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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天策府众将敲门显德殿大宗御极(27)

徐、骆又问道:“天下好汉甚多,老爹素知道,到底算哪人为最?”鲍自安道:“能人多得紧,就我所知者,山东花老妻舅,还有胡家活阎罗胡理、金鞭胡琏,并骆大爷空山所会者消安师徒。”并把力擒三虎之事说了一遍,徐松朋甚为惊异。鲍自安道:

“他还有两个师弟:一名消计,一名消月,比消安还觉英雄,惜乎我未会过。闻得他三师弟消月,能将大碗粗的木料,手指一捏即为粉碎。我每想会他一会,却无此缘。”众人谈了一日。

次日早饭后,徐、骆、鲍、濮四人各骑牲口,余谦陪那二十个人仍是步行来至平山堂。牲口扣在观音阁中,众人步行来至擂台边,只听得旁边看打擂的众人道:“来了!来了!还有一位女将怎不见来?”鲍自安举目向上一观,只见一位老道士,六旬以上年纪,丈二身躯,截眉暴眼,雄赳赳的坐在一张椅上。闻得下边人说:“来了!来了!”知是徐家到来,遂立起身来,将手一拱,道:“哪一位是前日扫擂台的英雄?请上台来一谈。”鲍自安闻得台上招呼,将脚一纵,上得台来,答道:“不敢!就是在下,前日侥幸。”道士道:“请问檀越上姓大名?”鲍自安道:

“在下姓鲍,名福,贱字自安。”道士道:“道友莫非龙潭鲍檀越么?”鲍自安道:“在下便是。”道士暗想道:“果然名不虚传,怪道朱龙徒儿非他对手。”鲍自安道:“仙长尊姓何名?”道士道:“贫道姓雷,名胜远。”鲍自安道:“莫非南京灵谷寺雷仙长么?”道士道:“贫道正是。”鲍自安道:“久仰!久仰!”雷胜远道:“四个小徒不识高低,妄自与檀越比较,无怪受伤。又着人请我前来领教,不知肯赐教否?”鲍自安道:“既不见谅,自然相陪。”于是二人各解大衣,紧束腰绦,让了上下,方才出对。

看官,但有实学并经过大敌者,专以谦和为上,不比那无术之辈,见面以粗语相伤,何为英雄?有诗为证:

实学从来尚用谦,不敢丝毫轻英贤。

举手方显真本事,高低自分无恶言。

雷、鲍二人素皆闻名,谁肯懈怠!俱使平生真实武艺,你拳我掌,我脚你足,真正令人可爱。有诗为证:

一来一往不相饶,各欲人前逞英豪。

若非江湖脱尘客,堪称擎天架海梁。

二人自早饭时候斗至中饭时候,彼此精神倍增,毫无空漏。

正斗得浓处,猛听得台下一人大叫:“二位英雄莫要动手!我两人来也。”正是:

台上儒道正浓斗,台下释子来解围。

不知台下何人喊叫,且听下回分解。

离家避奸劝契友

却说鲍、雷二人正斗得热闹之时,台下一人大叫:“二人且莫动手,我师徒二人来了!”鲍自安、雷胜远虽都听得台下喊叫,但你防我的拳,我防你的手,哪个正眼向下观望?消安连叫两声,见他二人都不歇手,心中大怒,喝道:“如不歇手,看我乱打一番!”将脚一纵,蹿上台来,将身站在台中,把他二人一分。

鲍自安一见是消安,又仗了三分胆气。雷胜远亦认得是五台山消安,乃说道:“师兄从何而来?”消安道:“法弟现在江南空山之上,三官殿居住。昨日闻得鲍居士在扬州扫了擂台,栾家人请人复擂,恐鲍居士有用力,特同小徒前来帮助。不意是道兄,都是一家,叫我助谁?故上台来解围。”雷胜远、鲍自安二人棋逢敌手,各怀恐惧之心,又尽知消安师徒之厉害,乐得将计就计,问道,“既蒙师兄见爱,敢不如命!”各人穿起大衣。鲍自安邀消安同下擂台,雷胜远亦要邀栾家去叙谈。消安素知栾家乃系奸佞之徒,怎肯轻造其门,遂辞道:“法弟还有别话与鲍居士相商,欲回龙潭,不能如命。”雷胜远料他与鲍自安契厚,亦不强留。消安同鲍老下了擂台,骆宏勋、徐松朋、濮天鹏三人迎上,各自见礼。鲍自安又谢他师徒相关之情。消安师徒出家人,从不骑牲口,故此大家步行进城,奔徐松朋家而来。

到了客厅,重新见礼。徐松朋分付:预备一桌洁净斋饭。不多一时,荤素筵席齐备,客厅上摆设二桌:消安师徒一桌,鲍、徐、濮、骆一桌;对厅上仍是四席,那二十个英雄分坐,余谦相陪。酒饭毕,鲍自安告辞。徐松朋道:“今日天晚,明日回府吧!”于是睡下。临晚,大家设筵,众人又畅饮一回。饮酒之间,鲍自安向骆宏勋道:“栾家这厮,今又破题儿失脸,结怨益深。”

骆宏勋道:“正是。”鲍自安道:“你骆大爷还有包涵之量,余大叔丝毫难容,互相争斗必有一伤。据我愚见,不可在此久住,暂往他处游玩游玩,省了多少闲气。且老太太并桂小姐俱在山东,大驾何不往花振芳家走走。母子相逢,妻妾联姻,三美之事也!成亲之后,大驾再回扬州,妻必随行;花振芳只有此一女,岂忍割舍,必随之而来维扬住家。花振芳离了山东,巴氏兄弟不能撑持,亦必连家而来矣。花老妻舅皆当今之雄豪,骆大爷既不孤单,又何惧奸佞之谋害也!”骆宏勋道:“老爹此方,甚为有理,但晚生一去,彼必迁怒于众及表兄,叫表兄一人何以御之?”

徐松朋答道:“表弟放心前去,愚兄有一善处之法:表弟起身之后,我则赴庄收租,在庄多住几日,栾家请来之人自然散去。非惧彼,实无有与奸佞结怨之意耳!”鲍自安大喜,道:“徐大爷真可谓文武全才!即此一言,诚为立身待人之鉴也!”遂议定,鲍老爹翁婿、消安师徒明日回龙潭,骆大爷主仆后日往山东,徐大爷后日赴庄收租。饮足席散,各自安歇。

次日早饭后,鲍自安、消安告辞。徐大爷令人将十封银子交与鲍自安。鲍自安大笑道:“前日与朱彪打赌时,原说买东道吃的。我侥幸赢了,该买东道,我等共食。今已在府坐扰数日,还算不得么?”徐大爷道:“如此说,老爹轻晚生作不起地主了。

即使买东道,也用不了这些,还是老爹收去。”鲍自安道:“如此说来,哪有带回之理,只当用不完,余者算我一分赆仪,送与骆大爷主仆一路盘费,何如?”消安道:“此银谅鲍居士必不肯收。徐、骆二位檀越恭敬不如从命吧。”骆、徐又谢过。鲍自安等四人,带领二十位英雄回龙潭去了。

众人去后,骆宏勋置了几色土仪,收拾行李。徐松朋又将鲍老五百银子捧出,叫骆大爷打入包裹,以做路费。骆宏勋道:

“弟身边赴宁盘费一毫尚未动着,要这何用!”徐大爷道:“此是鲍老爹赆仪,表弟应该收用。”骆宏勋道:“如此说,就拿一封。”打入包裹。余谦仍将余银送入徐大爷后边。过了一宿,次日早起,骆大爷主仆奔山东一路而去。徐大爷亦交代账目、日后家务事毕,带了两个家人上庄去了。

且说骆大爷主仆二人,在路非止一日。那日行至苦水铺。向日灵榇回南所宿花老之店,余谦还识得,一直走进店门。柜上人及跑堂的亦都认得,连忙迎接说道:“骆姑爷来了,快些打扫上房,安放骆姑爷行李!”牵马拿行李,好不热闹。骆宏勋进了上房坐下,早有人捧了净面水来,又是一壶茶。厨房杀鸡宰鹅,煨肉煎鱼,不多一时,九碗席面摆上。余谦是六碗荤素,另外一席。骆宏勋道:“一人能吃多少?何必办这许多!”柜上人亲来照应,说道:“不知姑爷驾到,未预备得齐全,望姑爷海涵。”

骆宏勋道:“好说。”又问道:“老爹可在家么?”那人道:“前日在此过去的,已下江南,亲请姑爷去了。难道姑爷不曾会见么?”骆宏勋道:“水路上面船行迟慢。我自家中起早骑了自家牲口,从西路而来。”那人道:“是了,老爹前说从东路下扬州,故未遇见。”骆宏勋道:“老爹自去,还是有同伴吗?”那人道:

“同任大爷、巴家四位舅爷,六个人同行。”骆宏勋道:“此地离寨还有多远?”那人道:“八十里。此刻天短,日出时起身,日落方到。”骆宏勋道:“是大路,还是小路?”那人道:“难走,难走,名为百里酸枣林,认得的只得八十里;不认得的,走了去又转来,就走三天还不能到哩。明日着一路熟之人送姑爷去。”

骆宏勋道:“如此甚好!”吃饭之后,又用了几杯浓茶,店小二掌灯进房,余谦打开行李,骆宏勋安睡。

次月起身梳洗,用了些早点起身。店内着一人骑了一头黑驴子在前面引路。走了二十里之外,方入枣林地面。无数枣树却不成行,或路东一棵,或路西一棵,栽得乱杂杂。都是些弯弯曲曲的小路,骆宏勋同余谦未有三五个转弯,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骆宏勋问那引路之人道:“此非山谷,其路怎么这样崎岖?”那人道:“治就的路,生人不能出入,且有至死亦不能进庄的。”

余谦惊讶道:“怎样分别?”那人道:“余大叔同姑爷系自家人,小的不妨直告:枣林周围一百里远近,故名之曰酸枣林。只看无上梢之树,向小路奔走,便是生路;逢着有上梢,并路径大者,即是死路。”余谦又问道:“怎么小路倒生,大路倒死呢?”那人道:“小路是实,大路却有埋伏,乃上实而下虚。下掘几丈深坑,上用秫秸铺摊,以土在上盖之,生人不知,奔走大路,即坠坑中。

说说行行,前边到了一个寨子。骆宏勋举目一看,有数亩大的一片楼房,皆青石砌面的墙壁。来到护庄桥边,那引路之人跳下驴子问道:“姑爷,是越庄走,还是穿庄走?”骆宏勋道:

“越庄怎样?”那人道:“此寨乃巴九爷的住宅。越庄走,从寨后外走到老寨,有五十里路程;穿庄走,后寨门进去,穿过九爷寨,不远就是七爷寨了。过了七爷寨,又到了二爷寨;过了二爷寨,就是老寨,只有三十里路。不知姑爷爱走近走远?”骆宏勋恨不得两胁生翅,飞到母亲跟前,遂说道:“谁肯舍近而求远,但恐穿庄惊动九爷,未免缠绕,耽误工夫。”那人道:“姑爷不知,进了寨子,在群房之中夹巷里行走,九爷哪里知道!”骆宏勋道:“既如此,绕庄耽搁,穿庄走吧!”那人道:“请姑爷、余大叔下来歇息,待小的进去拿钥匙,开了寨门,让姑爷好行!”

骆宏勋道:“使得,以速为妙;且不可说我从此经过!”那人道:

“晓得,晓得!”将驴子拴在路旁树干上,从路左首旁边走进骆大爷、余谦俱在此地下马,也将马拴在树上。余谦又把坐褥拿下一床,放在护庄桥石块之上,请大爷坐下等候。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巳时到庄,未时不见来开寨门。他主仆二人俱是早起吃的东西,此时俱肚中微微有些饿意。骆宏勋道:“我观此人说话甚是怪异,此时尚不见来,怎么这等懈怠,一去就不见回来?”余谦道:“想是他的腹中饿了,至相熟的家中寻饭吃去了。”正说话之间,猛听寨门一声响亮,骆大爷抬头一看,寨门两扇大开,走出了三四十个大汉,长长大大,各执长棍,分列寨门之外,按队而来。骆宏勋心中暗想道:“此事甚是诧异,不晓何故?”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惹祸逃灾遇世兄

话说骆大爷见寨门大开,走出一个十六七岁大汉,又带了三四十个庄汉,各持长棍分列左右,众人各执兵器呆立。骆宏勋不知何故?遂令余谦各掣出兵器在手。又停片时,里边又走出一人,有二丈身躯,黑面红发,年纪约有十六七岁,手拿一条熟铜大棍,大声叫道:“骆宏勋我的儿!你来了么?小爷等你多时了。”走过护庄桥,举棍照骆大爷就打。骆大爷将身往旁一闪,那棍落在地下,打了有三尺余深。那大汉见棍落空,反起棍来又分顶一棍。骆大爷往后一退,棍又落在地上,亦打有三尺多深。

骆宏勋暗想道:“倘躲不及撞在棍上,即为齑粉!还不下手,等待何时?”那大汉见两棍落空,躁得暴跳如雷,分顶打下,他又躲闪。这一棍向腰上打去,看他往何处躲?遂将棍平打去,照腰打去。骆大爷见他平腰打来,想道:“两旁无处躲避;后棍,棍长又退不出,不如向他怀中而进,即打在身上,亦不太狠!”遂一个箭步蹿进大汉怀中,手中之剑照心一刺,那大汉“嗳唷”一声,便倒卧尘埃,全然不动弹。只听寨门两旁那些大汉大叫一声:“不好了!小爷被骆宏勋刺死,快报与九爷知道!”骆宏勋知是巴九之子,自悔道:“早知是巴家之子,他夫妻知道,岂肯甘休!强龙不压地头蛇。”余谦道:“既刺死了,速速商议。我主仆二人,怎能敌住一庄之众?速上马奔花家寨要紧!花老爹虽不在家,花奶奶自然在家。”骆宏勋道:“此言有理!”各解缰绳,急登上马,加鞭而行。

看官,巴九之子巴结,素日并未与骆宏勋会面,有何仇恨?

今日举棍伤他是何原故?他与花碧莲同年,一十六岁。生来身大腰粗,黑面红发,有千斤膂力,就是其性有些痴呆。巴氏九雄只有此一子,因新年往姑娘家拜节,见表妹花碧莲,回家告诉父母,欲聘花碧莲为妻。巴氏夫妻亦爱甥女生得人品俊俏,武艺精湛。巴九邀八位哥哥对花振芳面讲;其母马金定约八位嫂嫂,在花奶奶面前恳求亲事。花振芳看妻弟之情,花奶奶亦看弟妇之面,皆不可一时间绝,心中有三分应允之意。惟有花碧莲立誓不嫁这呆货,是以未谐亲事。花老见女儿成人,该当婚配,若在寨内选一英雄招赘,又恐呆货看见吃醋,故带着女儿远方择婿。及盗了骆太太、桂小姐来,料亲事必妥。巴九夫妻在家谈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