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隔壁大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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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老王

“呃,老王呐,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现在已经十点了,管理员马上就要过来锁门了,我想我们还是先把各自的东西收拾一下,有什么事大家在门口集合再说好吗?免得管理员待会又要说我们了”马晨晨在一旁插话,脸上带着期盼的表情。

“啊?十点了吗?不会吧?”老王别过迷惑的脸问道,眼神似乎还带着嗔怨,但很快又消失了,接着便低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只手机——摩托罗拉直板,天蓝色的外壳已经被磨出一些滑纹,捏在手里快速的捣弄着,眉头紧锁,呈一个有形的倒“八”字,像一对展开翅膀。随着几声电子按键音结束,老王又以更快的速度将手机插进裤兜。

“嗯,是十点了,那我们先收拾东西出去罢,出去再说,好吧。”老王以温和的口气对着身前的众人宣布。接着大伙便各自奔向放置自己物品的地方,紧张地忙碌着,霎时,塑料袋的翻腾声,拉链的摩擦声,饰品的撞击声,杂乱的脚步声,其间还夹杂着某些社员的手机铃声以及他们回电话的说话声……所有的声音碰向周围的墙壁,又被弹了回来,再次碰向对面的墙壁,如此反复的进行了数次后,灯灭了,“硼”——一声沉重的木声,门关了。叽叽喳喳的碎语又跟着众人的嘴冲进了长长的走廊,和着壁灯上胡乱飞舞的蚊虫将整栋楼热闹了起来,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众人离开大学生活动中心才休止。整个过程中,老王一直紧闭嘴唇,害怕般地躲避着身旁擦过的每一个人。

“老王,这边,老王”马晨晨清脆的声音在人堆里找寻着老王,他们已经来到了活动中心前面的篮球场上,虽然已经十点了,但球场上狂热份子的激情似乎没有“时间”这个概念。

马晨晨带领着众人归依在了球场东角,等候老王的到来。

老王双手插在裤兜里,这样的造型使得本来个子不高的他显得更加弱小。他缓缓地踱了过来,脚步中带着犹豫,依旧双眉深锁。

“呃,请大家先安静一下,安静一下。邹晨,请不要讲话了,先听我说完。”老王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疲倦和沧桑,仿佛刚刚经历过一次大的旅行。众人也由雀躁变为安静,眼睛里闪着探索的光,痴痴地望着老王,好像一群正在等待外婆讲故事的天真的孩子。

“呃,刚刚我已经讲过,韩子奇跑到国外是为了保护奇珍斋的玉器,这是对于他师傅,同时是他岳父的尊重,也是对于中华民族千年文化遗产的保护。‘爱国爱家,尊重祖宗’这点在韩子奇年轻时他师傅就告诉过他,从第一幕第一场老头子跟韩子奇讲海瑞和郑和的故事可以看出来。”老王稍稍顿了顿。“呃,怎么说呢,其实我认为韩子奇出国避难从本质上讲是为了逃跑,也许他内心早已厌倦了做生意,早已厌倦了自己的太太和自己的家。我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男人到了中年,各种负担和压力是很大的,而恰好这样的挈机给他提供了一个躲避疲倦生存的机会,他需要清净一下。呃,不过呢,那毕竟是逃难,不仅仅是身体上异乡漂泊的折磨,更加是精神上思念的折磨。留也不愿意,去不也愿意,我们可以看出韩子奇内心强烈的矛盾。”怕观众们跟不上自己的脚步,老王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大概过了抽五口烟的时间,老王预计社员们应该消化了自己刚刚的思想时便又继续说:“对于韩子奇和梁冰玉的结合,可能很多人觉得有些突然,呃,其实剧本前部已经做了铺垫,你看,梁冰玉善良柔弱,而韩子奇刚强上进,这两个人是遵循爱情所谓的彼此性向互补的原则,所以这为后面他们的结合埋设了一条隐线;其次,从剧本可以看出,梁君壁大胆,老练,有心计,她的能力在某些方面其实已经超过了韩子奇,在奇珍斋鼎盛时期,虽然她经常泡在麻将馆里,但对于家里的账目却一清二楚,足可见她的精明,正是她的心计给他们夫妻的生活种下了一颗分裂的地雷,中国有句古话:‘强则易折,清则易污’,太强了势必会伤到周围的人,你看,后来梁君壁就先后得罪了管家老侯和自己的儿子韩天星吧!太强者损伤别人之后,最后一定会众叛亲离,造成自己‘折’的惨烈,因此最后梁君壁疯了也就不足为奇。再回过来说韩子奇和梁冰玉,也许在韩子奇结婚前,他就已经看上了梁冰玉呢?她纯朴温柔,是中国淑女形象的化身,试问男子见了她怎不心动?但韩子奇不能,因为他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岂敢对花容月貌的梁冰玉抱有痴想呢?”老王说完最后一句,双手已从裤兜抽出举在胸前,反问的表情渗着陶醉;他转动着炯炯有神地眼珠看着前面的听众,眉毛依旧蹙着,只是微微上扬了些,将弧形额头上的皮肤顶起,形成了一道皱纹。社员们听得很入神,除了躯干偶尔的微动外,没多的动作。老王深吸了口气,夜晚的低温已经染化了空气中的水蒸汽,他感到了丝丝的凉意,这条清澈的凉让他有了身体上的醍醐灌顶,困乏暂时消失在了血液中,老王理清了一下混沌的大脑,又继续开始讲话。

“嗯,今晚排练的效果相比上次有了一些进步,但还是有一些细节没有把握到位,比如老侯进韩家大堂时走路的姿势,啧,显得有些僵硬。呃,还有鸥姐,梁君壁最后已经算是一位老妪了,但你演的时候年轻的味道太浓了。”老王啧了啧舌,右嘴角往后抽搐了一下,简短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抿着嘴说:“嗯,我说过了,艺术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表演艺术要更大地汲取生活中的细节,要善于观察,细心体会,这样出来的效果才真实有立体感。其实表演是非常有意思的,当你进入到角色里面后,你会非常的快乐,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啧,很让人着迷。”老王举起手,身体前倾,头微微上仰,眼睛半眯,像一位诗人。忽然,邓雨鸥的手机铃声响起,动听的和炫乐刺破了周围的静谧,玩世不恭地跳跃在人缝里。老王合上嘴并将嘴唇压在一起,无奈地看了看邓雨鸥,漂亮的邓雨鸥给了老王一个俏皮的表情,轻飘地跳向一边,将手机贴在耳边细声碎语地咕噜着什么,最后又轻飘地跳了回来,细高嗓音挤出一条任性的语句:

“老王,呃,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时间也不早了哦。不如我们明天继续吧?”

“对啊老王,我还没吃饭呢。”邹晨也在一旁起哄道,似乎有些埋怨,有些不满。

“咦,你也没吃饭,看来我又多了一个同类,嘿嘿嘿”活泼的蒋成嘻嘻哈哈道。

“可不是,都是老王通知我们早点过来,我一下课了就直接来了”邹晨与蒋成一唱一和,仿佛京剧里的斗戏。

老王仍想继续他的讲说,突见这三人蹦出如此话茬也不得不打住,他再次熟练地掏出手机,看过时间之后,眉毛皱得更深,仿佛在挣扎,乌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地面,左手拇指狠狠地摩擦着各个小指,掌心泌出了发热的细汗。

“呃,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既然大家还有自己的事情没处理,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可以散了。呃,如果大家有时间,还是希望你们看看《穆斯林的葬礼》这本小说。好吧,今天就结束了,大家都辛苦了,搞得这么晚,早点回去休息罢。”老王低沉的声音温和地对大家说。

“老王再见,拜!”马晨晨娇嗔地向老王道别,背上双肩包挽着魏倩倩的手一摇一摆的在路灯下前行。

老王惆怅地望着她们,自己依旧停在原地;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暗沉,蜡黄的皮肤似雕刻一般。

“走啊,还发什么呆啊,走,吃饭去。”蒋友林从后面拥上来,右手臂搭在老王的肩上,同时左手递上一支刚刚从烟盒里抽出的广喜。老王接了烟,掏出打火机点上,嘬了一口,烟雾在嘴里徘徊了片刻后又从嘴巴中间“O”形的细缝里喷出,长长的烟柱像获得了重生一般,悠悠然在空气中起舞。

“你们先走吧,我还要去东侧门那边的电话亭打个电话。”老王推辞道。

“哦,那好吧,我们先走了,还要去吃饭,明天见。”说完,蒋友林邀上了前面的社员,一团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里。

当最后的一坨人也迈进黑暗中时,老王依然站在原地几乎没有挪动。他的心绪很乱,大戏还有半个月就要公演了,可演员们的表演似乎并不理想,最近他要求加长排练时间,这一举动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可老王心里明白,如果还是老样子下去,戏演出来的效果肯定不理想,到时候怎敢卖票?怎敢参加高校话剧巡演?老王明白,自己在高校话剧圈已算有些分量的人物了,丢不起这个脸;更重要的是自己虽不是科班搞戏剧的学生,虽然导话剧只是自己的喜好,但话剧的热情和憧憬却占据了自己大半的生活,支撑着自己全部的青春和甚至生命,“如果有一天,没有写作和话剧的话,也许我会选择死亡。”老王曾无数次的在心底对自己说,虽然这样的念头十分可怕,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些无知,但只要自己活着就会一直喜欢到底。老王还记得那段日子:为了将《穆斯林的葬礼》改编成《月冷繁华》,他将自己锁在朋友的寝室,足不出户,废寝忘食。啊!那是怎样的一种激情啊!可惜这样的激情在剧社找不到归属。“我只是想创作一部好话剧,仅此而已。”老王在心底默念着,将烟送进了嘴里。细长的路灯下,行人已渐绝迹,身旁的球场上早已没了人类的踪影,空旷的大街上,只有老王独自蹲在路边,默默地吸烟,与他作伴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老王忧郁地望着街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一个月后,当《月冷繁华》巡演完毕时,他就将退社了,而未来他还能不能继续创作话剧,还能不能重新指导话剧,甚至能不能再接触到话剧……这些都是问号,许许多多的问号压在老王身上,他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也许这就叫无助罢”老王自嘲道,同时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

当老王抬起头看着前方时,茂密的树林里阴森漆暗,让人看不到林边的小路。老王的心突然变得压抑,他站起身来,闭起双眼,伸直双手,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让夜晚清净的凉气充满整个肺部。

秒钟大约跑了30步时,老王睁开了朦胧的眼皮,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尖踩在上面,轻轻地摆动了几下,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奔向了电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