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校长殁矣。
李练达痊愈后上学的第一天，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如晴天霹雳般在所有的学生中间迅速地传播开来，又通过学生们的每一条线索，迅速地传向这个城市每一个区域的每一个角落，可谓铺天盖地，没有空隙，无缝对接。汤校长殁矣，有好事者还从词典里找到了一个典故：神女殁幽境，汤池流大川。说李白的这句诗早就写好了，好像就是专门为张天骄和汤校长写的，神女指的就是张天骄，汤池指的就是汤圆校长，大家都说李白是一个超级的预言家，是一个能预知未来的预言家。看来学术界对李白的研究领域将有一个新的突破。学生们聚在一起就是谈论汤圆校长的故事和逸闻。张天骄之死、宇文强之死已经被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取代了，人们已经彻底忽略了张、宇两家的对垒和shang访，那是他们两家的事情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人类是如此容易遗忘的动物。李练达被刑讯逼供的事情更是被人们忽视了，好像一切并没有发生过，李练达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冷窗口，看着太阳和鸽群的移动，没有一个人走过来问李练达一句相关的话题，人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也正是李练达梦寐以求的情景，李练达怕自己成为人们的议论焦点和热点，怕人们都将目光纷纷投向自己，将自己捆住缚住缠住。令他欣喜的是并没有人过来问这儿问那儿，好像李练达从未被关注过一样。李练达坐在那个狭隘的角落里，尽管他的额头还有伤痕的印记，但是他就是一个彻底被遗忘的人。好像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李练达在自己的光芒里收回了所有的思想，成为一个吸水吸收知识的海绵，李练达发现他在自我的世界里丰润着。
汤校长殁矣已成为人们见面时最常用的问候语。
汤校长光溜溜地死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单人床上。
汤校长白胖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青紫茄子颜色。
汤校长神秘地殁矣，这是一个非常蹊跷的事情，虽然校方极力地掩饰回避事情的真相，可是事情的真相就像一个细菌一样有着自我长大修复繁殖的功能，它在不断地膨胀着，长大着，自成体系，逐渐成为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传奇故事。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了汤校长的死因，尽管他死的是那么蹊跷，那么神秘，那么诡异。据知情者讲，汤校长是在早晨自习时被人们在他办公室里发现的，最早发现他的当然就是那个他选定的油头粉面的女婿段云飞，他是出入汤圆校长办公室的常客，并且有汤圆校长办公室的钥匙。那天早上他哼着歌走上三楼的走廊时，就觉得形势不对劲，他发现汤校长的办公室是四敞大开的，这可不是汤校长的风格，以往汤校长都是很仔细的，每次都将办公室门关得紧紧的，像皇宫一样，壁垒森严。谁想进去都得多敲几次门。段云飞站在门口时，他扎撒着翅膀傻了眼，汤校长光溜溜地躺在敞屋子的硬板床上，一丝不挂，电视机和录像机都开着，哗啦哗啦的雪花飞散着。他以为汤校长还没有醒，就胆颤心惊地走过去，走上前，发现汤校长全身青紫地趴在那里，伸手一摸，已经冰冷瓦凉，他胆战心惊地扒拉了一下汤校长，汤校长并没有任何反应。段云飞魂飞魄散，一路飞奔，夺门而出，在办公楼的走廊里大呼小叫，有三个年轻的老师，他们都是准备考研远走高飞的年轻人，推开门出来问怎么回事儿，段云飞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将汤校长殁矣的事情半拉胡片地说出来，一众人跟着段云飞来到汤校长的办公室，发现的确如此，大事不好，大事不妙，赶紧找了一个印有燕都高中的白色床单将汤校长罩上，又分头打电话找校长找他的家属，等德高望重的老校长惊慌失措地赶来，他一看也顿时傻眼了。老校长瘫在那里是束手无策，还是后面跟着赶来的年轻副校长说得赶紧向派出所报警。经过一番折腾，校长、其他副校长、政教主任、教导主任，凡是能排上位置的校领导都来到学校，汤校长的妻子和最小的女儿汤娜也都火速在第一时间赶来，两个女人的哭声传播的很远，拐着弯地无孔不入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传递着悲惨和凄凉。
李练达想这一阵子燕都高中这样凄惨的哭声很多。有张天骄家，有宇文强家的。李练达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本来这里应该是一片净土。应该是连空气都是纯净的净土，如今怎么充满了这么多的悲情成分呢？这是一个悲情城市吗？他曾经出现过那么多骁勇善战的英雄，他们在时空里的影子还在，是在皮影戏里。
佑顺派出所的干警同时将法医找来。经过法医的鉴定，汤校长死于心脏病猝死，他的皮肤、粘膜、耳轮周围、口唇鼻周、指端全部发紫。能看见的地方都是青紫色的猪肝样儿，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吓死人，每一个见到的人都想上前去抹一下，想让他彻底闭上那双圆睁的眼睛，可是每一个试过的人都发觉他们的动作是徒劳的，汤圆还是依然圆睁着他那恐怖的大眼睛，有人说汤圆校长之死有冤情，他死不瞑目。他怎么会死不瞑目呢？
汤校长的尸体被简单地穿戴上后，就被匆匆地送往火化场，汤圆校长是在上课时被偷偷地运往火化场的。没有人看见他走的时候的情形，但是很多人都能复述出他死去的样子。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亲身经历者，人们在谈论汤圆校长的死时，是愉悦的，是快乐的，是不带有一丝怜悯的，是夸夸其谈的，好像他死的伟大死得其所。李练达觉得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种子，都发着自己的芽儿生着自己的根儿，根本不去关心别人的死活。人间的悲剧。
段云飞成为整个案件的关键人物，也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段云飞此时还是惊魂未定。
段云飞被警察们带去询问。
段云飞垂头丧气失魂落魄。他已经没法组织自己的语言，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向警方交代了，警察还是通过详密的分析将他排除在凶手之外。经过燕都第二大案的调教警察们学会怎么问讯了。警察们从他的语言中找出对这个案件最有利的部分，开始拉网式地侦查。他们仿佛找到了案情的线索，他们活动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好像每一个学生都有嫌疑。校园里被一双双机警的眼睛窥视着，好像每个人都参与了谋杀汤校长。这是一个团伙作案，每个人都有份儿，每个人都该为汤圆校长之死负责。这些干警的目光盯向谁，谁的后脊梁都会毛骨悚然地出一身冷汗。其实这些人都在表演燕都版的皇帝新装。
不到晚上就传出来更惊人的爆料，有人说汤圆校长之死的关键线索在于汤校长是一丝不挂地猝死在床上。最最关键的线索还有就是录像机里播放的片子是正在流行的***《足本玉蒲团》。一个校长，一个常务校长，一个分管学生政教的校长，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播放着**录像，而且还光溜溜地死在办公室的床上，这让谁都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解释不清的疙瘩。大家都在传递着“友邦惊诧”。
学校的校长和老师们都保持着缄默。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新闻还是每天都在不断地传播着。每一条新闻都可以成为头条，成为左右人们生活的一件大事件。不过人们对此案件的关注度普遍在降低。特别是在学生中间，每个人都沉默在学习之中，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是做不到的，他们也看到这些，他们看到的只是课本和复习提纲里的习题，只是那些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分数。张天骄的生与死，宇文强的生与死，汤校长的生与死，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案情在一步步推进，但是千丝万缕中始终是没有明确的头绪，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将汤校长的最后时光回放，这个关键的见证者隐匿在人群里，看干警们手忙脚乱神乎其神地忙乱着，他或者是在惶惶不可终日或者是在背地里偷偷发笑。学生们每天都在津津乐道地传播汤校长的传闻轶事，从互相传播中人们才知道汤校长玩弄学生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至于最后一个夜晚，汤校长是找到了哪个男生，他对那个男生做了些什么？或者是那个男生对他做了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或者是他找到了哪个女生，对那个女生做了什么？或者是那个女生对他做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在猜测中，都在以福尔摩斯的推测手段在探究事情的真相。人们甚至想到了更深刻的假设细节，那就是那个男生或者女生又是怎样胜利逃脱的呢？是在他活着还是在他死去呢？那个男生或女生又会是谁呢？这个神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