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风水观人学
12873400000004

第4章 观人术的功用

“原文”

人海浩穰①,贤不肖智愚诚伪相淆杂,使绝不解观人一术以处世,则如埴冥行②,动见戾害③,大之则误国丧身,小之则失人失言,其弊不可胜纪。然大别之,公私二涂而已。故研究观人术者,即以济二涂之弊④。在公则如官人、辨奸,在私则如择官、取友、自鉴⑤。至于运用之妙,存乎寸心,千变万转,奚翅五事⑥,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⑦。观人术之功用,亦俟神明其意者而宏其缔造耳⑧。

“注释”

①穰(rǎnɡ):人口众多,兴盛。

②(zhì)埴:指盲人以杖点地而行。:投掷。埴:土,指地。汉杨雄《法言·修身》:”埴索涂,冥行而已矣。“③戾:猛烈,凶暴。

④济:帮助。

⑤自鉴:自省。鉴,镜。

⑥奚:何。翅:通”啻“,只有,仅。

⑦”能不龟手“三句:语出《庄子·逍遥游》。战国时有一宋国代世代以漂洗棉絮为业,家传一秘方可以漂后不皴手,有人以百金购得此方献给吴王,吴王与越人水战时因手不皴而大败越人,吴王封地以赏此人。龟(jūn):皴手。:漂洗棉絮。:浮。:漂。,絮。

⑧俟(sī):等待。

“译文”

人海茫茫,贤良与品行不端的,聪明与愚蠢的,诚实与虚伪的,互相混杂在一起,假如为人处世一点也不了解观察人的方法,就如同盲人以拐杖触地,像在黑夜里摸索着前行一样,动辄就会遭到灾祸,重则会误国丧身,轻则看错人说错话,其损害不可胜述。但大致来说,不外乎公私两个方面而已。所以研究观人术的目的,就是为了补救在公私两方面所可能遭受的损害。就公的一方面来说,譬如任命官员、辨别奸伪,就私的一方面来说,譬如选择官职、结交朋友、自我反省。至于如何运用好,完全在于个人的领悟,共中的千变万化,何只上述五个方面?就如一样能使手不皴,有的得到封地享受富贵,有的仍然免不了漂洗丝絮。观人术的功用,也要等待对它心领神会的人出现,从而使其得到发扬光大啊!

第一节官人

“原文”

政在得人,人得则政举。尧舜之智,不遍物而急于人事,下逮文王、武、成①,皆以举能其官称得其人为尚②,两汉虽失古意③,然史家例有循吏、酷吏二传④,以见循抚于民则政为得人,酷虐于民则政为失人也。汉宣帝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⑤,有名实不相应者,必知其所以然,故云:”与我共致治者⑥,其惟良二千石乎⑦!“洵所谓一夫得情则千室鸣弦者耶⑧?刘劭《人物志·序》云⑨:”夫圣贤之所美,莫美乎聪明;聪明之所贵,莫贵乎知人。知人诚智,则众材得其序,而庶绩之业兴矣。“《人物志》为观人专书,全书主旨在贡官人之说,与《大戴礼·文王官人篇》同意,以其文繁或已见如前,不复引述,兹引《韩诗外传》魏文侯卜相事如左,以明观人术其先在官人。

“注释”

①逮:及。

②尚:崇尚。

③(jìn):渐渐。

④循吏:循法、守法之吏,即良吏。

⑤质:评判。

⑥致治:治理得极好。

⑦二千石:古代官员俸禄以粮计,刺史以上为二千石官。

⑧洵:确定。

⑨《人物志》:三国魏刘邵(字孔才)著,是一部古代人才学著作,共三卷十二篇。

聪明:明智聪察或闻见明辨。此指智慧。

庶绩:各种事功,政绩。

“译文”

政治的成败完全在于能否得到人才,得到了人才,政治就会兴盛。尧帝、舜帝的智慧,不在于亲自去做每一件事情,而是以人为重点,此后到了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也都以举用贤能使其称职为根本,东汉、西汉时期,虽然逐渐失去了古人的做法,但历史家的著作中,照例有循吏、酷吏二传,以表明能够安抚百姓就是政治上得到了人才,残酷地虐待百姓就是政治上失去了人才。汉宣帝每当任命刺史、太守和卿相等高级官员时,就亲自接见询问,观察他为达到目的所采取的方式方法,然后考察他的行为,用来判断他的言论,如果有名实不符者,就一定会知道其缘由,所以他说:”能与我一起共创盛世者,恐怕只有这些贤良的官员吧!“这确实是人们所说的只要是真正了解了一个人,千家万户都会鼓琴庆贺啊!刘邵《人物志·序》中说:”圣贤们最为人们所称赞的,莫过于他们的聪察明辨;聪察明辨中最为可贵的,莫过于了解人。能了解人确实是一种智慧,这样才能做到人尽其才,各种事业才能兴盛起来。“《人物志》是一部观人学专著,全书的主旨在于论述举贤任能的学说,与《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篇》的意思一样,因其篇幅很长,有的已见前文,不再引述,这里引述《韩诗外传》中魏文侯择相的故事如下,以说明观人之术,首先在于任用官员。

“原文”

《韩诗外传》:

魏文侯欲置相,召李克问曰①:”寡人欲置相,非翟黄则魏成子②,愿卜之于先生。“李克避席而辞曰:”臣闻之,卑不谋尊,疏不间亲。臣外居者也,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李克曰:”夫观士也,居则视其所亲,富则视其所与,达则视其所举,穷则视其所不为,贫则视其所不取:此五者足以观矣。“文侯曰:”请先生就舍,寡人之相定矣。“李克出,遇翟黄,翟黄曰:”今日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乎?“李克曰:”魏成子为之。““注释”

①李克:战国时魏国人,时为中山守。

②翟黄:又称崔璜,魏文侯之友,李克系其所荐。魏成子:文侯弟。

“译文”

《韩诗外传》:

魏文侯想任命一位相,于是召见李克问道:”寡人想任命一位相,不是翟黄就是魏成子,愿意就这个问题请教先生。“李克离开座位推辞说:”臣听说,地位卑下的人不参与商量地位尊贵的事情,血缘关系远的人不离间血缘关系近的人,臣是地方官员,不敢遵这个命。“文侯说:”面对国家大事,先生不要推让。“李克说:”观察一个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人,富裕时看他所结交的人,地位显达时看他所举荐的人,地位低下时看他不做那些事,贫穷时看他瞧不上那些东西:从这五个方面就足以考察一个人了。“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去,寡人要选的相已经确定了。“李克出来后,遇到翟黄,翟黄问:”听说今天国君召见先生商议选谁为相的事,结果是谁呢?“李克说:”是魏成子。““原文”

如《韩诗外传》云云,魏文侯以置相之大事而卜之于李克一人,而李克观士又只取五事,文侯不待李克之称而自得其相,李克不待文侯之告而遽谓魏成子将为相①,事皆绝奇。然惟古人深信观人一术足定国器,故立谈之间,而决之不疑也。彼韩非亦处战国之际,而著书论官人之事则不然,其论如”观容服,听辞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试之官职,课其功伐②,则庸人不疑于愚智“等语,则是仲由片言折狱③,冉雍可使南面④,不其为孔子虚语乎?此后世官人者拘守成法条例之始,而进身者积资获迁之滥觞也⑤。至唐《选举志》载初唐以身、言、书、判为取士之法⑥,则观人术为裨于官人者⑦,益卑卑矣。

“注释”

①遽:匆忙,马上。

②课:考核。伐:功劳。

③片言折狱:语出《论语·颜渊》。片言,指原告或被告单方面的话。折狱,判案,断案。

④冉雍可使南面:语出《论语·雍也》。南面,面南而坐,借指帝王,此指有帝王之才。

⑤滥觞:开端。

⑥判:指撰写判决书。

⑦裨:补益。

“译文”

如《韩诗外传》所说,魏文侯把任命相的大事和李克一个人商量,而李克观察人又只从五个方面衡量,文侯不等李克具体举荐谁就自己说已经确定了相,李克不等文侯告诉自己就马上知道魏成子将要担任相,这些事都十分奇特。但只有古人深信依靠观人之术完全可以选定具有治国才能的人,所以往往短暂的谈话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那个韩非也处于战国时代,但著书论述选择官员的方法就不是这样,他的论述,譬如”观其容貌服饰,听其言辞谈话,即使是孔子也不能认为他就一定能够胜任某职;让他试做某一官职,考核他的功绩,这样做即使是普通人也能分辨出他是愚蠢还是聪明“等,这样说来,那么孔子所说的仲由根据原、被告一方的诉说就可以断案,冉雍具有帝王之才的话,岂不都是骗人的假话吗?韩非这些话,就成了后人在选择任用官员上墨守成规的开始,也是仕途上的人只有积累资历才能升迁的开端。到了唐代,《唐书·选举志》记载初唐以身材、言论、书法和判决书作为选拔官员的依据,那么观人之术对于选任官员方面的作用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第二节辨奸

“原文”

《书》云①:”能哲而惠,何忧乎兜、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夫兜、有苗、巧言令色之徒,皆凶德人而妨政者也②。《虞书》惟言人事,其德在辨吉凶,举一吉人而天下之为善者劝,黜一凶人而天下之为恶者惩,感召之速,捷于影响。官人既为政之要,而辨奸尤当务之急也。且奸人败俗最烈,舜所不殛③,则有流放与窜;诗人之投畀豺虎④,投畀有北⑤;孟子之屏诸四夷⑥,不与同中国,皆此意也。故辨奸以虑风俗之坏,最为切要之举,而著其效者:舜诛四凶⑦,殷汤诛尹谐⑧,文王诛潘正,周公诛管、蔡⑨,太公诛华士,管仲诛附乙,子产诛邓析,史不绝书。而孔子为政七日,即知少正卯之奸而戮于两观之下,其辨识之功,尤圣智独运者也。附见其事如次。

“注释”

①以下所引四句见第一章注。

②凶德:品德恶劣。

③殛:诛杀。

④畀(bì):给予。”投畀豺虎“引自《诗经·小雅·巷伯》,诗人怨恨谗人,要抓住他扔给豺虎,流放到有北。

⑤有北:北方荒寒地区。

⑥屏诸四夷:把它排除到四夷之中。

⑦四凶:见第一章注。

⑧”殷汤诛尹谐“六句:本自《荀子·宥坐》,略有不同。殷汤,即商汤。尹谐、潘正、附乙三人事迹不可考。潘正,一作”潘止“。附乙,一作”付乙“、”付里乙“。

⑨管、蔡:周武王之弟管叔鲜、蔡叔度。武王死,成王即位时年幼,由周公摄政,二人不服,与商纣之子武庚叛乱,周公出兵征讨,管叔和武庚被杀,蔡叔被放逐而死,故此处言”诛“。

华士:春秋时期齐国人,据王肃注:华士为人虚伪,聚众成党,太公诛之。

子产:春秋时期郑国贵族,名侨,郑简公时执政,历仕三君。子产曾下令禁止”悬书“即匿名招贴,邓析抗命被杀。事见《吕氏春秋·离谓》。但与《左传·定公九年》所载”驷杀邓析“有异。邓析:春秋时期郑国人,曾改编郑国刑法,有《邓析子》一书传世(一说此书乃伪托)。邓析,一说”史何“。

两观:宫门前两边的望楼。

“译文”

《尚书》说:”既然舜帝又贤哲又仁爱,为什么还担忧兜,为什么还要放逐三苗,为什么还畏惧那些巧言令色的大奸臣呢?“兜、有苗和巧言令色之徒,都是品行恶劣并且妨碍施政的人。《尚书·虞书》只谈论有关人事,其功德在于辨别吉凶,举荐一个好人,天下行善的人都受到了劝勉,贬黜一个恶人,天下做恶的人都受到了惩戒,这种感召的效果,往往比影子附形、回声响应还要迅速。选任官员既然是为政的首要之事,那么辨别奸伪就更是当务之急了。况且奸人败坏风俗最为严重,所以舜对这些奸人不杀则流放驱逐;诗人愤怒地要把奸人投放给豺狼虎豹,流放到寒冷的北方;孟子提出要把奸人排除到四夷中去,不让他们在中原地区居住,都是这个意思。所以辨别奸伪以免风俗败坏是最为要紧的事情,这样做而取得显著效果的例子有:舜诛杀了四大恶人,商汤诛杀了尹谐,周文王诛杀了潘正,周公诛杀了管叔、蔡叔,姜太公诛杀了华士,管仲诛杀了附乙,子产诛杀了邓析,等等,这样的事情历史上有不断的记载。而孔子执政七天,就知道了少正卯的奸恶并把他处死在宫殿门楼下,其辨奸识伪的能力,尤其表现了他作为圣人的智慧的无与伦比。下面附上孔子的有关事迹。

“原文”

《孔子家语·始诛篇》:

孔子为鲁司寇……于是朝政七日,而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之于两观之下,尸于朝三日①。

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也②。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或者为失乎?“孔子曰:”居③,吾语女以其故④。天下有大恶者五,而窃盗不与焉:一曰心逆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⑤,五曰顺非而泽⑥。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君子之诛,而少正卯皆兼有之:其居处足以撮徒成党,其谈说足以饰褒荣众⑦,其强御足以反是独立⑧。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孔子家语》所称少正卯之五恶,《礼记·王制篇》亦有相似之文,此盖古时辨奸之通法,先后见于古籍者也。

“注释”

①尸:陈列尸体以示众。

②闻人:有名望的人。

③居:坐。

④女:汝,你。

⑤丑:指怪异之事,又指旁门左道之事。

⑥泽(shì):通”释“,解释。

⑦荣:迷惑,惑乱。

⑧强御:强盛。

“译文”

《孔子家语·始诛篇》:

孔子担任了鲁国的司寇……于是当政七天,就诛杀了扰乱朝政的大夫少正卯,将他处死在宫门望楼之下。在朝廷陈尸示众三天。子贡进见孔子说:”少正卯是鲁国的一位知名人士。现在先生刚执政就把他杀掉,也许是个失误吧!“孔子说:”坐下,我来告诉你其中的缘故。天下有五种重大罪恶,即使是窃贼也不参与:一是心存叛逆,居心险恶,二是行为邪僻而固执不改,三是言语虚伪而善于诡辩,四是旁门左道的知识广博,五是顺从错误的主张又善于文过饰非。这五种罪恶,只要人占了一种,就免不了被君子杀掉,而少正卯五种都具备了:他所处的地位足以结党营私,他的谈论足以妖言惑众,他的势力足以造反独立。这是人群中的奸雄,不能不除掉。“《孔子家语》所说的少正卯的五大罪恶,《礼记·王制篇》中也有类似的记载,这大概是古人辨别奸伪的普遍法则,所以先后在古籍中都有所记载。

“原文”

太公《六韬·上贤篇》亦有七害之说①。

《六韬·上贤篇》:

七害者,一曰无智略权谋,而重赏尊爵之故,强勇轻战,侥幸于外,王者谨勿使为将;二曰有名无实,出入异言,掩善扬恶,进退为巧,王者谨勿与谋;三曰朴其身躬,恶其衣服,语无为以求名,言无欲以求利,此伪人也,王者谨勿近;四曰奇其冠带,伟其衣服,博问辩辞②,虚论高议以为容美,穷居静处而诽时俗,此奸人也,王者谨勿宠;五曰佞主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轻死,以贪禄秩,不图大事,贪利而动,以高谈虚论说于人主,王者谨勿使;六曰为雕文刻镂技巧华饰而伤农事者,王者必禁;七曰伪方异伎,巫蛊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

《六韬》所论,可与《孔子家语》、《王制》相发明③,信乎辨奸为当国者所急也。王应麟④亦云:”汉宣帝综核名实,非不明也,而不能知弘、石之奸⑤;唐宣宗抉摘细微,非不察也,而不能知令狐之佞⑥:明于小而暗于大也。“其亦可与论此者乎!

“注释”

①《六韬》:古代兵书,共六卷,即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相传为姜太公所作,研究者认为是战国时作品。

②问:学问。

③《王制》:即前文之《礼记·王制篇》。

④王应麟:宋代学者,官至礼部尚书,著有《困学纪闻》等。

⑤弘:即眭(suī)弘,西汉人,少时好侠,后读书,学《春秋》,以明经为议郎,任符节令。昭帝时,泰山莱芜山南有怪石自立,昌邑有枯木复生,弘使人上书言汉帝宜禅位于贤人,以妖言惑众罪被杀。石:石显,西汉人,年轻时犯法被处以腐刑,为中黄门,后为尚书令,宣帝时为尚书仆射,元帝时为中书令,善窥伺帝意,阿顺奉承,权倾朝野,为人阴刻,凡忤恨不附者,辄加害之,先后专权数十年,成帝即位后被免。

⑥令狐:唐大和进士,武宗时任湖州刺史,宣宗时累官至宰相,辅政十年。

“译文”

姜太公的《六韬·上贤篇》也有七害之说。

《六韬·上贤篇》:

所谓七害,一是自己并无智慧谋略,为了得到重赏和高贵的地位,强作勇敢,轻率作战,希望借助外来的原因侥幸取胜。对这种人,君王一定要谨慎,不要让他担任将领;二是有其名无其实,前后言行不一,掩人之善,扬人之恶,玩弄权术,以求进退。对这种人,君王一定要谨慎,不要与他商议大事;三是外表朴实淳厚,服饰简朴,声称什么都不做以博取名声,扬言什么都不想以谋求利益。这种人是伪善的,君王一定要谨慎,不要接近他们;四是奇装异服,衣着华丽,博学善辩,高谈阔论以为荣耀,困厄独处时则诽谤时俗。这种人是奸人,君王一定要谨慎,不要宠信他们;五是诬陷别人,巧言谄媚,惟利是图,以求官爵;果敢轻死,以求禄位;不图大事,贪利而动;用高谈阔论取悦人主。对这种人,君王一定要谨慎,不要任用他们;六是专事精雕细刻追求华丽外表,从而损害农事的行为,君王一定要禁止;七是奇技淫巧,旁门左道,以及不祥的言论,都会蛊惑人心,君王一定要禁止。

《六韬》所论述的内容,可与《孔子家语》、《礼记·王制篇》的论述互相印证,从中可以看出,辨别奸伪确实是治理国家者的当务之急。王应麟也说过:”汉宣帝知道从名实相符上综合考核一个人,说明他头脑很清醒,却没能发觉眭弘和石显的奸伪;唐宣宗明察秋毫,并非不能知人,却不能发现令狐的奸佞:其原因是两位皇帝都是小事明白大事糊涂。“看来王应麟是可以一起讨论观人之术的啊!

第三节择官

“原文”

人生则有四方之志,择官而仕,顺夫性情,以道辅世而无死亡,是子思子之所贵也(见《孔丛子》)①。下此则子房以沛公为天授,乃事之而不去;邓禹仗策谒光武于河北②,愿得垂功名于竹帛:虽曰攀龙附凤,亦人之情也。即以大圣之姿轲不遇③,而犹为匏瓜之叹④,择木之喻。过此而言无意于建树者,必有激而然也。择官于外,必有受之之人,其人之贤否如何,即一己将来成败之所系,可不熟思而慎察之乎?史称马援遨游二帝之间,卒归光武成就功名,其事可为择官而观人者鉴,因见之如左方焉。

“注释”

①子思子:即子思,孔子之孙。《孙丛子》:相传为秦末孔鲋所撰,后人疑为伪托,该书多记述孔子、子思等人言行。

②邓禹:东汉人,游学长安时与光武帝刘秀友善,刘秀起兵讨王莽,邓禹仗策前往,为刘秀运筹帷幄。仗策:手持马鞭子,即骑马。

③轲(kǎn kē):亦作”坎坷“、”坎轲“,不平的样子,比喻境遇不顺。

④匏瓜之叹:语出《论语·阳货》。佛召用孔子,孔子准备前去,子路以佛发动叛乱为由劝阻孔子,孔子:”坚硬的东西磨也磨不薄,白的东西染也染不黑。我难道是不能吃的匏瓜吗,怎能只挂在那里不让人吃呢?“表明了通达权变,出污泥而不染,保持高洁情操的思想。匏(páo),葫芦。

“译文”

人生应该有在天下四方建功立业的志向,选择某个职位出来做官,要合乎自己的性情,以先王之道辅佐社会,不考虑个人的安危,这是子思所崇尚的(见《孔丛子》一书)。此后则有张良认为刘邦是天降大任于他,于是就事奉他而不离去;邓禹策马到黄河之北拜见光武帝刘秀,希望名垂青史:这些虽然可以说是攀龙附风,也是人之常情。即使是孔子,以他圣人的天资,尚且坎坷一生没有机遇,以至于发出”匏瓜“之叹和良鸟择木而栖的比喻。如果一个人超越了这一境界而表示自己无意于建功立业,那他一定是有感而发。一个人在外面求官,一定要有能够接受他的人,那个人是否贤良,也关系到自己将来的成败,能不深思熟虑并谨慎地考察吗?史书上称马援开始周旋于公孙述和汉光武帝两个帝王之间,最终归附了光武帝,从而成就了个人功名,其行为可以作为为了择官而去观人者的一面镜子,现录其事于后。

“原文”

《后汉书·马援传》①:

援因留西州②,隗嚣甚敬重之③,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④,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⑤,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⑦,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⑧,磬折而入⑨,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建武四年冬,嚣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世祖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也,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援从南幸黎丘,转至东海。及还,以为待诏,使太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

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上引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嚣意不择,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入质。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居数月而无它职任。援以三辅,地旷土沃,而所将宾客猥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

会隗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己,得书增怒,其后遂发兵拒汉。

“注释”

①马援:字文渊,初在北地放牧以致富,新莽末年为新成大尹,后避地凉州,与隗嚣友善。劝嚣归附刘秀,并屡次出使洛阳。又为光武帝平定陇右出谋献策。以功拜中大夫,陇西太守,平定、安抚凉州诸羌。拜伏波将军,率军平定交征侧、征贰。二十四年,率军出击武陵五溪蛮夷,次年病卒军中,后追谥忠成侯。

②西州:隗嚣曾自称西州上将军。此借指隗嚣。

③隗嚣:字季孟,少仕州郡,曾被刘歆引为士。王莽末年隗崔、杨广起兵,推嚣为主,号上将军,割据陇右地区。初曾佐助刘秀出击赤眉军,后与公孙述同拒东汉军,述封以朔宁王。建武九年,以兵败忧愤而死。子隗纯继立,不久归降朝廷。

④公孙述:字子阳,西汉末据陇西起兵,抗王莽。自立为蜀帝,后被光武所灭。

⑤(hàn):门。

⑥延:引进,迎接。

⑦都(dū):优美,漂亮。单衣:仅次于朝服的盛服,也作”禅衣“。交让冠:一种帽子。

⑧跸(bì):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禁止他人通行。

⑨馨折:屈身如磐之曲折,表恭敬。

吐哺:周公用餐时,常常吐出嘴中的食物去接待贤士。国士:有治国才能的贤士。

偶人:木偶人。

稽:稽留。

顾:不过。说(shuì):游说。

幸:特指帝王到某处去。

节:表示帝王差遣的凭证。陇右:即陇西。古代以北为中心,坐北朝南,西为右。

怿(yì):喜悦。

雅:平时。

三辅:西汉把首都长安及其附近地区分成三个部分,由三个长官分管,三辅既指其地,又指其长官。刘秀都洛阳,依旧例称之。

猥:众多。

会:正好,恰巧。王元:隗嚣属官,劝隗封锁幽谷关,据险自守。

“译文”

《后汉书·马援传》:

马援因此留在西州隗嚣处,隗嚣对他非常敬重,任命他为绥德将军,并让他参与筹划决策大计。此时公孙述在蜀中称帝,隗嚣派马援前去观察。马援与公孙述是同乡同里,一向关系较好,因此他认为一到蜀中,公孙述必当同自己握手欢庆,一如从前,没想到公孙述却在朝中阶下布满了侍卫来迎接自己。举行了交拜礼后,公孙述让马援住到宾馆中,又用上好的材料为他制作了仅次于朝服的盛服和交让冠,又在宗庙中大会百官,为马援设立旧交的席位。公孙述还让皇帝的仪仗队出动,沿途清道戒严,大臣们屈身恭敬而入,举行盛大的宴席招待马援及其随从,准备封马援为侯爵并任大将军之职。马援的随从都愿意留下,但马援提醒他们说:”目前天下胜负未定,公孙述不是急切地迎接治国之才与谋大计,反而刻意修饰打扮,如同木偶,这种人怎么能够长久挽留住天下之才呢?“因此决定告辞。回来告诉隗嚣说:”公孙述,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却妄自尊大,我们不如一心一意归附东方的汉光武。“建武四年冬天,隗嚣派马援带着书信去洛阳。马援到了以后,被引到宣德殿拜见汉光武帝。光武帝笑着迎接他,并对他说:”卿在两个皇帝之间遨游周旋,今日见到卿,使我感到很惭愧。“马援叩首谢罪说:”当今社会,不仅是君王要选择臣子,臣子也要选择君王。臣与公孙述本是同乡,从小就很友好。臣前些日子到蜀中去,公孙述在朝廷上布满了侍卫后才让臣进去,臣今日远道而来,陛下怎么知道臣不是刺客奸细,而这样不加防范呢?“光武帝又笑着说:”卿不是刺客,不过是说客而已。“马援说:”当前天下之势反覆不定,欺世盗名者,数不胜数。今天见陛下宽宏大度,有如高祖,这才知道确实有真正的帝王。“光武帝非常赏识他。马援随着光武帝南巡到了黎丘,又转到东海。回来后,任命他为待诏,又派太中大夫来歙带着符信送马援返回陇西。

隗嚣与马援住在一起,问起东方的传闻和京城朝政的得失。马援劝说隗嚣道:”前些日子到了朝廷,皇上数十次召见,每次宴请谈话,都是从傍晚直到天亮,皇上有才、聪明且有勇气谋略,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的。并且与人谈话开诚布公,毫无遮掩,宽宏豁达注重大节,与高祖大致相同。又博览经书,其有关政事的文章论辩都是前世所无可比拟的。“隗嚣问:”你认为他和高祖相比,怎么样?“马援说:”不如高祖。高祖没有什么可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而当今皇上则重视做官为政,一举一动都有节度,又不喜欢饮酒。“隗嚣听了心中有点不快,说:”如你所说,他反而又胜过高祖了?“但由于平时很相信马援,所以就派遣长子隗恂到洛阳做了人质,以表示对光武帝的忠诚。马援也乘机带着家属随隗恂回到洛阳。住了几个月后,也没有担任别的什么职务。后来马援担任了三辅地区的长官,这里土地辽阔肥沃,但他的下属随从太多,入不敷出,于是上书光武帝要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光武帝答应了。

碰巧这个时候隗嚣听从了部下王元的计谋,对光武帝的态度有所犹豫,马援听说后几次写信开导指责他。隗嚣本来已埋怨马援背叛了自己,得到书信后更加愤怒,不久就发兵抗拒汉朝。

第四节取友

“原文”

《易》曰:”君子以朋友讲习。“

《论语》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①,友多闻,益矣;友便辟②,友善柔③,友便佞④,损矣。“成人以上取友是急,由来尚矣。惟缔交不慎,比于德⑤,覆宗亡身,亦其患也。张、陈凶其终⑥,萧、朱隙其末⑦,俗所共喻。至郦其之卖友⑧,苏章之劾故⑨,虽曰因公灭私,而天下后世犹有惜之者。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己,审己所以交人。非善不喜,非仁不亲。与其诛累于异日,无宁从容于陌路。略引二事,以为取友严而免患者鉴焉。

“注释”

①谅:诚信。

②便辟:阿谀奉承。

③善柔:当面恭维,背后诽谤。

④便佞:花言巧语。

⑤比:挨着,接近。:通”菲“,微薄、缺少。

⑥张、陈:张耳和陈余。二人相友善,秦末陈胜起义,一同投奔,被任为校尉。后从项羽,项羽封张耳为王,陈余怨恨项羽,举兵击走张耳,二人从此反目。后张耳从汉王。汉王欲与陈余一同攻楚,陈余说:”汉杀张耳乃从。“后张耳与韩信打败陈余,将其斩杀。

⑦萧、朱:萧育和朱博。据《汉书·萧育传》:二人少年时即友善,当时长安有”萧、朱结绶“之说,”后有隙,不能终,故世以交为难。“⑧郦其:郦食其(lì yì jī)的简称。郦食其参加刘邦起义后,帮其劝说齐国起义首领田广归附,而韩信乘机袭击田广,田广认为郦食其卖友,乃烹之。

⑨苏章:东汉人,冀州刺史,曾弹劾其旧日朋友清和太守。

“译文”

《周易》说:”君子与朋友讲习而增长知识。“《论语》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害的朋友也有三种。结交正直的人,结交诚实的人,结交见闻广博的人,是有益的;结交逢迎谄媚的人,结交两面三刀的人,结交花言巧语的人,是有害的。“到了成人以后,结交朋友就成了当务之急,对此人们历来都很重视。只是交友不慎,接近品德有缺陷的人,导致家破人亡,这就是祸患了。张耳、陈余曾经一起参加起义,最后发展到互相残杀,萧育和朱博本是至交好友,最终却产生嫌隙反目成仇,这都是人所共知的事情。至于郦食其出卖朋友,苏章弹劾旧友,虽然都是因公灭私,但天下后代仍然有人为他们惋惜。所以君子要慎重对待别人和自己的交往,也要审慎对待自己与别人的结交。不是善良的人不要喜爱,没有仁德的人不要亲近。与其将来受到牵累,不如今天如同路人一样不去交往。下面略引几件事,作为选择朋友严格而免于祸患的借鉴。

“原文”

《三国志·傅嘏传注》①:

《傅子》曰:”初,李丰与嘏同州,少有显名,早历大官,内外称之,嘏又不善也。谓同志曰:‘丰饰伪而多疑,矜小失而昧于权利②,若处庸庸者可也,自任机事,遭明者必死。’丰后为中书令,与夏侯玄俱祸,卒如嘏言。“《世说新语》③:

何晏、邓、夏侯玄并求傅嘏交,而嘏终不许。诸人乃因荀粲说合之,谓嘏曰:”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穆④,则国之休⑤。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所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有为而躁,博而寡要⑥,外好利而内无关⑦,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⑧,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耳。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后皆如其言。

《续世说》⑨:

齐徐勉、王融,一代才俊,特相悦慕,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敝衣裙。“后果陷法,以此见推识鉴。

“注释”

①傅嘏(ɡǔ):三国魏黄门侍郎,后附司马氏。以下所言,系党派之见。李丰与夏侯玄因谋杀司马懿未遂而被诛。夏侯玄,字太初,曹爽表兄弟,任魏国大鸿胪。

②昧:贪。

③《世说新语》:又名《世说》、《世说新书》,南朝宋刘义庆撰,梁刘孝标注。内容按类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等三十六门,主要记述东汉末至东晋年间名士文人的言行风貌,对后代笔记小说有较大影响。

④穆:和睦。

⑤休:喜庆。

⑥要:约束。

⑦关(yuè):本为横持门户之本,引申为检点,约束。:通”钥“,锁钥。

⑧衅:灾祸。

⑨《续世说》:旧本题唐李撰,十卷。取李延寿《南史》、《北史》所载琐事,依《世说新语》门目编辑,另增十一门。

促:短促。

“译文”

《三国志·傅嘏传注》:

《傅子》中说:”当初,李丰与我同乡,年轻的时候就有了名声,很早就做了大官,朝野人士都称赞他,只有我认为看不上他。我曾对好友们说:‘李丰矫情伪饰而且猜忌多疑,看重点滴得失又贪图权利,如果他处于平庸的地位也就罢了,偏偏又担任重要的职务,一旦遇到英明的君主,必死无疑。’李丰后来升为中书令,与夏侯玄一起遭祸而死,结果正如我的预料。“《世说新语》:

何晏、邓、夏侯玄都要求同傅嘏结交,而傅嘏终究没答应。三人又托荀粲从中说合,荀粲对傅嘏说:”夏侯太初是当代杰出人士,他虚心要和您结交,而您却不愿意,如果结交了大家都高兴,否则恐怕会产生嫌隙。你们两位贤人如果和睦,就是国家的幸运。这也就是蔺相如一直对廉颇谦让的缘故。“傅嘏说:”夏侯玄志向远大,工于心计,喜欢虚荣,确实是那样空谈误国的人。何晏、邓虽然有所作为但内心浮躁,学识渊博但缺乏约束,行动上贪图利益而内心毫无节制,喜欢别人附和自己而厌恶发表不同意见,话多又嫉妒地位超过自己的人。话多会招来更多的灾祸,嫉妒地位高的人就没有人会亲近自己。以我的观察,这三位贤人,都是品德有缺陷的人。远离他们尚且害怕遭殃,更何况同他们结交呢?“后来,果然像傅嘏说的那样。

《续世说》:

齐国的徐勉、王融,都是一代才子俊杰,彼此互相赏识倾慕,王融曾提出与徐勉结交,徐勉对他的亲友说:”王郎的名望很高,但来得太快,恐怕难以保全自己。“后来王融果然陷入法网,徐勉的识人能力也因此被人们所推崇。

第五节自鉴

“原文”

凡人才性,长短迥殊,见贤思齐,见不肖而内自省,其急务也。史称黄宪识度渊深①,时人莫得而测;汝南戴良②,高迈之士③,从所推服,每见之未尝不怅然自失。良常以才能不减叔度,至是面料其人,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则不觉事之如师。《世说》载羊祜还洛④,郭奕为野王令⑤。羊公至界,遣人要之⑥,郭便自往。既见,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郭大业!“复往羊许,小悉还,又叹曰:”羊叔子去人远矣。“羊既去,郭送之弥日⑦,一举数百里,遂以出境免官。复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颜子!“夫戴叔鸾之面料黄宪,郭大业之三叹羊公,其为以人自鉴可知,盖如明镜在前,妍媸立判⑧;尹夫人望见邢夫人之来⑨,于是低头俯泣,自痛其不如也。战国间老师,荀卿主化性起伪,其道莫要得师;而东汉郭太,人亦尊之为人师。师者,人之鉴也,如不得师,则缮性之道尚焉。汉儒如匡衡、仲长统皆论治性之要,使玩味而戒察之,亦庶几免患而补其所不足欤。

“注释”

①黄宪:字叔度,东汉末孝廉,隐居不仕,高深莫测,在士林中声誉很高。

②戴良:字叔鸾,东汉末人,才识高达,议论奇绝,终身不仕。

③迈:远。

④羊祜(hù):字叔子,三国魏中书侍郎,积极参与司马氏代魏的活动。后又数次领兵伐吴。

⑤郭奕:字大业,曾任野王县令。

⑥要(yāo):邀请。

⑦弥:整,满。

⑧妍媸(chī):美丑。

⑨”尹夫人“句:汉武帝宠幸尹、邢二夫人,但不让他们相见,尹夫人坚持请求相见,武帝答应了,尹见邢来,黯然失色,低头垂泣。

荀卿:即荀子。化性起伪:荀子主张性恶,认为教育能改变人的本性。伪是人为的,这里没有贬义。

郭太:字林宗,汉末名师,太学生领袖,善品评人物,名震京师,终身不仕。

匡衡:汉末大儒,官至丞相。仲长统:汉末尚书郎,敢直言,时人以为狂生,著有《昌言》一书。后文仲长子是其尊称。

“译文”

人的才能品性,差别很大,见到贤人就想着向他看齐,见到不正派的人就在内心自我反省,这是做人的当务之急。史书上说黄宪才识气度深厚渊博,当代人无法揣测他的高深;汝南戴良,也是高远豪迈之士,为众人所推崇,大家每当见到他,都感到自愧弗如怅然若失。戴良经常认为自己的才能不比黄宪差,但亲自见到他后,感觉他好像在自己前面,又似乎在自己身后,高深莫测,不知不觉就把他当老师对待了。《世说新语》载羊祜返回洛阳时,郭奕正担任野王县令。羊祜到了野王县界,派人邀请郭奕,郭便自己去了。见面后,郭奕叹道:”羊叔子何必这样使我逊色呢!“后来又到羊祜的住处拜访了片刻,归来后又叹息道:”羊叔子超过别人太远了。“羊祜离开时,郭奕送了他一整天,一下子走出几百里,以至于离开了自己的管辖的地区,并因此而被免职。郭奕再次叹息道:”羊叔子何必不如颜子!“从戴良亲眼拜识黄宪、郭奕为羊祜三次感叹可以看出他们以别人来观照、反省自己的精神,大概就如站在明镜前面,美丑自然分明;又如汉武帝宠幸的尹夫人看到邢夫人走来,便立刻低头哭泣,痛感不如邢夫人美丽。战国时代对待老师的态度以荀子为代表,荀子认为要通过后天的教育改变人的恶劣本性,没有比老师更重要的了;东汉郭太,人们也把他尊为老师。老师,就是人的一面镜子,如果得不到老师的教育,自我修养之道就更显得重要了。汉代大儒匡衡、仲长统都强调修身养性的重要性,假如人们能对这些论述加以体会理解并自我警戒,或许就能免除灾祸而且能补救其先天的不足了。

“原文”

《汉书·匡衡传》:

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大察①;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大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

仲长子《昌言》:

人之性有山峙渊者②,患在不通:严刚贬绝者③,患在伤士;广大阔荡者,患在无检;和顺恭慎者,患在少断;端悫清洁者④,患在拘狭;辩通有辞者,患在多言;安舒沈重者,患在后时;好古守经者,患在不变;勇毅果敢者,患在险害。

“注释”

①大察:过于明察。

②(tínɡ):水积聚不流。

③贬:给予较低的评价,与”褒“相对。绝:绝对。

④端悫(què):正直诚实。

“译文”

《汉书·匡衡传》:

修身养性的方法是,一定要审视自己的优势,从而补充自己的不足。聪明通达的人,要警惕过分的明察;孤陋寡闻的人,要警惕信息闭塞;勇猛刚强的人,要警惕过于粗暴;仁爱温良的人,要警惕优柔寡断;清静淡泊的人,要警惕错失良机;心胸宽阔的人,要警惕遗漏忘记。

仲长子《昌言》:

人的性情有如山岳的对峙和深渊的停滞不流,其缺点在于不够通畅:严肃刚正过于刻薄的人,其缺点在于容易伤害人的自尊;性格粗犷胸怀宽广的人,其缺点在于不够检点细心;和顺恭敬谨小慎微的人,其缺点在于缺少决断的能力;正直诚实清正廉洁的人,其缺点在于拘泥狭隘;能言善辩滔滔不绝的人,其缺点言多必失;安详稳重的人,其缺点在于往往错失良机;崇尚古人墨守经典的人,其缺点在于不知变通;勇猛果断敢做敢为的人,其缺点在于容易招致危险和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