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又道:“从我往日与宝姑娘相处以来,我看宝姑娘对你还是一片真心真意的,上一回的事情,宝姑娘不知道暗地里掉了多少眼泪。我这里冒犯林姑娘一句,那林姑娘自从上回闹了你们的喜堂之后,竟跟变了个人似的,我看她待你没有什么特别的,要说以前,大家都知道林姑娘对你的意思,现如今却没觉得了。”
宝玉因道:“我也正奇怪呢,怎么林妹妹的性子全变了,怎么不像以前那般搭理我了。你才刚说宝姐姐对我一片真心?我却没看出来,宝姐姐一向性子冷,都不太爱搭理我来着,你可怎么知道她心里怎么待我呢?”
听到这里,站在外边的宝钗心里就嘀咕了,这屋里的人果真是一个呆子,这么多年以来,竟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虽然平时自己是冷了点,但从一些细微的点点滴滴的事情上,也能知道的,那一年,那呆子在屋里睡午觉,自己拿了扇子替他边替着赶蚊虫,又替他缝制肚兜,这样的事,若不是心里有他,又怎么去做这些私己的事。
想到这里,便沉不住气了,提起裙摆,便从窗外走到屋里来,站在宝玉不远处看着宝玉。
宝玉未提防宝钗突然走了进来,倒是吓了一跳,赶紧起得身来,叫了一声:“宝姐姐,你来了。”
宝钗看他那个害怕样子,又羞又气又急,道:“才刚我就在外面听来着。宝兄弟,你且说,我要怎么待你,你才能看得出来?你们说成亲,就成亲,你们说不成亲了,便又不成亲了,你且说说,有哪个能像我这样,忍着你,让着你……”
宝玉却是没想到宝钗真有这样的心思,早先说要成亲,老祖宗她们明明说的是林姑娘,是后来才知道是宝姑娘的,故他并没有觉得宝钗对他有所特别,如今听她这样一说,心里却是极不自在。
众人都知道他喜爱的姑娘是黛玉,宝钗却突然跟他说,喜欢他,叫人出其不意。
一时宝玉愣愣的看了一眼宝钗,心里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怕说得不妥,又让宝钗生气,
但觉得如果不说清楚,又恐宝钗往后还误会,待大家都不好。
便小心翼翼的说道:“宝姐姐,从小我心里便敬重你,姐姐的为人处事都是极稳重大方,叫人敬佩的,在宝玉心里,宝姐姐就是姐姐,姐姐今天说的事情,宝玉还没有想过。”
一听这话,宝钗还是如有雷击,虽然她早先也知道宝玉对自己可能并没有太深的爱恋,但她想着,这么多年来,至少也有些喜欢在里头,现如今清清楚楚听宝玉说了出来,还是不敢置信。
一时之间是又羞愧又盛怒,自己这样低三下四的来和他说,结果他却是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打击回来,原先压下去的一团火在一瞬之间就发作了。
冷冷的道:“宝兄弟心里,可是只有那林姑娘?”
宝玉悄悄看了宝钗一眼,见她刚才还含羞带怯,这一下就变得面泛冷光,心间有些害怕,便低声道:“不敢瞒着宝姐姐,宝玉心里头确实是只有林姑娘。”
宝钗心中痛楚一瞬之间加大,那恨也从痛楚之间疾发出来,咬了牙,恨恨的道:“这么多年了,我的付出竟然是一无所获。果真的你们一个一个这样费尽了心思来对付我。那姓林到底哪一点比我好,你心心念念着她,我让你们白白羞辱了不成。”
宝玉见宝钗突然之间盛怒,吓了一跳,愣愣的立在原地。
袭人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对宝玉说道:“二爷,你且赶紧向宝姑娘道个歉啊。”
宝玉方醒过神来,忙道:“宝姐姐,你莫生气,是我的不是,我也替林妹妹向你道歉。”
宝玉话里的意思是,上一回因自己逃离了喜堂让宝钗没了面子,又替黛玉也再次请罪,只希望宝钗往后莫再放在心上了。
然而宝钗听着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一则把自己丢脸的事又重新提了一次,让她面子上心里都过不去,又气又急,又听他替林黛玉着想,住住护着她,边道歉都要替着她,心里又是极其盛怒。
一时就忍耐不住了,咬牙切齿的道:“你的眼中心里只有那贱人,至我的死活于不顾,你且瞧着了,我绝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我更加不会让那贱人好过的,我要她付出十倍的代价来。”
说着便狠狠的一甩衣袖,奔出怡红院,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番话直叫宝玉愣在当地,半响也醒不过神来,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么多年来,从没见宝钗说过这样狠毒的话,也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袭人一时也呆了,仿佛此刻才认识真正的宝钗来。
宝玉半晌才又慢慢回过神来,一想宝钗的话,心里却更是害怕,人说女人心海底针,还说过女人狠心肠的时候,是胜过男人数十倍的。
又想了半晌,方才想起,是要提醒一下黛玉才行,不怕一万,就怕一万,提醒一声比不作声要好些。
上一回说到宝玉因害怕宝钗刚才盛怒之下发出的狠语,想着要过去和黛玉说一句,便粥也没有心思吃了,拿了件薄衫穿上,便要出门。
袭人因道:“我的祖宗,你要去哪里?”
宝玉道:“我去去林妹妹那里。”
袭人急忙拦住了,道:“你这会子去做什么?”
宝玉一时想说去提醒一声黛玉,然而此时却也多了一个心眼,他知道袭人与宝钗走得近,她必然不同意自己去,便笑道:“没什么,就是过去谢谢一声林妹妹,她送来的东西,咱们嘴上总得道谢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