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我再细问什么,忘川娘娘便起了身子,我挺着圆圆的肚皮也跟着起身,问她是不是要回殿里。
忘川娘娘回头看我,说道:“你先别慌,安生的养着,瞧这架势,这孩子……真是要赶上乱世的时候出来呢。”
我摸摸肚子,想起一桩太要命的事儿说道:“那个……那个,我和东离还没有来得及给他取名字。”
之前东离一直在说,这孩子的名字取得自然要慎重一些,又是这支系里的第一个男孩儿,凑合了可不行。不能凑合自然要查些典书什么的,可还没等查呢,周曲的战书就来了,忘川娘娘见我这样,浅笑了一声说道:“这事儿,来得及。”
那般的若无其事,倒显得我的性子不够淡定,忘川娘娘出了殿,可我明明看见她脚踝绊上了门槛儿趔趄了一下,那分明就是慌乱的表现,但她不跟我说,我又不能追上去去问,只好挺着肚子,在殿里转了好多圈儿,直到月落夏夜热气浮漫上来。
九重天下战事如何,我并不知晓,遣着过去问的仙娥一个个回来都说,万事大吉,大吉东离会不回来安寝?我这么问时,仙娥只是张口结舌的答不上来,我只好气恼得让她们都下去,一个人坐在院中望着天。
子时,羽红忙三火四的过来,见我在院里,忙过来扶我:“夏夜天凉,你也不说加点儿小心。”
我把着周曲的事情,和忘川娘娘说让我去星宿宫委屈一下的事情都说给她听,她听完,扯过水壶给我倒了杯热水,又给我揉揉肩才说道:“你呢,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别那么不长心,像上次似的瞎折腾,你那样东离会伤心的。”
我扭过头去,拉过她的手,急急的说:“东离是会伤心,可是,别人不知道周曲,你还不知道么?他若是认定的事情,迟早会折腾翻天的,只是早一时还是晚一时的问题。”
羽红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的也在理,然后拉着椅子坐在我旁边,狐疑的问我:“周曲……这样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你上次和我说,他和云曦是表亲,那自然也是九重天上的血脉了……”
“可能是,但也可能不是,”正在准备和羽红好好八卦一番周曲,就听见桃林飒飒风响,羽红瞧过去,连忙起身,道了声:“东离君……”
我喜出望外的,也不管肚子挺得多高,起了身子就要朝他奔过去,倒是羽红一把拉住了我,我赶忙收收脚,把头发理了理,东离才在这时走到我近前,羽红知事的就要退下去,却被东离一声唤住,又跟她说,让她先在偏殿歇息。
我觉得,东离风尘仆仆的是要有什么话想和我说,院中凉风我打了个结实的冷战,钻进他的怀里,顺势环上他的腰,怀中冰冷,那是连夜赶回来的凉薄之气。
桃花快要谢了,三年之约已经如期。平常想到此处我都会窝进他怀里哭个没完,可今日也不怎么,掉不出一滴眼泪,只是蹭在他怀里,直到把他前襟蹭得有些热气蓬上来。
我跟他喃喃的说周曲已到了紫微殿的事,他没说什么话,就那样静静的听着。他少有如此冷静的样子,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此番周曲是做了周密的准备,倒是显得九重天上三年来歌舞升平不思进取,若是战事起了,吃亏的不知道是哪一方。
想到此处,我把脑袋扎在他前心,如蚊子鸣的说:“东离,让我和你在一起吧,我实在不想去那个什么星宿宫……若是真有什么意外,真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也是和你在一起。”
未有确定的哪一天会完结的命数,希望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他身边,哪怕九重天败了,可他还有我,不是么?
东离便那样的抱着我,把下巴咯在我的肩上,一遍遍来回来回的蹭,我贴着他说:“那时,你跟周曲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他轻轻嗯了一声。“你不会输掉我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怕我化为长空中一缕孤魂,我也会一直在的。”言语轻轻,却是我心里最实诚的情意,东离他爱我自然会懂的。
临了,月夜风凉,东离微微推开我,莲花瓣般的眼眸落在我的脸上,淡淡的说着:“去了一重天,可不能哭鼻子。”
我撅撅嘴,又恶狠狠的说:“最好是哭得西海龙王也无法,一场漫天漫地的大雨飘下来,把那些阿修罗统统冲走才是。”
东离终于唇角微微勾起,笑了。
走时,羽红自然也跟在身后,我半边身子都要靠在东离的怀里,忽而想起忘川娘娘提及过的星宿宫委屈一下,便问他是什么意思,东离看看远处被雾蒙着的团团云和漫天星斗,淡淡的说着:“星宿宫里二十八星宿在北荒被魔族牵制,一时分不开身,算是座空宫了,司禄原来往来于星宿宫,对那地界儿十分熟悉,这回周曲和云曦来了九重天,必然要分一队兵将赶往星宿宫了。”
我一听完,后背不禁冒上层层冷汗,抓着他的胳膊问道:“那也就是说……就是说我若是去了,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东离笑了一声,又把我迎风乱飞的头发顺了顺,没有应我话却是问我:“披头散发的,本来就够难看了,你是想让一重天上没见过你的兵将都聚堆儿的说我东离瞎眼找上了你么?”
我嘟嘟嘴,气气的摔了他袖子,很恨的说道:“还不都是你?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我这不是惦记你么?”说完还怕他笑话我的,赶忙以手做梳子,把头发都盘整了一番,东离见我这样儿笑着又问:“那……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我继续咬牙切齿的说,然后指指自己的肚皮说,“不止吃了,还撑着了,忘川娘娘说饿了我不要紧,可不能饿了她的宝贝孙子。”
东离环住我,也不管羽红就在我们身后的云团上,毫无些避讳的便在我耳际说:“我今日给他想了个名字。”“哦?”我手抵在他的胸口,看着他青青胡茬和困倦的脸,“说来听听。”
他看着我,莲花瓣般的眼睛里映着我此时的灰头土脸,我把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揉得团红团红的,那样看起来愈加健康一些,他便在这时抓住我乱动的手说:“苍休。”
我一听,忒老气的名字,扁着嘴十分的不喜欢,“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侧开身子一些,拍了拍肚子,“好像生出来的是个小老头似的。”
东离莲花瓣般的眼仁儿弯成一弯半月,沉沉的说:“所谓苍生难渡,情劫难过,”他眸子深意些许又看向我,搭在我手上的腰,也愈加用了些手劲儿,“再怎么难过,我东离……也想与你……誓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