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清空了酒杯,开始喝第二杯酒。
李练达在心里说,千万不能喝多了,喝多了就出丑了,给朗逸彤丢人。
李练达抬头看着朗逸彤的父母,他们都满面红光。朗逸彤为李练达倒了一杯绿茶,告诉李练达如果觉得酒太冲就喝点茶水压一压。几个人交叉地说着话。李练达的心稍稍地安定了,但是他仿佛看到李倩的母亲脸上有一种似是而非的冷。
朗逸彤的父亲说,这里,我郑重地提一杯酒。咱们共同敬你李叔李婶一杯酒,过了十五他们就去锦西市工作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在一起,这乍一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祝老弟和弟妹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取得辉煌的业绩。我相信凭你们的能力到哪里都是一个标杆。到哪里都能呼风唤雨,都有一番大作为。
这一杯酒提的使整个热闹的场面冷静下来。
李倩的父亲说,过个一年半载的我还是想法调回来吧!我们把李倩留在你们身边,我们放心了,可是我们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意思。我过去以后,干着看,有点起色之后我就要求再调回来。咱们还是邻邻居居地住着,遇事好有个商量,那该多好啊!我也不是那种干大事的年龄了,知足常乐吧!也就别折腾了!找一个养老的地方,回到过去熟悉的地方,混到退休得了,颐养天年,正好倩儿和逸彤他们的孩子也该长大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帮他们看孩子。
朗逸彤的父亲说,你才五十出头正是为国家做贡献,为家庭出力气的时候。也行,在这里提不起来,换个地方提起来也是好事。要不还不知道得压多少年呢!我这把老骨头就这样了,下半年我就退休了,颐养天年,正好逸彤他们也该有小孩了,我就享受天伦之乐了。我代表燕都市人民欢迎你们随时回来,尽管有些人不欢迎你,我们一家人永远欢迎你。燕都市的发展需要有你这样的能人。可是这地方小,留不下你这样有才能的人。
李练达注意到李倩父亲那有些秃顶的脑袋闪着光亮。他看到李倩的母亲在悄悄地抹着眼泪,朗逸彤的母亲拉着李倩母亲的手说,我还真舍不得你们走,咱们邻邻居居住着多好啊!你们走后,李倩就搬过来住吧!等逸彤一毕业就找个好日子,给他们把婚事办了,我们不会亏待倩倩的,我会像亲闺女一样待她的,我就喜欢倩儿,这倩儿样样都挺对我的心思的,正好弥补了我没有闺女的遗憾。
李倩的母亲说,平常素日你就对李倩好,这肯定差不了,我们一百个放心。
李练达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非常多余的人。简直就像餐桌上那些被吐出来的骨头。自己在这个时刻应该化成空气,就是化成空气也应该是远离凤鸣驿,这个场合不应该有自己出现。李练达看着朗逸彤,他埋着头在那里,看着手里的酒杯,也不说一句话。李练达看着自己的酒杯,那些悬挂在酒杯壁上的酒点像是雨滴,更像是泪滴。喝酒一度被搁置,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酒宴在热烈的谈论中结束了。吃完饭,朗逸彤的父母和李倩的父母正好是一副牌打麻将。朗逸彤将麻将桌和麻将都摆好后,招呼李倩和李练达一起来到朗逸彤二楼的客厅。李练达觉得此刻自己更显多余,自己就是一个不识时务者,是个人神共怒的主儿,李练达跟朗逸彤说自己想回学校了,下午再学一会儿。朗逸彤说,大过节的就在家休息休息吧!李练达也就没再坚持,他想上楼眯一会儿。
李倩将紫红色的窗帘轻轻地合上,斜着躺在咖啡色的主沙发上,朗逸彤坐在她的身边。李练达坐在侧面沙发上。朦胧的紫红色将他们三个本来就酒红的脸笼罩得绯红。李练达觉得酒力在身体里作用,他的眼睛有些打架。朗逸彤走过去,将发烧级的组合音响按响,是ba赫的音乐《G弦上的咏叹调》。李倩听了之后皱着眉头说,总听这些让人听不明白的无词音乐,你们闹心吧!赶紧换一个,换成李谷一、邓丽君或凤飞飞的歌曲,或者随便什么流行的歌曲都行,朱逢博、朱明瑛的也行。让人心情也舒展一些。本小姐心里正烦着呢?这大正月的就是这些烦心事情,这一年可咋过啊!李练达看着李倩与之前判若两人,大小姐脾气暴露无遗。李练达想她正处在与父母分别的烦恼中,心里肯定有解不开的烦恼。
李练达小心翼翼。
朗逸彤说,既然领导发话了,咱马上立刻赶紧麻利地改正,请领导随时批评指正,愿意为你效劳。说着就将一堆黑胶碟都搬下来,在里面寻找李谷一的黑胶碟。李练达也蹲在地上帮助他在磁带里找李谷一的盒带。还是李练达找得快,很快就找到一盘李谷一的盒带,李练达将盒带递给朗逸彤,朗逸彤将磁带换上了,第一首就是《乡恋》,这是盘桓在李练达心中的一首歌。李倩说,小朋友,你说这歌听着多舒服,字字句句都能听到人的心里去,我就喜欢听这样抒情的歌曲,多美啊!多抒情啊!你说你彤哥天天就喜欢那些乱七八糟不知所以然的曲子,再不就是嘶哑裂口的摇滚,听着让人就头痛闹心,有一种发疯的念头。李练达说,倩姐,音乐是一样的,可能就是一个习惯,在某个阶段被某些音乐打动了那根儿神经,就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有个人体验因素在内的。朗逸彤说,我也挺喜欢李谷一的这些歌曲的,我并没有排斥别人的,只不过我比你多喜欢了几种音乐而已。李倩说,你还而已,你得了吧,没看见你什么时候听过这些,回来就是那些古典的、交响的、蓝调的、圆舞的,整得多高雅似的,让人望而生畏的样子。再不就是那些摇头晃脑的摇滚,听了叫我发疯,我可受不了你。今后咱们家就只许抒情的、温柔的音乐,那些摇滚的和古典的都统统地压箱底。有了孩子之后就更不能听这些,影响孩子智力发育。
李练达一看这架势,木木地坐在那儿,看着那些凌乱的黑胶碟,朗逸彤多年积攒的心血里没有李倩喜欢的,她喜欢的是什么么?她真的爱朗逸彤吗?李练达木木地坐在那儿,瞌睡袭来,他不再发出一个声音,他怕自己的字词组合不合时宜,怕点燃导火索。李练达木木地看着朗逸彤,朗逸彤也假装满不在乎地在地板上整理唱片和磁带。那是他十几年的心血,是他成长岁月的标签和素养。
啦……
你的声音,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
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啦...
我的情爱,我的美梦
永远留在你的怀中
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送去我的一片深情
只有风儿送去我的深情
啊……
李练达木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朗逸彤的那些纷繁复杂的黑胶碟和磁带,眼睛不由得打起架来,头有些晕乎乎的昏昏欲睡。李练达想还是回学校吧!别在这里现世多余了。自己怎么这么自讨没趣呢?自己是什么角色呢?自己为什么要进入朗逸彤的家庭呢?一切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连他们的相遇都是错误的,自己压根儿就不应该认识朗逸彤。我只需要从燕都的历史上轻轻地飞过,我要飞往更远的南方。我只是一只穿梭在时空纬度里的长翼候鸟。
朗逸彤将黑胶碟和磁带都分门别类地规整好,又倚在沙发上。李倩将头枕在朗逸彤的身上。手放在朗逸彤的衣服里,说,用你的肉皮子给我暖暖手,我的手好冷。朗逸彤也没有推她的手,而是将李倩的手向下挪了一下位置。朗逸彤看着李练达闭着眼用手支住额头。朗逸彤说,练达,你困了吧!困了你就回卧室躺着吧!李练达睁开眼说,差一点睡着了,彤哥,倩姐,我想回学校去了,我不去卧室休息了,我回学校了,等晚上再见,我现在就走,你们好好清静一会儿。
李倩说,这么快就想走了?陪姐姐唠一会儿。
李倩说着一些最近市面发生的新闻趣事,朗逸彤对这些所知甚少,李练达更是所知甚少,都是李倩一个人在牵起那些互不相干的话题,李练达稀里糊涂地听着李倩说的那些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新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可真不少,单单是一个燕都市就有这些可以让人或捧腹或弯腰大笑的趣闻,真是值得人去思索的。这些新闻都是李倩的一个当记者的朋友提供给她的。李练达觉得李倩这个人很不错,有幽默感,讲起笑话又大大咧咧的,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那类型的,很容易相处,朗逸彤能与她结合也不错,最起码不会天天生闷气。
朗逸彤说,跟李倩在一起每天都是这些新闻故事。倒是很适合写小说的,可是单独当素材又明显不够,只好弄成百字幽默什么的。
李练达说,哥哥你真幸福啊,每天都可以免费开怀大笑。
李倩说,这是你在这里,我给你们讲一讲这些奇闻怪事,平时人家大作家朗逸彤才不愿意听我浪费时间呢!人家张嘴闭嘴都是文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等的高档次话题。我这些都是鸡零狗碎的垃圾新闻,故事会级别的,你彤哥不愿意听。
朗逸彤说,你可别在别人面前夸我了。这话让李练达听了也不知道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李倩坐起来说,来,帮我按摩按摩颈椎。这几天打麻将脖子疼得厉害,晚上也睡不好,那些人也是的,非得找你去玩,你说不跟她们玩吧,她们就说三缺一不来缺德怪你,可是去了,就是自己找罪受,输赢倒无所谓,就是祸害身体,这么天天地靠着,哪顶的起啊!明天戒了。
朗逸彤说,跟你说多少次了,见了麻将比谁都亲。我可说好了,本人按摩水平有限,按不好,还请皇后娘娘多担待些,别乱发小姐脾气。你要是戒了麻将,我就将饭戒了,你信不?
说着朗逸彤跪起来帮李倩按摩脖子,朗逸彤那弹钢琴的手在李倩的脖子上按来按去,仿佛是在黑白钢琴的琴键上,他按的曲子是音响里播放的李谷一的《知音》,是高山流水的韵律。朗逸彤回头看着李练达,朝李练达做一个鬼脸。李练达回了他一个鬼脸。朗逸彤转过头,在换手的当口,李倩扭转脖子将嘴唇伸过来,轻轻的啄了一口朗逸彤的耳唇儿,然后进一步地在他的耳唇上咬了一口。朗逸彤开玩笑地说你属狗的吧!注意点形象,儿童不宜,这边还躺着童男子呢!李倩把头转过去,拧了一下身子说,你总是有那么多理由的,不用按了,求不动你高贵的朗公子。朗逸彤说,领导别生气啊,我这就将功补过。说着从李倩的项后绕到她的嘴唇深深地拥吻起来。两人一时间无语,深深的吻,长长的吻,透不过来气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