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处世:济群法师讲人生的经营与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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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命的痛苦及其解脱(4)

我们的世界也是无常的。几千年来,人类一直竭尽全力地发展科技,建设世界,使得我们从原始社会的愚昧落后进化到今天的高度文明。无常使世界进步发达,无常也会使人类文明最终走向毁灭。因为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要经历成、住、坏、空的过程,当它趋于毁灭时,人类文明还能够继续存在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3)相信缘起性空。

缘起是佛法的核心思想,它贯穿于佛教的整个教义中。佛教的因果观之所以不同于宿命论者的机械因果论,也是因为它建立在缘起的基础上,因需要在缘的推动下才会结果。无常也是同样,因为事物是缘起的,是众缘和合的,所以才会处于无常变化中。

缘起又是宇宙万物的发展规律。《中论》曰:“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世间万物既不是神造的,也不是偶然有的,离开因缘也就没有一切。

缘起的内容主要包括四缘,也就是佛经中所讲的“四缘生诸法”:因缘:是事物生起最直接的条件,比如我们在土壤中播下一颗种子,这种子就是亲因缘。

增上缘:是助成事物成长的外在条件,比如种子的成长需要土地、水分、人工、阳光等条件,这些条件就是增上缘。

所缘缘:所缘是外境,外境是心法生起的缘。比如眼识生起要有色境,耳识生起要有声境,色声之境就是所缘缘,它是心识生起的重要条件。

等无间缘:心念的现前,如流水般相似相续。一念接一念,在心识活动的过程中,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不同的念头,必须待前念过去之后,后念始能随之生起。而前念就是后念生起的等无间缘。世间一切事物无不是缘起的。比如眼前这张桌子,就是由铁钉、木头、油漆、木工等因缘和合而成。我们的身体也是五蕴和合的。五蕴中的色蕴为物质,即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五蕴中的受想行识则是指各种心理活动,其中又以识蕴为精神主体。任何精神活动同样需要众多因缘的成就,如眼识的生起要具足九缘:即光线、空间、色境、注意、种子、俱有依(根身)、分别依(意识)、染净依(末那识)、根本依(阿赖耶识),只有这九缘都具备了,眼识才能生起。

由此我们可以了解到,小到一种心识的生起,大到整个宇宙,都是众缘和合而成。佛陀让我们用缘起法观察世界,是要求我们透过缘起现象通达事物的空性。在三论宗的根本论典《中论》里,有这样一个偈颂:“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名是道义。”

因缘所生法为什么是空呢?因为因缘所生法没有自性。自性即不由因缘、固定不变的自体。比如前面所说的桌子,是由木工、木头、铁钉等条件组成,离开这些条件,桌子是什么?而其中的木材,也是地水火风等元素的组合,离开了这些元素,木头又是什么?人是五蕴的假合,离开了五蕴,人又是什么?

由此可见,缘起法没有固定不变的实质,缘起的当下就是性空。但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性空并不否定现象,我们不仅要认识到事物的本性是空,也要认识到事物的假相宛然,这才是符合中道的正确认识。

在众多的般若经典中,处处要求我们以这种中观思想去观察世间的一切。《心经》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段经文主要是告诉我们:缘起与性空不二,这也是佛菩萨以智慧对宇宙人生所作的透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说缘起有与自性空为一体。很多人对佛教中所说的“空”认识不足,或以为空在色外,或以为色灭才空,因而对空产生种种误解。而佛法所认识的“空”,是建立在缘起有的当下,不可以离开缘起有去寻找另外的空性。“度一切苦厄”,是说有情只有认识到这个道理,才能度脱世间的种种苦恼。

2.不住于相

众生因为住于虚妄不实之相而起烦恼困惑,并由此造业,导致种种痛苦。如果我们想要从中解脱,就必须断除对一切假相的执著。那么,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首先,要以智慧去透视世间一切事物,认识到因果和无常的规律,认识到空性了不可得。只有洞悉事物的真相,我们才不会被它的假象所迷惑,才不会执著其上。也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贪嗔痴烦恼的生起,避免生命中由执著而带来的痛苦。

在我们所熟悉的《金刚经》中,须菩提请教佛陀:“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整部《金刚经》都是在回答这两个问题:“云何应住”,即修行者的心如何住;“云何降伏其心”,即通过什么方法来降伏我们的心。

佛陀对这两个问题的回答是:“无住生心。”无住,就是不住于相。菩萨在修布施时要不住于相:“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如若不然,又会如何呢?“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不住相布施,就是在修布施时观三轮体空,不住于能施的我相、受施的他相及所施的物相。倘若在布施时心有所住,则布施有限,功德也有限;布施时心无所住,则布施无限,功德也像虚空一样不可思量。菩萨在度众生时,也要不住于相。“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而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菩萨广度一切众生,却不能住于度生相,不能有能度的我相,所度的众生相。菩萨如果在度生时尚有我相、众生相,就没有资格称为菩萨。

在学习佛法的过程中,也要不住于相。“何以故?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则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通常,人们没有学习佛法以前,住著于世间相;学了佛法之后,又住著于佛法。其实,只要是住相,一样能成为修道的障碍。就像落在眼中的金子与沙子,对眼睛会构成同样的影响。所以,修学佛法不但不能住于世间相,也不能住于佛法。

在修证佛法的过程中,同样要不住于相。须陀洹没有得须陀洹的果相,斯陀含没有得斯陀含的果相,阿那含没有得阿那含的果相,阿罗汉也没有证得阿罗汉的果相。因为,阿罗汉如果认为我得阿罗汉果,那就是有我、人、众生、寿者相。《金刚经》又说:“须菩提!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须陀洹等四种果位是声闻乘行者证得的果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无上佛果。三乘行者在修证佛法过程中,以般若智慧证诸法实相,能所双亡,无智无得。如果取相妄生分别,早就和真理不相应了。

《金刚经》中处处都在提醒我们不住于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是实相者,即是非相”;“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要证得实相,必须以般若去观察一切:“如来身相者,即非身相”;“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如来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所言众生者,即非众生,是名众生”;……从而达到无住生心的效果。

禅宗发展到五祖之后,开始以《金刚经》的思想作为修证指南。其后,六祖也是因听闻“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大彻大悟。而惠能大师的得法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也正体现了般若空无相的道理。

六祖的《坛经》,也是以无住相修行来教授后世的学人。对于烦恼与菩提的区别,祖曰:“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烦恼与菩提仅在执境与离境的一念之差,执相就是烦恼,不执相则是菩提。

对于见性成佛,祖曰:“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智慧常现,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又说:“若开悟顿教,不执外修,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佛性每人都本自具足,只为烦恼尘劳不得显现,如能不住于相,佛性便能显现。

对于佛法的修证,六祖同样以无住生心概括了禅宗的几大要领。

“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者,对一切境界心不染著,是为无念;无相者,实相无相,行者要能离一切相,不取一切相,才能证得清净法性;无住者,在念念中不思前境,在诸法上念念不住,心不住在境上,是为无住。

在具体修行上,禅宗也表现出与其他宗派在方法上的差异。参禅打坐向来都强调坐姿,而六祖却呵斥坐相,《坛经》曰:“善知识!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若言常坐不动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维摩诘呵。善知识!又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如此者众,如是相教,故知大错。”道通过无著的心境才能证得,如果住著于坐相,势必不能证得大道。所以,“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元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过”也是反对住著坐相。

六祖门下的南岳怀让也对打坐持不以为然的态度。马祖道一在南岳坐禅,怀让禅师知他是法器,于是前去相问:“大德坐禅,图什么?”道一说:“图作佛。”怀让禅师就拿砖在他面前的石上磨,道一诧异:“磨砖作么?”怀让禅师说:“磨作镜。”道一不解:“磨砖岂能成镜耶?”怀让禅师说:“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能成佛耶?”道一又问:“如何即是?”怀让禅师说:“如牛驾车,车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同样,禅非坐卧,佛无定相,于无住法,不应取舍,如果执于坐相,不仅不能通达禅,而且永远都不能成佛。

在参禅修道时也不能心有所住。禅宗兴起之前,教界流行的小乘禅观都是以系心于境为方法,而禅宗则以为坐禅要心无所住。

如《坛经》说:“此门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是不动。”如果提倡著心,可是心本是虚妄的,知道了心的幻化,有什么好著呢?倘若主张著净,人的自性本来清净,因为妄想覆盖真如,才显得不清净。如果起著净相,本身就是一种障碍本性的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