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繁华消长似浮云,不朽还须建大勋;壮略欲扶天日坠,雄心岂入驾骀群;时危俊杰姑埋迹,运起英雄早致君;怪是史书收不尽,故将彩笔补奇文。
上古历史,传说有三皇五帝,历夏、商、周、秦、汉、两晋,又分为南北两朝。南朝刘裕代晋,称宋;萧道成代宋,号齐;萧衍代齐,称梁;陈霸先代梁,号陈。那北朝拓跋称魏,后又分东、西两魏,高洋代东魏,号北齐;宇文泰代西魏,称周。
其时周主国富兵强,起兵吞并北齐,封护卫大将军杨忠为元帅,其弟杨林为行军都总管,发大兵六十万,侵伐北齐。
这杨林生得面如敷粉,两道黄眉,身长九尺,腰大十围,善使两根囚龙棒,每根重一百五十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大隋称第八条好汉;逢州取州,逢府夺府,兵到济南,离城扎泰。
当时镇守济南的是武卫大将军秦彝,父名秦旭,在齐授亲军护卫。夫人宁氏,妹名胜珠,远嫁勋爵燕公罗艺为妻。宁夫人只生一子,名唤太平郎,是隋唐第十六条好汉,其时年方五岁。
齐主差秦彝领兵镇守济南,父旭在晋阳护驾。因周兵大至,齐主出奔檀州,只留秦旭和高延宗把守;与周兵相持月余,延宗被擒。
杨林奋勇打破城池,秦旭孤军力战而死。周兵得了晋阳,起兵复犯济南,探子飞报入城。
秦彝闻报,放声大哭,欲报父仇,点兵出战。
有齐主差丞相高阿古,协助守城。他惧杨林威武,急止道:
“将军勿忙,晋阳已破,孤城难守,为今之计,速速开城投降。”
秦彝道:“主公恐我兵单力弱,故令丞相协助,奈何偷生无志?”
阿古道:“将军好不见机,周兵势大,守此孤城,亦徒劳耳!”
秦彝道:“我父子誓死国家,各尽臣节。”遂传令紧守城门,自己回私衙,见夫人道:“我父在晋阳,被难尽节,今周兵已至城下,高丞相决意投降。我想我家世受国恩,岂可偷生?若战败,我当以死报国,见先人于地下。儿子太平郎,我今托孤于汝,切勿轻生。可将家传金装锏留下,以为日后存念。秦氏一脉,赖你保全,我死瞑目。”
正在悲泣之际,忽听外面金鼓震天,军声鼎沸,原来高阿古已开城门投降了。
秦彝连忙出厅上马,手提浑铁枪,正欲交战,只见周兵如潮水涌来。部下虽有数百兵,怎挡得杨林这员骁将,被他大杀一阵,秦彝部下十不存一。秦彝直杀得血遗重袍,箭攒遍体,尚执短刀,连杀数人;最后被杨林抢入,把他刺死,杨林遂得了秦彝盔甲。
此时城中鼎沸,宁夫人收拾细软,同秦安走出私衙。使婢家奴,俱各乱窜,单剩太平郎母子二人,东跑西走,无处安身。走到一条僻静小巷,已是黄昏时候,家家闭户,听得一家有小儿啼哭,遂连忙叩问。却走出个妇人,抱着三岁孩儿,把门一开,见夫人不是下人,连忙接进,关了门,问道:“这样兵荒马乱,娘子是那里来的?”
夫人把被难实情,哭诉一回。
妇人道:“原来是夫人,失敬了!我家丈夫程有德,不幸早丧。妾身莫氏,只有此子一郎,别无他人。夫人何不在此权住,候乱定再处?”
宁夫人称谢,就在程家住下。
不几日,杨忠收拾册籍,安民退兵。宁夫人将所带金珠变换,就在离城不远的斑鸠镇上觅了所房子,与莫氏一同居住。却喜两姓孩子,都是一对顽皮,甚是相合。太平郎长成十五岁,生得河目海口,燕项虎头。宁夫人将他送入馆中攻书,先生为他取名秦琼,字叔宝。程一郎名咬金,字知节。后因济南年荒,咬金母子别了夫人,自往历城去了。这是后话。
且说杨忠获胜班师,周主大喜,封杨忠为隋公,自此江北已成一统。
这杨忠所生一子,名杨坚,生得目如朗星,手有奇文,俨成“王”字。杨忠夫妇,知他是个异人,后杨忠死了,遂袭了隋公之职。
周主见杨坚相貌瑰奇,十分忌他。杨坚知道,遂将一女,夤缘做了太子宠妃。然周主忌他之心,亦未尝忘。不幸周主宴驾,太子庸懦,他倚着杨林之力,将太子废了,竟夺了江山,改称国号“大隋”。正是:
莽因后父移刘祚,操纳娇儿覆汉家;自古奸雄同一辙,莫将邦国易如花。
杨坚即了帝位,称为隋文帝,立长子杨勇为太子,次子杨广为晋王,封杨林为靠山王,独孤氏为皇后,勤理国政;文有李德鄰、高颎、苏威等,武有杨素、李国贤、贺若弼、韩擒虎等,一班君臣,并胆同心,渐有吞并南陈之意。
且说陈后主是个聪明之人,因宠了两个美人张丽华、孔贵妃,每日锦帐风流,管弦拂耳;又有两个宠臣孔范、江总,他二人百般迎顺,每日引主上不是杯中快乐,定是被底欢娱,何曾把江山为念?
隋主闻之,即与杨素等商议,起兵吞陈。
忽次子杨广奏道:“陈后主荒淫无度,自取灭亡。臣请领一旅之师,前往平陈,混一天下。”
你道晋王如何要亲身统兵伐陈?盖因哥哥杨勇慈懦,日后不愿向他北面称臣,已有夺嫡之念,故要统兵伐陈,可以立动,又且总握兵权,还好结交英雄,以作羽翼。
那隋主未决,忽报罗艺兵犯冀州。隋主着杨林领兵平定冀州,又差晋王为都元帅,杨素为副元帅,高颎、李渊为长史司马,韩擒虎、贺若弼为先锋,领兵二十万,前往伐陈。
晋王等领命,一路进发,金鼓喧天,干戈耀日,所到之处,望风而降。
陈国边将,雪片告急,俱被江总,孔、范二人不奏。不想隋兵已到广陵,直犯采石。守将徐子建,见隋兵强盛,不敢交战,弃了采石,逃至石头城。又值后主醉倒,自早候至晚,始得相见,细奏隋兵形势强盛。
后主道:“卿且退,明日会议出兵。”
过了数日,方议得二将出兵拒战,一个贲武将军萧摩诃,一个英武将军任忠。
二人领兵到钟山,与贺若弼会战,两下排成队伍,萧摩诃出马当先,贺若弼挺枪迎敌。两人战不十余合,贺若弼大喊一声,把萧摩诃挑于马下,陈兵大败。
任忠逃回见后主,后主并不责他,说道:“王气在此,隋兵其奈我何哉!”反与任忠黄金二柜,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意思。
这任忠只得再整兵马出城,到石子岗,却撞着韩擒虎的人马前来。任忠一见,不敢交兵,倒戈投降,反引隋兵入城,以作初见首功。
这时城中百姓,乱窜逃生,可笑后主还呆呆坐在殿上,等诸将报捷;及至隋兵进城,连忙跳下御殿便走。
仆射袁宪上前扯住道:“陛下衣冠御殿,料他不敢加害。”
后主不从,走入后宫,谓张、孔二妃道:“北兵已来,我们一处去躲,不可失落!”左手挽了孔贵妃,右手挽了张丽华,慌忙走到景阳井边。忽听一派军声呐喊,后主道:“去不得了,同死在一处吧!”一齐跳下井去。喜是冬尽春初,井中水只没在膝下,不能淹死。
隋兵抢入宫中,获了太子与正宫,单不见后主。隋兵擒一宫女,嚇逼她说。
宫人道:“适见跑至井边,想是投井死了。”
众人听说,都到井边探望,见井中黑洞洞,大呼不应,军士遂把大石打下。
后主见飞石下来,急喊道:“不要打,快把绳子放下,扯起我来便了。”
众军急取绳子放下井去,一霎时众军把绳子拖起,怪其太重。及拖起来,却是三个人束在一堆,故此沉重。众人簇拥去见韩、贺二人。
后主见二人作了一揖,贺若弼笑道:“不必恐惧,不失作一归命候耳!”着他领了宫眷,暂住德教殴,外面添军把守。
这时晋王领兵在后,闻得后主作俘,建康已破,先着李渊、高颎进城安民。
不数日,晋王遣高颎之子记室高德弘,来取美人张丽华,营后听用。
高颎道:“晋王为元帅,伐暴救民,岂可以女色为事?”不肯发遣。
李渊道:“张丽华、孔贵妃,狐媚迷君,窃权乱政,陈国灭亡,本于二人。岂可留下祸根,再秽隋主?不如杀了,以正晋王邪念。”
高颎点头道:“是。”
德弘道:“晋王兵权在手,若抗不与,恐触其怒。”
李渊不听,叫军士带出张丽华、孔贵妃双双斩了。
这一来弄的高德弘有兴而来,没兴而去;回至行官,参见晋王,竟把斩张丽华、孔贵妃之事,独推在李渊身上,对晋王说了。
晋王大惊道:“你父亲怎不作主?”
高德弘道:“臣与父亲三番五次阻挡他,只是不依,反说我们父子备美人局,愚媚大王。”
晋王闻言大怒道:“这厮可恶。他是个酒色之徒,定是看上这两个美人,怪我去取他,故此捻酸吃醋,把两个美人杀了。我必杀此贼子,方遂吾愿!”遂立意要害李渊不题。
且说李渊乃成纪人,后来起兵太原,称号唐主。他系李虎之孙,李炳之子。李虎为两魏陇西公,李炳为北周唐公。李渊夫人窦氏,乃周主之甥女。李渊曾在龙门镇破贼,发七十二箭,杀七十二人,其威名远近皆知。当下灭陈,李渊杀了张、孔二妃,与晋王结下深仇。
那晋王兵到,勉强做个好人,把孔、范等尽行斩首,以息建康民怨;收了图籍,封好府库,将宫内之物给赏三军,班师同朝,献俘太庙。
隋主大悦,封晋王为太尉,封杨素为越国公,其子杨元感封为开府仪同三司,贺若弼封宋公。韩擒虎纵放士卒,淫污陈宫,不与爵禄,封上柱国。高颎为齐公,李渊为唐公。随征将士,俱各重赏。
自是晋王威权日盛,名望日增,奇谋秘策之士多入幂府。其中重用一个宇文述,叫做“小陈平”,晋王曾荐他为州刺史,因欲谋议密事,故留在府。又有左庶子张衡,一同谋议。这宇文述有一子,名叫化及,后篡位灭隋于扬州,称许王。
当时晋王与一班心腹,谋夺东宫之事。
宇文述道:“大王要谋此事,还少三件大事。”
晋王忙问道:“是那三件大事?”
未知宇文述说出甚么事来,且听下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