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美男蝎女之虐爱葬心(泥蝶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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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乡村的锣鼓已经敲起来,乡村的高跷已经耍起来。

整个乡村都沉浸在红灯笼照耀和鞭炮起伏的喜庆欢乐中。

春节,是中国人的节日,是农民的节日,更是乡村的节日,乡村在春节时被镀上一层耀眼的中国红。李练达一直认为乡村只有在春节时才焕发出浓浓的乡情,而春节只有在乡村里还有那么浓浓的年味。而在生产的季节,人们都像是农具一样忙碌着,在夜与昼的疲惫之中,没有空闲可以抒情和表演,那时候人们的表情都是木讷的,缺乏生动的色彩和光亮。所以乡村所有的热闹事大多都是发生在或者推迟在春节前后上演。包括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生日满月无一例外。李练达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很多老人都担心过冬天,一到十冬腊月就会有人说老天爷又在收人了,很多老人都在漫长的冬天煎熬着,他们掐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希望能过完春节再离开,可是很多人往往过不去这个坎儿。好像约定似的,老天也在这时候放人,很多孩子都是在冬腊月或正月出生,特别是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妇女们生孩子都得选择冬三月,只有这样才不会耽误生产和生计。李练达想农村是一个独立于城市的另外一个世界,有最淳朴的底色,是中国红最醇厚的底色。

李练达耍起高跷也有一套,可以翻腾,劈大叉,大跳跃。

每年村里踩高跷时,李练达扮演的都是许仙的角色,举着一把油纸伞。他扮相俊美,一袭刺绣着大红牡丹的蓝袍,让他在土黄色的乡村更显斯文典雅,他走起高跷来端庄大方,惹得村里男女老幼都追着看他。这让后面跟着的白蛇青蛇嫉妒得眼睛发蓝发绿,背地里都骂他太抢眼抢风头。都恨恨地说以后再也不扮演青蛇白蛇了,可是第二年分配角色还是争着抢着要青蛇白蛇,毕竟是白白地多得了很多人的青睐。

十五晚上元宵灯会时,李练达举着一盏鲤鱼荷花童子年年有余灯。这也使他成为月圆之夜里最闪亮的徽标,吸引了很多孩子的跟踪追击他。李练达像是游荡在一个遥远的年代,他举着一盏荷花鲤鱼灯,他在时空里穿梭,他真的在历史中穿梭过吗?历史又是什么呢?是史书上记载的那些文字么?这个世界真的就是这个三维度的空间吗?他真的会在龙马精神之年鲤鱼跳龙门吗?忙着考学这两年,李练达不再参与村里的秧歌灯会,那白蛇和青蛇也都嫁到本村生孩子了。会首每年选角时都会说这个角儿还是练达那孩子最合适。他是扮演许公子的不二人选,可是人家毕竟不是咱这个小乡村里能留住的人,人家是长了翅膀的孩子,咱们这村里水浅养不住这条大鱼的,该飞的总是要飞的。

李练达想究竟是虫是鱼是龙,就看自己在马年怎样飞跃这龙门了。

李练达相信自己有能力鲤鱼跃龙门。

破五一过,李练达就在黑水小镇的大柳树下挤上一辆破旧的长途公共汽车。尽管对青沟梁盘山古道的恐惧还在心里,李练达决定还是坐班车,毕竟能直接到达燕都的中心,也会缩短见到朗逸彤的时间和距离,李练达坐上车时眼前晃动着朗逸彤的笑容。李练达挥别了家的温暖,挥别了疗伤的港湾,李练达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冷窖一样的班车发动起来时,天空就零零星星地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因为是起点站,李练达抢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整个车上都是学生,可是李练达一个也不认识,他们都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在级生,都是踌躇满志的青年人。车上水泄不通,喘气困难,但是还是刺骨的冰冷。苍茫茫的颠簸的乡道上就这么一辆破旧的客车在老牛车似地前行者,老牛车不时地停靠在路边,不时地挤上来更多的学生。他们叽叽喳喳地惊叫欢呼地寒暄打招呼,拥挤着拥抱在一起,说着天南海北不着边际的话题。

客车外面的雪越下越紧越下越急,风雪弥漫,扯天扯地。

客车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有些步行的架势,比老牛车还慢。

车上的人都在怨天怨地,客车司机大声地训斥着这些天之骄子,他说要想活命就肃静些,这样恶劣天气如果开快了,极容易滑落到路边的深沟里,翻了车,出了事,那就不是一条两条人命的事了,我可不想青沟梁的事件重演,你们要是想活命就肃静些安静些。车内顿时出现片刻死一般地寂静,片刻后又是叽叽喳喳的讨论,这些心高气傲的学生们,他们从乡村出发,来到燕都这个中转的城市,然后从燕都这个中转站通过一张张考试卷,再走向更远更大的城市,他们翻山越岭,他们跨洋越海,他们的世界有无限的可能,他们的世界都是色彩绚烂的,他们不需要这雪天的阴霾。他们急需要冲出这个破旧寒冷的客车和牢笼。他们目空一切,他们的心是长草的,他们的身上是长着翅膀的。

李练达在车上时想的就是朗逸彤、萧正扬和林嘉辉。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这三个形象的闪回。他的随身听里播放的是张国荣的告别演唱会。他已经习惯这种男中音的磁性,而张蔷的声音放在随身听里,通过耳机子过滤有些过分的强烈,那是青春的悸动,适合一边听一边舞蹈。李练达想可能是一个人的心境会改变他听歌的口味,这就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改变。李练达觉得自己有些喜新厌旧,那是岁月给一个人的烙印。

这是他过去岁月的一个支撑,他们是自己的重要支撑点。

李练达一直在听张国荣的告别演唱会。他活在众人之外。

班车在青沟梁上盘旋时李练达的心还是揪紧了。他不敢往下看,下面是万丈深渊,是屈死的灵魂在召唤,李练达在心里祈祷着,车上又出现暂时休克性的肃静。一个腊月,青沟梁的积雪都没有融化一点,白色的山路在陡峭地盘旋着,有的角度会达到60多度,在那些角度之上,是长青的松树,他们在白雪中静默着,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静默着。而只有这一辆载满学生的客车在青沟梁上蜗牛似地爬坡,世界陷入混沌中,陷入沉寂中。客车咆哮帝爬过青沟梁,那些叽叽喳喳的议论再次轰然响起。李练达收紧的心哗地释放出来。

李练达在寒冷和饥饿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磁带里唱着《千千阙歌》。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欢呼雀跃声中,客车终于到达燕都。李练达一下子被欢快的尖叫声惊醒,李练达抬起手看看手表,本来四个小时的车程,竟然走了八个小时。录音机里的电池已经换了一次,这是四节电池电量的距离,他仿佛看到了朗逸彤在城市的灯火中迎接自己。张国荣的告别演唱会开了好几场,那些句子飘在落雪中,也飘落在李练达的梦境中。

天已经黑了下来,雪光反着天光,一种极昼一样的明亮。客车司机还比较讲求人道,直接将学生们送到燕都高中的门口。一群饥饿的羔羊挣脱了客车的束缚,都在雪地上飞奔起来,他们急着要见到短暂分别的同窗好友。他们要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他们在夜路岌岌中奔跑着,向过去的时光奔跑着,他们想拥抱住任何一件物品,或者一棵树,他们坐得太久,或站得太久,他们在蜗牛的速度中被磨灭了青春的飞扬。

李练达下车时,双腿已经冻僵,走路一瘸一拐的。

李练达走在雪地上,学校的灯光将雪的世界照耀的银装素裹。

李练达练习着不断地跳跃起来,他发现那些学生还是很有办法的,也在不停地跳跃着。李练达跳跃着,腿部的血液逐渐循环开来。李练达蹦跳着来到教室,教室里空空落落的并没有几个同学,仅有的几个同学都在交头接耳的私聊,李练达跟这些同学都不熟悉,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向李练达打招呼。李练达放下书包,兴冲冲地来到萧正扬的教室门口,他们的教室也同样是人丁稀少,仅有的几个同学都聚堆唠嗑,整个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在银装素裹里,寂寞地耳语着。李练达想要不在教室里将就一宿,可是教室里也是一冬天的冰冷。李练达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到蓝屋去,那里一定是冷清的狭隘的,犹如冰窟窿一样,可是如果不去那里,还会去哪儿呢?去朗逸彤家吗?去朗逸彤说的那个永远属于自己的家吗?另一个躲在他身体里的李龙骧说千万别去,不知道朗逸彤家什么情况,怎么可以贸然前去呢?李练达犹豫不决,看着仅有的几个人也渐渐地离开了座位,李练达还是决定早一点回到蓝屋,从窗子望去,灯光里的雪花密密麻麻的,上下搅动。李练达想不知道宇文强回来没有,这个摇滚钉子,是不是在喜庆中躲过灾难的困扰了?李练达在夜幕中走着,雪地咯吱咯吱地作响,大街上没有第二个人,一个人的世界,是纯净洁白的,是不含任何杂质的纯净,李练达在大雪中被结晶了,他在这个星球里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