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美男蝎女之虐爱葬心(泥蝶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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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蓝屋太缺乏亮点了。唯有电褥子的指示灯,那是暗夜的亮点,可是那光亮只是萤火虫般大小。墙壁上备受摧残的女明星还在呼叫着,李练达征求宇文强的同意,将那个疮痍百孔的明星月历牌换掉,在那叫喊连天的地方贴上了一幅世界地图。李练达最喜欢海洋的蔚蓝色的广阔辽远,还喜欢温带季风、西风漂流这样的词语,可以给人一种升腾的随风漂流的感觉。没事的时候,李练达常常是借助昏暗的灯光,注视那些深深浅浅的海岸线,世界就此延展开来,那么多未知的世界在等待着他去追求。

李练达心满意足,毕竟有一个可以停靠的蜗居了。

他身居斗室放眼世界,他需要整个世界的蔚蓝色。李练达一直在注视着珠穆朗玛峰,那是只有雄鹰和天鹅才能飞越的高度,那也是李练达梦想到达的雪莲绽放的高度。那是他和朗逸彤才有的高度。

一个人要有多少注定的缘分和那些无缘的人相遇呢!

星期天李练达给自己配了一副树脂眼镜。

眼镜店叫南洋眼镜店,是南方人在这个城市开设的第一家个体眼镜店,他在配眼镜时和那个被称为南方蛮子的眼镜店老板讨价还价,可是年长的老板十分倔强,认死理,根本无法通融,就是一口价,李练达跟他打哑语,猜谜语,陪着笑脸砍价,李练达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又回到卖菜时的李练达,这个状态的李练达将来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势力小商贩,看得在一边的小师傅一直抿着嘴笑。李练达想等一会儿老板不在,跟这个年轻人谈一谈,或许可以通融一些。李练达说太贵,转身走进百货商场里转了一圈,百货商场的商品都已价格拒绝者李练达。李练达转了一圈,又转回来,回来一看正好那个年长的老板不在,只有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在柜台里忙碌着磨眼镜。他抬起头看见李练达又走进来,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亲切地招呼李练达,年轻没有界限,李练达和他亲切地攀谈起来,知道他的名字叫罗金来,是老板的大女婿,刚从南方来燕都不到一年,他是他岳父从家乡选来的女婿,他还是在小时候看过他的媳妇,就凭着他岳父的一张嘴跟着他来了,来了一看他媳妇长得大个儿,人也标致。他们是同乡人,他岳父看中了他的出身,他们家男孩子多,他又是老大,还相中了他的名字,吉利,罗金来,摞着金子来,有一种财源滚滚的气势。李练达说,你人也不错,很帅气,如果念书,肯定也能考出去。罗金来笑笑说,我们那儿不时兴念书的,我们那地方就是手艺之乡,没有人家供孩子读书,配眼镜就算是一个比较高档的手艺了,还有制鞋、修鞋的,还有很多很多了,都是下等的手艺,这也是我一个不错的出路,就是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心里特别孤单,一睁眼儿就是忙碌一天。李练达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罗金来说,怕我高攀不上啊!我们不是一个路上的。李练达说,朋友不分贵贱,我只是这个城市的一个过客!我也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他们说话间,年长的老板走进来,走进里间儿。罗金来轻声地伏在李练达的耳边说,一会儿配完你给我五十元,跟别人千万别说这个价钱,从来没有过的。李练达听到他的报价,真的是最低了,比老板出的价钱要少一半还多。李练达看着罗金来一脸的真诚,感激地点头应承着说谢谢,这省下来的钱将是自己一个月的伙食。罗金来说,其实,像你们这些高三学生,都不是真近视,都是用眼过度造成的,你可以买点鱼肝油吃,会对眼睛有好处,还有看书看累了,多瞭望一下远处,也有助于缓解眼睛的疲劳,瞭望还有一个好处,能让你从沉迷的疲劳中看清楚你自己。李练达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是如此好说话,并且还能说出这些道理来。李练达感激地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李练达想或许他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个孤独者,独行侠,所以他才渴望有一个知音。

李练达在心里想在制造眼镜的同时自己也正在蝉蜕。

当那副树脂眼镜戴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时,世界在他的眼里是如此地清晰,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罗金来,一脸精明。罗金来说,我和你同岁,但是命运就不一样了,我只有这个命运,就是走出来,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已经结婚了,小孩儿都已经快满两个月了,是个男孩儿,我岳父家有五个女孩儿,这回终于在下一代看见带把的了,所以说我岳父对我很好。李练达说,真让人羡慕。罗金来说,我的孩子还将从事这个行当,这是我们祖传的手艺,我的人生是改变不了的,我最羡慕能凭着自己能力考出去的学生。李练达说,我也很羡慕你们,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一家人,这比什么都重要。罗金来说,以后再来,你就直接找我,也不用谈价,我肯定给你最低价,但是千万别对别人说这个价,我岳父知道会教训我的,那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李练达心领神会,把手伸给那个南方小伙子,罗金来也将他粗糙的手伸过来,两个人较着劲儿地握了一下。这个世界是需要友谊的,这个世界还是不缺少温情的。李练达有了一个在同学之外的朋友。

李练达的世界清晰了,短短的两个月,他的眼睛近视度增长了50多度,这个度数差让他备受苦头,这使他上课时不得不佩戴上一副眼镜。李练达心里还是排斥眼镜的,平时不看书基本不戴眼镜。他走起路来,可以将一切都视为虚无的背景。

戴上眼镜时,模糊的世界一下子真实起来,李练达的心里突然一颤,他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距离的概念和意义。距离在视力模糊时是无法测量的,而在清晰时更是无法测量。距离就在那里横亘着,不可逾越,不是脚步能改变的距离,这是命定的距离。他分辨出自己跟任何人的距离。自己跟朗逸彤的距离,自己跟萧正扬的距离,自己跟林嘉辉距离,自己跟慕月明的距离,自己跟宇文强的距离,满世界都是距离的割据,李练达在距离的概念下,为自己的心灵重新定位。

李练达想我还是一个孤独寂寞的行者。

那天晚上被汤圆校长叫去盘查后,李练达忧心忡忡地跟着宇文强回到光明街,光明商店依然在播放着张蔷的绝版带《潇洒地走》,旋律是《今晚只爱恰恰恰》。李练达郁闷的心情在张蔷的旋律里有些稀释。这条光明街,除了光明商店的光亮外,其它的都紧闭着蓝色的窗户板,里面的黑暗和潮湿里大部分住的都是学生,他们早出晚归,但是打不着鱼也不撒网,他们是一群被限定路途的鸽子,在固定的时间飞出去,在固定的时间飞回来。李练达飞进蓝屋,将自己动忧心忡忡包裹好。蓝屋是低矮的小瓦房,举架特别低,李练达挺直了身子,头皮能撞上顶棚上的檩子,房顶露着板皮子,有风从那里袭来,压抑感与之俱来。

蓝屋常年不进阳光,用两块漆成蓝色的铁板罩住。进入蓝屋便进入黑洞洞的黑暗地带。每天晚上回来,李练达他们都要小心翼翼地打开床顶上的25瓦灯泡,打开灯就得听见里面屋东家饲养的母鸡不安地叫声,小鸡是最敏感的动物,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焦躁不安地鸣叫。昏暗的灯光很柔和地将李练达的影子推置门外。灯光太暗,以致看书都要尽量贴近书本,李练达索性也就不再看书,蓝屋的使命就是栖身之所,李练达想这就是另外一个狭窄的寄居蟹。靠近临街窗户,也就是窗板里面是相互交叉的灯管,宇文强每天都要偷偷地打开,这时屋里的亮度刚刚够。宇文强说倘若被东家看见则要接受一次居高临下的贫下中农再教育。

宇文强说男房东叫陈晓先,是一个矮胖的农机具修造厂的工人。听说是一个了不起的钳工师傅,经常看见有年轻人提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叩门拜访他。李练达见到他第一眼时,第一反应就是用不用对他提起自己的表哥,套一套近乎。李练达对自己说还是免了吧!就当自己在这个城市一个亲属都没有,再说,如果房东跟自己的表哥要是关系不好,岂不是弄巧成拙,自讨没趣。于是李练达选择了沉默。像蓝屋一样的沉默。沉默里有宇文强,李练达不知道这个慌不择路饥不择食的选择是不是正确,他知道自己要正确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宇文强。

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屋里的各种尺寸和距离。一不小心,大腿就会碰到各处的障碍,乃至受伤。蓝屋极其狭窄,仅容一张铁管架双人床的位置。两边过道仅容一个人斜身走过。屋内有一个吸着冷气的冷窖口,在床的北面,总是锁着,男房东在那里存取水果,即使是密封着,但是冷气不断,仿佛那里是一个冰冷的垭口。男房东总是在李练达他们不在时存取水果和大白菜,也顺便检查一下李练达他们的用电情况。门房其实是一个整体,但是被精打细算的房东一分为二,里间就是房东饲养的下蛋母鸡,每天李练达他们都处在鸡屎与果味之间,每天当李练达和宇文强他们两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几乎也没有什么交流。宇文强这时会吸上一支烟,放松一下。李练达已经完全戒烟,他对宇文强劣质烟散发出来的浓重的呛人味道是一忍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