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朝夕槿花顷刻间绽放到凋零,依稀间仍可见着那小小少年与小小少女并肩而立,不辞辛劳的搬来一块块碎石与泥浆,一步一步趁着夜色趁着空闲偷偷修葺起台阶。
台阶算不得长,但小小少年与小小少女足足修葺了三年光景。
修好了,第一个下山的人便是小小少女。
第二个下山的便是小小少年,再回来时,他却不曾从这条台阶上走过。
小小少年从来不曾告诉小小少女,他若想下山,从来都不需要台阶。团步而起,飞峦之下顷刻之间他可以飞落山下驿道。
你可好?
数年不见,你可还好?
若是你知道我即将死去,你可会为我流泪?
“啊!”
尖叫声突起,宇文花祭目中微厉,一个纵声起落便已站到莫虚之后,双手环胸看着抱着脚踝呼痛的女人,她的身边一块台阶崩坏了一大块落在地上,目中略黯,黯光陡消,旋即便染上温和笑意。
相处三个月时间,这个女人固执而倔强,却能屈能伸实在是个聪明女人。
若是将宇文山寨交到她的手上,他就算此时死去也心甘情愿。
他朗笑数声,“要不要帮忙,你若应了我,我现在就帮你。”
莫虚身体刚好还不曾大愈,连走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撑不住了,怒瞪身后黏死人自称要死却生龙活虎的男人,“你到底有完没完?”
“你若应了我,我绝不烦你。”宇文花祭旁的都缺,面皮却是从来不缺的,面皮很厚的重复出声。
石阶之上冰凉,脚踝又痛,莫虚抱着脚踝干脆挪到草丛之中,毫不客气的朝着恬不知耻的男人伸手:“还不快带我回去?”
她说的天经地义,仿佛本该如此这般。
依稀间,忽而见着那小小少女叉腰蛮横说话:“你到底帮不帮我修?你若不帮,我现在就跳下去!”
宇文花祭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这个女人的不客气,眼中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连他都不曾发觉的温柔在眼眸流水中若隐若现。
他伸手拖住她的纤腰,略一使力便将莫虚拦腰横抱起来。
莫虚诧异惊咦了声,为防跌倒忙搂住他的脖颈。
苍茫清亮月色之下,俊朗男子打横抱着娇小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虫鸣蛙叫,空气之中弥漫着夏日草木芬芳之气,几乎让人醉了。
脚踝极痛,痛的她忍不住低呼了声,口一张,一颗糖渍话梅已经塞入她的口中,酸酸甜甜登时口齿生津。
她瞥了眼他腰间软袋,她以前闲来无暇曾经看过,里面装着哄小孩的糖渍话梅,替大婶们准备的针线,还有一些止伤的膏药。
这个男人,真不愧是宇文山寨面面俱到的大家长。
他真的是极在乎宇文山寨。
“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后,所有我在乎的我爱的人,都是好好的。”
莫虚愣了愣,心中忽的泛起一股酸涩纷杂的滋味,滋味纷繁复杂,仿佛心口被人狠狠揪住,揪的她心口一阵痛。心酸心疼来的又快又猛,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了?话梅太酸?”
莫虚眨去眼中泪意,微微一笑,“好像有那么一个人,他也跟你一样,一心做大家长。”自发自的又取了颗话梅塞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味蕾之间泛入心田之中,似将那股子酸涩也压了下去。
宇文花祭脚步一顿,朗目之中若有还无的错愕还有他也不知的错愕:“你恢复记忆了?”
莫虚苦笑了笑,“若有还无罢了,老天爷不想让我忆起,我也无可奈何。”忽的,她正色道,“宇文花祭,你我都不知道我的来历,你就不怕不将宇文山寨里的人全部卖了,说不得,卖了他们还替我数钱。”
“你不会。”
莫虚忍不住瞪眼,本想要驳斥一二,可一想起宇文山寨里一群天真不知世事只知道种田砍柴凡事不晓的人,宇文花祭说的没错,果然是像群笨鹅。
她可是人啊,人欺负鹅那是有罪的。
“你真的会死?”
宇文花祭笑的温和,“我会死。”
莫虚心中没来由的发软,夜色之中,宇文花祭的相貌清贵英气,眉宇之间全是不容错辨的无奈。
他……真的会死?
她低喃,悠悠无奈长叹,“好了好了,若是你死了,我应了便是。”
朗目星光陡亮:“多谢。”
莫虚揉揉酸涩肩膀,宇文花祭时日无多,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忙着跟在他身前身后学习繁琐诸事,如今才深知,一个大家长果真是不好做的,还是不如往日里在床榻上躺着做闲人来的快些。
自从她答应了接下寨子,宇文花祭便不曾再提过他要娶她一事,她闲暇无事问起,他只是轻轻一笑:“你心中无我,我又何必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然后,他眼望南方,唇角扬笑满面忧伤:“况且,我忽然忆起了一件事,一件被我遗忘了很久的事。”
而且,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爱上一个人,既然不能爱,干脆就在萌芽之中掐断罢了。
莫虚快步走进宇文花祭的议事厅,天色已经大亮,宇文花祭已经站在窗口看着寂寥天色,左手里握着一封书信,书信已经半开。
一只红嘴猎鹰栖息在他的肩膀之上,锐利鹰眼扫了她一眼,立刻发出一声啸音,啸音响亮而尖锐,说不出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