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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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尨儿

尨儿一早起来去门前树下放尿,尿没放完,发现树下一个圆圆的木疙瘩,脚拨过来看看,一只红车。肯定是钱总家山子昨晚在这儿下棋丢的,丢了一只就损了一副,给他送去吧。世界经济恢复放缓,公司效益不如去年,听风声,公司各科室都要减人。要减人,肯定先减文凭低的。有机会,多在钱总跟前走走,说说话,也能给他留个好印象,否则,万一被减掉了咋办?到哪去找事做?现在,全国还有几十万大学生没地方分配哩。

尨儿系好裤子,来到钱家小红楼。

小红楼大门关着。

今天星期六,钱总要睡的。

尨儿想敲门,刚抬手,一想,不能敲,一大早把领导吵醒了可不好,走吧。可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已经在门前的红方毯上印出了两大大的脚印,这两只大脚印,要是让钱总认出来咋说?说得清楚吗?尨儿又回转头,“笃,笃笃。”用食指弯屈起来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钱总家的电子铁门是新的,尽管轻轻敲,还是很响,说不定连全人家都听到了。哎!这么响,哪像敲门?像是打门,要是钱总知道是我敲的,一定会说我低学历的人,文明程度不高。尨儿一吓,掉转头就溜。

刚溜到楼拐角处,听到钱总把门打开,问:“谁?这么早!”然后“嗵!”又关上门。

八点,公司各部门人陆续上班。

尨儿一手提着四只暖瓶下楼打水。公司规定,金融危机,大家过紧日子,各科室不准用电烧水,一律到楼后边的伙房打开水。

“总经办”打水一般都是尨儿,尨儿文凭最低,大专毕业,分到公司,没再往科室分,分到科室的都些研究生博士之类的,都是有一定专长的高材生,他就留在总经办临时打杂。

尨儿提着暖瓶刚走到二楼,听钱总一边上楼,一边跟人在说话:

“怪不怪?今天早晨,天还没大亮,就有人敲我家门。我起来开开门看看,鬼影没一个,看看门前红方毯上还留下两只大脚印。我以为是司机小李叫我起来散步,可又不是小李的脚印。你说会不会是小偷?”

那人说:“难说,现在小偷胆特大!以前只偷一般住户,现在呀,专撬高级别墅!”

尨儿听了,不知怎么办才好,摸摸口袋里那只红车,想趁机给钱总解释一下,省得弄出什么乱子或其他不必要的麻烦。一抬头,钱总从三楼折回头跟司机小李下楼往外走。走到二楼拐角处,跟尨儿迎面相撞。

“钱总,嗯……”

“尨儿,打水去?”

“嗯……”

尨儿突然发现钱总今天好像故意跟他说话,实际上,问不问他去打水都没关系,“总经办”、会议室和活动室的开水,一直都是我尨儿打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肯定醉翁之意不在水,他是想趁机看看我的表情,看看我的脚,像不像进他家别墅的那双脚。尨儿偷偷瞟了钱总一眼,钱总一边问他话,一边好像拿眼看他的鞋,很明显,钱总想看看门前红方毯上两只脚印是谁的,否则,他为什么要问我打水去?我天天去打水,为什么今天要问呢?……不对,这件事一定得心平气和坦然自若地向钱总解释一下,否则,会更说不清楚的。其实,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一只棋子吗?犯得着这样畏首畏尾?犯得着这样小心翼翼?好,将水瓶送到钱总办公室,顺便跟他说明这事不就完了?

尨儿把水瓶放到总经办,钱总不在。

等一会吧。

等一会还不如先去趟厕所,先做一下准备。毛病哩,跟当官的说话,尿多!不知咋哩,觉得全身的小坎儿井,都暗暗地一起往下边小水库里集中。赶快先去放泡尿,要不跟钱总说了一半,要尿尿,那多不好,那会给他留个啥印象?现在留谁不留谁,大家文凭都差不多,就凭领导对你的印象。

尨儿溜进厕所,正哗哗作业,忽听身后弹簧门吱呀一响,又进来一个人。

尨儿转过头,旁边大镜子里看到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钱总!

尨儿突然觉得浑身一紧,就全乱了,心也嘭嘭地跳开了,尿线线越来越细,最后还是断了,那小水库里还觉得热热的,暖暖的,咋使劲也出不来尿线线了,赶紧往尿池一头挪,挪出好宽的地方留给钱总。

钱总目不斜视,只顾作他的业,在厕所里,随便对别人看,是不好的,只管尿就是了。钱总尿得很快,也很响,十二寸泵似的,响得那样旁若无人,那样畅快,一会儿就痛痛快快响完了。一边快活地打着寒战,一边捋手里的东西。捋干净了,才对旁边人看,看是尨儿。

尨儿脸红得要出血。

钱总一边拉裤链,一边问:“咋了尨儿?”

“我,我……”

“你不放尿,到厕所来干吗?”

“不,不是,我,我习惯一个人……”

钱总听了要笑,说:“喏,大小伙,都快要结婚了,快做大人事了,还这么害臊?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大同小异,有啥好害臊的?没出息!”钱总说着,随手拍了下尨儿的屁股。

钱总这一拍,彻底拍闭尨儿的尿路,钱总走了,剩下尨儿一个人,咋使劲,也出不来尿线。

尨儿看看表,上午时间不多了,下午再找钱总谈吧。他要下班,又觉得小腹胀胀的,就回头上厕所。

到了厕所,咋使劲,就是不出尿线线。这叫咋怪的?钱总手上有魔法?他一拍,就把尿线线拍进去了?不信,再使劲。再使多大劲,闸门也不开!这咋办?闸门不开,里边还在不停地往小水库里集中,这不要命嘛!

尨儿赶快偷偷去楼后边的机关门诊。

大夫看看说,急性神经性闭管。叫他躺下,拿根软软的细管子一捅,闸门开了。

尨儿没事人一样,又回来办公室。

一会,下班铃响。

走到二楼拐角处,尨儿又看见钱总站那儿跟另一个人说话,好像在说某个小伙虽然没什么高学历,水平还不错,就是人太黏糊。

尨儿站住了,听。钱总说的这人该不是我吧?我是没有高学历,只有大专,现在博士硕士研究生,多如牛毛,大专文凭在在这个高科技公司里,只能归到幼儿园大班去,能得到领导一声认可,是非常不错的。钱总说我黏糊?我这人黏糊吗?我什么时候黏糊过?我有这毛病?哎呀!早晨把脚印印在钱总门前红方毯上,没立即向钱总解释一下,解释一下不就好了?钱总还说我黏糊吗?我必须开诚布公地跟钱总谈一次才对,否则,在领导脑子里的印象,会越来越糟的。

“钱总,嗯……”

钱总停住跟那人说话,转身望着尨儿:“有事吗?”

尨儿颤颤地说:“也没,没什么大事。如果您有时间,就是说不太忙,也就是说没有十分着急要处理的事的话,我,我希望必须马上立即向钱总解释一下……”

钱总马上丢开那人,转身正面对着尨儿:“你有什么事,这么拐弯抹角,又是必须,又是马上的?”

尨儿正色说:“我想问您,不,或者说是向您打听一下,您家最近丢东西没有?”尨儿看着钱总的脸,“啊,您别误会,我指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钱总有些莫名其妙,吃惊地问:“丢东西?丢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这么说,这东西不是你家的了?”

钱总更加吃紧起来:“你指的什么呀?我一时间怎么想得起来?家里到底丢没丢东西,我哪知道?我得回家去问问家里人才知道,对不对?”

“那你问吧。再见!”尨儿要走。

钱总见尨儿神秘兮兮的样子,可能是旁边有人,不好说明,就跟着下楼去,叫住尨儿,顺便用指头在楼梯扶手上写了个“车”,问尨儿是不是这个。

尨儿很诚实地说:“对,很对钱总。”

钱总问:“是不是红的?”

尨儿很诚实地说:“对,很对钱总。”

钱总听了很高兴,马上说:“在哪儿尨儿?我这就跟你去取?”

尨儿很诚实地说:“不用钱总,我中午给您送去,因为还有点小事想麻烦您。”

钱总对部下有事要上门找他,很敏感,说欢迎尨儿去。

尨儿觉得自己刚才在钱总面前说话很有水平,而且帮钱总找到了丢失的东西,觉得浑身有一种轻松感。午饭一吃,高高兴兴来到钱总小红楼,笃笃笃,重重敲了三下。

屋里女人惊得大声问:“谁呀?不能轻一点?鬼子扫荡啊?”钱总夫人气呼呼地拉开门。“是你呀?尨儿有事吗?”

钱总在里屋听到了,说:“来来来,让他进来。进来进来尨儿。”钱总只穿裤衩,摇着扇子走出来,“尨儿,车真的找到了?”

尨儿很诚实地说:“是的钱总。不过,这字不念车,应该念车(ju)。”

钱总一笑,说:“我喏你的,还跟我咬文嚼字!那是开玩笑说法,多数时候还是说车(che)。快告诉我,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在公安局吗?”

“不,就在咱楼门口。”

“楼门口?就在你们宿舍楼门口?不可能呀,这是山子上学的车呀?听说在学校丢的呀?”钱总喊另一个房间里的儿子,“山子,你的车到底在哪儿丢的?跟尨儿去看看。”

“不用钱总,我已经带来了。”尨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色棋子,“呶,钱总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家的?”

钱总两眼一立:“啥?浑小子!我说的是那辆‘梅花牌’山地车!说了半天,你拿玩意糊弄我?嗯!”钱总手里扇子一扔,回到房间去。

尨儿跟着钱总后头解释说:“不,钱总,我绝不是糊弄您,这棋子一定是山子昨天在楼前下棋丢的,丢了一只就损一副……”

钱总掉过头来,气愤地说:“不是丢的,是我扔的!不好好学习,一放学,就到你们楼前下棋,成天就玩那玩意!一副我全扔了,你捡一只回来屁用?”

“不,钱总,我……”

“我什么我?怂恿他不好好学习,我连你一起揍!”钱总的脸立即变得恐怖起来。

尨儿下楼时出了一头汗。

回到家,往床上一躺,饭也不想吃。躺了一会,还是出汗,头嗡嗡的,手也有些发烫。认真想想,不对,一定是我说话方法不对,我必须重新向钱总解释一下,否则,这丁点儿小事,会弄出大纰漏来的,看钱总那生气的样子,开始减人,会一定先减我的!于是,尨儿打起精神,又来到小红楼。

“笃,笃笃。”很轻。

“谁呀?”钱总夫人开开门。“又是你?还有事吗?没别的事……”

尨儿一侧身,挤进门里:“不,姨,我一定向钱总解释清楚,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否则,这事会越说越说不清楚的。”

钱总夫人面带愠色,说:“哎呀!他有个饭后瘟,睡下了,就不喜欢别人吵他,你最好还是先别说,什么事嘛?你这样当真!”

“谁呀?”钱总被吵醒了。

“我,钱总!”尨儿马上说。

“又是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刚才的事,有必要向您重新解释一下,你看呢?”尨儿说着,往钱总房间里走。

“我不看!你老解释个球?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钱总,我睡了,睡不着。钱总你是知道的……”

钱总一拗身,坐起来:“见鬼!我知道什么呀?你给我滚!”

钱总夫人听见吵的声音大了,就走过来拉尨儿:“对不起,他这人,一生气就失眠。再说,这叫啥事嘛?你一趟一趟往我家跑?你把它扔掉不就省事了?年轻轻的,真迂!”

尨儿也失眠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周围多了一道黑圈儿。下楼打奶子,楼梯上一滩一滩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