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红身子抖得如秋风中落叶。
她贴身伺候我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草木神女继位,先承的便是这个毁苍生的诀,天造万物,最讲制衡,九重天诸位神仙性情淡漠便自然有魔族暴戾与之纠缠不休,而这画心魂,也是如此。草木一族最为无情,不易动情,天地造命便是那颗活蹦的心可以杀生,也可以救苍生。
杀和救在一念之间。
如此诡秘之事被周曲问起,我本该惊讶万分,但我料想他布局很久,若是再像羽红那样的惊讶就显得我忒没见过世面。
于是,我微微扒拉开叔祖父的身子,冷冷的说道:“你以为……你可以要挟我?”话说出口十分疏离,可我心里明镜的是,我根本不想和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我又软了声音说,“云曦与你表亲,自然形同手足,云曦要找天族算些旧账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都成,但你能不能不搅这摊浑水?云曦不动,天界自然不会动她,她若动……”
周曲没让我把话说下去,烦躁的挥了挥袖子:“你若是要劝就趁早收回……”
“收回?”浅浅淡淡的声音,让我一愣。
紧接着是叔祖父虚扶我胳膊的手略微松了松,身子也朝外挪了半步,羽红则是不管不顾的来扯我的胳膊,让我身子往她那边靠了靠,手指还很愉悦的指着门口,说道:“东离君……”
我见东离悠闲的走进来,瞧着并未像是受伤的样子,我不禁牙根又咬了咬,心想,保不齐我又被他骗了,他后边跟着的明苏倒像似受了很重的伤,脸色煞白的跟在东离身后,羽红见了明苏自然是一路小跑的凑上前去,过周曲身边时还狠狠的蹬了他一眼。
周曲扭头见是东离,微微怔了一下,他不像东离性子淡定,张口便问:“震天雷还没把你劈死?”
东离也未生气,缓缓的朝我走过来,金色的袍子枉若温润的一缕光直直的照进我的眼睛里,让我哭笑不得,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欢喜。
叔祖父识趣的往边上又挪了几步,东离甚为有礼貌的朝着他行了个礼,还说道:“叔祖父身体康健很好,我爹还在担心四时会不会让你一怒之下……”话到此处,他便不往下说了,他就这么个性子可怎么是好?
周曲浓眉皱起,问道:“你跟我玩的什么鬼把戏?
东离把我蓬乱的头发一点一点的理顺,又把我身上因为从地上爬染的灰轻轻的掸了掸,而后才如同自然自语的说道:“云曦从地渊里逃出来,九重天放她一马,她竟然还不知道悔改……”之后也不等周曲接他的话,便冲着我说道,“早知道如此,就不应让她逃出去,反倒现在成了祸害……”
我撇了撇嘴,虽然我在对着喜欢他的这件事情上很是白痴,但也能判断得出,他明明就是故意放了云曦,为的便是今日将她和周曲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但琼光现在在云曦手里,我不禁拉着东离的袖子,够着够着就要贴他耳根儿说话,他见我吃力,索性低下头来,我小着声音的跟他说完,他脸色沉了下来。
我心里一紧,想的是,也许此事并没有在东离的预料之中,他如何没有在情涧并没有伤得卧床不起我其实是很想问的,但又觉得此时问来不大得当,便乖乖的闭了嘴。
倒是他微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但还没等说出来,周曲便得意的笑了,“但总归有一样事儿是你没算计到的……”我知他所指,不禁心急起来,更紧的抓住了东离的袖子,东离拍拍我的脑顶儿,头也没回的就问周曲:“你们……什么条件?”
周曲冷哼了一声,说道:“画心魂是天族唯一一件可以让三界都悚然的法术,我……呵呵,”他冷笑了一声,在房内走了几个来回,走得我心乱如麻的时候说,“只想到九重天上捞个位置坐坐……”
话说得语气虽然轻飘,却并不是一个玩笑。我认识他多年,他想做的事情,哪怕做不成也会全力以赴,执着得让人心惊胆寒。
而此时东离握着我此刻冰冷的手,俯下头来看着我,那莲花瓣的眼睛里兜着许多我不懂得的愁绪,转而他低声的问我:“你很疼琼光?”
我点点头,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之后他头又低了一些在我耳边说:“孩子我们还可以再有……”
话说完,我眼泪如决堤顷刻而下。
我懂他的意图。
画心魂这种法术,唤出的是九重天诸位仙家的心魔,心魔所至……后果不堪设想。
当日袭位之时,祭出神女训诫,上书“天乱,可下术;魔乱,自了断”,可如今九重天上并没有乱,反倒是魔族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周曲有了野心。
野心和欲,望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可我如今只剩下三年寿数……若是,舍弃琼光,真如再剜我心一般,我抓着东离的袖子,抽噎着跟他说:“不这样不行么?”
东离凝视着我,伸出手来擦拭我脸上的泪珠子,低低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可琼光是我的儿,我……你让我怎么舍得?”我紧紧的抓着他,能感觉到指甲陷入他的肉里,“琼光,你还没有机会好好疼疼她,孩子即便再有,会是绿光红光,但是……怎么能代替琼光呢?我怀胎九年生下她,她落地时是十分可爱的一只红狐……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可爱……”
东离把我抱在怀中,一遍遍轻轻的拍打我的后肩,却不说什么话。
他知道,说了也于事无补。
叔祖父唤我一声,羽红也颠颠的跑过来,而周曲则冷笑着说:“好好想想,三日后,中门我等你回话。”说完他便大着步子的走出去,走了一半又定住身子说道:“不过,你那宝贝等得还是等不得,我就不知道了。”
我挣扎身子,从东离的怀中抬起头来,混带着哭腔的对着周曲的背影喊了一声:“周曲,你别让我恨你!”
周曲的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没动,发丝迎着门口的风成丝丝絮絮,他冷冷的说了一句:“恨我又能如何?不恨我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