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样说的,尹萱儿步步后退,不是被她的话恐吓住,而是被那样一个状态,身上布着深浅不一的鞭痕,头发散落,嘴角淤着血,明明应该是卧倒在地一副苦苦求饶的扭曲姿态,为什么却是一副毅然不倒睁着炯炯大眼咄咄逼人的气势?
尹瑟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牲牲跟在她身旁,走两步便侧首看看主人,走两步便摇摇尾巴。
“牲牲,乖。”
尹瑟站在家门口,靠着墙,低头看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全是血渍,摇了摇头,这副样子,她是不敢回学校了,被苏柔看到,她大概是要率人攻打到家里来吧!去孤儿院也不行啊,是个人都会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吧……宾利……这种时候居然想到他,尹瑟再次摇摇头,人家出差了好嘛!
“该死的宾利,早不出差玩不出差偏偏现在出差……挨打全是因为你!真搞不懂,尹萱儿那种女人有什么好!特别?特别你个大头鬼,我这么个活生生的大美女站在面前,亏你看上她!”
“呀!呀呀!呀呀呀!尹小姐这是在碎碎念着谁呢?”突然,耳边传来怪异的声音。
尹瑟转身,竟正对上范家公子。
“你来这干嘛?”尹瑟不屑的问道,完全没把他当一回事。
范希文双手环胸,本来是一副让我看到你狼狈样了吧的神情,结果被尹瑟这无所谓的反应泼了一整盆冷水。
“我,我路过!”
“这荒郊野外的你都能路过?八成有目的而来吧!”突然,尹瑟像是想到什么,“莫非……你是慕我的名而来?”
“谁,谁来找你了?”范希文脸微微一红,怎么说呢……反正,横竖,就是……“我看看我相亲对象不行啊!”
尹瑟冷冷哼了两声。
“你这什么态度,话说,我的尹小姐,你这样……是被扫地出门?”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是被赶出来的?我是自己走出来的我谢谢你!”
范希文真不知道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出口成脏!
尹瑟抬着头看着天,还在思索着自己的去处,而后猛然将头转向范希文:“喂!”
“我有名字。”
“范公子……”她陡然甜腻的叫了一声。
范希文顿觉不妙。
“你看我这样,你心疼不?”她眨了眨媚眼,一副楚楚可怜样。
范希文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你不用这样腻歪的说话,我也会帮你,走吧。”
“早说嘛!”尹瑟笑了笑,朝他的后背猛拍一下,“真仗义!牲牲,跟上!”
范希文险些被拍的吐出血来。
“这女人……”
范希文把尹瑟带到自己的别苑里,就在附近,没走多久就到了。
尹瑟看了看这幢不大不小的别墅,别墅后面是小溪,院子前有大树遮阴,山山水水好幽静:“你还挺会享受的嘛!”
范希文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
“女人衣服……”尹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我妈的!”
范希文真不知道说这个女人什么好,他真是败给她了。
坐在石凳上,他抚摸着牲牲,“你家主人怎么挨打了?还被打的这么惨?”
凡是见面,他总能被她气得吐血,但,凡是见面,她总有不同的一面——
酒会上喝醉后叫嚣着撒泼,相亲时红装一身把他从头到尾数落个遍,校门口不顾一切路中央拦车,今天,伤痕累累一脸倔强的碎碎念。
“千面人啊!”范希文径自想着不觉念出了声。
“你说谁?”尹瑟擦着头发走出来,穿着简单的素装,格外清爽。范希文竟有些呆愣。
尹瑟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前面的小溪溪水正哗啦啦的往下流。
“这伤是怎么回事?”
“牲牲,过来。”
“尹瑟,我都帮你了,还不能知道一下事情缘由吗?”
“我们没熟到那份上。”尹瑟摸着牲牲的头。
“要熟到哪份上才够格问你?”
“熟到哪份上都不行,你就居心不良。”
谁来救救他,他真的要吐血了,吐一口大血!
尹瑟见他挫败,拍拍他肩,笑笑:“玩笑啦!没什么,就是被小人陷害,贱人使坏,小女子又身单力薄,只能挨打。”
“我亏你能把这么暴力的事情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尹瑟耸耸肩,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那一道鞭痕,还有些刺痛:“没关系,因为迟早我都会报复回去的嘛!哈哈!”
范希文看着她裸露的手臂上那一条条怵目的鞭痕,在尹家门口只觉潦倒,竟没发现这般严重,他神色黯淡下来,一声不吭的走进房间,没一会儿便拎了个医药箱走出来。
“手伸出来。”
尹瑟乖乖的伸出手。
范希文惊讶的看了她一下。
“干嘛?”
“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废话,不涂药,万一留了疤怎么办?”尹瑟理所当然道。
范希文顿时无语问苍天,为什么这女人永远都理直气壮?
范希文认真给她擦着红药水:“去医院不就好了。”
尹瑟认真的想了想:“也是,不过总觉得,有点丢人……”
范希文也认真的想了想:“也是。”
“是尹伯父打的?”
“恩,他看情深深雨蒙蒙看多了。”
“啥?”
“没什么,你认真点。”尹瑟催促道。
“诶,不疼吗?”
“你试试?”
裸露在外的地方都涂完了药,范希文顿了顿手。
“剩下的地方……不用上药?”
“居心不良。”
“我说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范希文实在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别说女人了,这样的人他都没见过。
尹瑟从一旁拿起根树枝,随手晃着。
范希文靠在石桌旁:“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不行,我待会就要回学校了。还有个课题报告没有完成,不赶回去,有人会杀了我的。”
范希文嘴角抽搐,咋了咋舌,酸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咽,难得开口一次……
临近傍晚,范希文送她到校门口。
“你确定不要吃饭?”范希文又问了一声。
“谢谢你,范希文。”
她突然这么正经的道谢反倒让范希文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照顾好我的狗狗。”
“咳咳!”范希文开着车子离开。
尹瑟摸了摸脸回到宿舍,苏柔还没有回来。她整理整理桌子上快堆成山的报表书籍,A大商学院是国内最有名的,从这里走出去的企业家不计其数,尹瑟三年前顶着高分考入商学院经管系,主修金融管理,辅修国际经济与贸易。
她虽顶着优异的成绩,但华丽的家庭背景却并不让她被看好,然而,尹瑟只做自己的事情,仅一个学期就让A大最着名的商管教授对她刮目相看,予以重望。
那时候教授让她完成一项资产评估报告,明明她就不是资产评估专业的学生,但她却愣是让自己的报告得了全国一等奖,发表在大学生科研杂志上。自此以后,凡是教授给她的任务,没有一个是不出色完成的!
教授曾说:“看不出你一个女孩子,还挺有志向。”
而她答:“教授,我没有志向,只是,我有自己要抢回来的东西。”
尹瑟双手在键盘上键打如飞,精致的小脸上划着条已被化妆品遮盖了许多的浅浅鞭痕,这一秒神情专注认真,仿佛上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其实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努力的所有动力就是那个死都要达成的目标。
苏柔回来了,她见尹瑟认真的在忙,了然的笑笑,安静的进来,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打扰她一分,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多礼拜,尹瑟终于将手头上忙着的事情打理干净,这段时间,范希文会时不时的给她打个电话,约她出去吃个饭,而她也落落大方的将范希文当成了朋友,苏柔还笑她哪天被范希文吃了别到处乱哭。
这天,尹瑟靠在寝室的椅子上,头朝上仰看着天花板,手上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宾利的联系名片,她晃着凳子,碎碎念:“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发个短信,为你挨了那么多鞭子,到现在都没消除,都不知道问候一声,没血性,没人性,太坏心!”
凳子停住,她将手机举高,放在头顶,哀怨的看着“宾利”这两个大字,拇指动了动:“我要是先拨过去我就不叫尹瑟!哼!”
苏柔走了进来,尹瑟忙收起手机。
“亲爱的,我给你买饭回来了,有你喜欢的排条!”
尹瑟原本欣喜的神情在听到排条的一刹那僵住了,胃里突然翻滚的厉害——
“呕——”尹瑟连忙跑到洗手间,扒着洗手台一阵猛吐,她难过的抚着胸口,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小脸,这些天她吃的东西并不多,没多大胃口,又是陡然,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