地试图让别人也进入这个观点中。不过即便如此,一些心胸宽广和心地善良的人依旧没有放弃对自己交友圈的扩大,他们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停止,也没有因为对事物认识的观点相反而将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人舍弃。

就像我说的一样,友谊也是有很多种类别的。一开始友谊可能只是一种从习惯或者相近行为中所延伸出的单纯的同志情谊。对于这种人际关系,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能力。史蒂文森曾说:“谦卑的人会发觉,友情其实是一件很容易得到的东西。”这句话其实是说,假如一个人慷慨、大气、善良,那么他就不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圈子很狭隘,也不会有人之间没有人情味这样的感觉。实际上,我们能从朋友那里看到最好的一面,找到普通人可爱的地方,这样的友情很有可能将最为美好和纯粹的忠诚感激发出来。有经验的人会知道,在某些村落里,假如去掉一直套在牛脖子上的轭,公牛就会变得郁郁寡欢,最终逐渐消瘦忧郁而亡。人之间的友情有时也是靠血缘纽带来维系的,比如兄弟之情。婚姻有时候也能使爱情演变成近似于亲人般的亲情,这是一件值得祝福的美好事情。

友情的层次也有很多种,就像老人与幼童、老师与学生、父母与小孩、护士与病人、老板与员工等关系一样,这些关系多少都带有一种不平等的友谊,但很多深刻与纯洁的友情都是由这种关系触发而来。就像卡莱尔和父母,博斯韦尔和约翰逊,以及斯坦利和阿诺德。这种典型而重要的友情,最终都被两位年纪相仿的同性、奉献与体贴的情谊所替代。令人吃惊的是,大部分类似这样的友情,都形成于中小学或者大学时期,往往经过某段时间后,这种情谊会以一种自然的速度慢慢消逝,消逝的原因在于,像这种建立在双方生活和相似的思想上的友情,通常会被家庭的组建或遥远的地域所阻隔,两人间的距离会因此越来越远。但有的时候,这种远距离反而会更加拉近彼此的情谊。婚姻和周围的环境都是扼杀和埋葬这些友情的重要原因。除非双方一直都没有停止思想上的交流,而年纪的增长也会将双方的分歧加大。不过也有人能将这种浪漫而坚固的情谊持续到最后,就如纽曼与菲茨杰拉德一般。

我从一位老牧师的女儿口中得知了这样一件友谊终结的故事,让人不胜唏嘘,另外这一个案例也非常典型。她父亲和另一位老教士在少年时期曾是一对挚友。不过由于世事变迁,双方失联了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后才得以重聚。老教士如约前往牧师家拜访好友,可是随着约定期的临近,牧师越来越焦虑,口中一直唠叨着这次会面,相信精心的准备能让彼此都能快乐。他想给老教士宾至如归的感觉。他的女儿和妻子分别于早晨和下午带老教士出去散步或兜风,而牧师自己却和儿子一起待在吸烟室里。到了晚上,老牧师认为不能再为了这位访客而打破自己的生活习性,让自己为了娱乐一位客人而感到压力倍增。于是,他终于只在晚餐桌上与他这位许久都未谋面的少年朋友见了一面。而这两位阔别重逢的伙伴,在此之后再也没有过交流。会面结束后,老牧师谈起自己曾经的朋友,脸上满是同情与失望,他说:“哈里真是可怜,他老得太快了!我从不知道一个人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兴趣也变得这样狭隘。我曾经的朋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诙谐,算了,算了……无论如何,我还是挺高兴见到他的。并且,他对于这次会面似乎也很焦虑。我想这让他更加难挨。他手足无措地待在一所陌生的屋子中,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了。可怜的老哈里!想想三十年前他可不是这样,英姿焕发得不得了呢!”说完,牧师满是感慨。

另外,撒克利在谈起与菲茨杰拉德的大学时光时也曾感叹:“我们的友情在当年是多么富有激情啊!”这句话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忧伤,表达了他对当年朋友间那种纯真友情的怀念。撒克利还一语双关地暗示了与朋友之间曾经那种热烈的情感早已消失不见。这么多年以来,他可能已经习惯用自己那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去钻研他人的心灵,探究其中貌同实异的部分。他有权利寄托希望,但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总会给他造成心理落差,让他不想再将曾经的友谊延续下去。当曾经那种火热的热情、强烈的信仰和恻隐的怜悯之心已经不复存在于心,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为此感到羞耻和惋惜。

是否真的不能做到让自己保持永久的青春生气,使周遭的事物都充斥着浪漫与活力的种子?事实证明,真正做到的人确实寥寥无几。也许随着年纪的增长,不少人能给这个世界增加某种充实的宽容、澎湃的温情和深邃的双眸,但很多人却在曾经有些偏私的理想主义和如今现实的落差中迷失了自我。不过在许多像牧师、医生、老师等这样的职业人群身上,我们能发现他们看待别人的方式,不是无时无刻建立心理防线,而是不管在自身情感波动还是敏感时期,都能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他们的同情心在很多情况下都会涉及家人,因为在他们心中最为重要和珍贵的东西就是人之间的情感。然而表达情感对于很多民族——特别是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来说是一种累赘,因为在他们心中这只是一项必须履行的义务罢了。这种观念已经深刻地烙刻在这个民族的天性之中,不过这却让他们拥有了更为生动与雀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