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梁启超其人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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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物结集和近代报刊

近代报刊盛行,一些政治家、思想家的政论、诗文、函电,每每在报刊上发表。这些诗文,有的收入结集,有的则被刊落,收入结集的又有增删。散佚或增删既有各种原因,结集的标准也每随时间的推移而有所不同。我认为报刊所载,不但有利于撰期的查核,且每每针锋相对,有助于对作者思想演变的考查。

本文拟就戊戌、辛亥间主编报刊影响最大、历时最久的梁启超为例,论述人物结集和近代报刊的关系。

近代报刊,是在甲午战后民族危机的刺激下,昌言改革、蔚然成风的。

《马关条约》签订后,面临瓜分危机,康有为除上书变法外,又在北京创办《万国公报》、《中外纪闻》,在上海创办《强学报》,推动了维新变法运动。他的弟子梁启超更于1896年在上海主编《时务报》,以“变法图存”为宗旨,首载《论报馆有益于国事》,列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报刊发达,“有助于耳目喉舌,而起天下之废疾”。认为“无耳目,无喉舌,是曰废疾”,“不了解世界形势,不闻问国内大事”,这是“有耳目而无耳目”,“上有所措置,不能喻之民;下有所苦患,不能告之君”,这是“有喉舌而无喉舌”。起“废疾”,助“耳目喉舌”,就要依靠报馆。报馆是“去塞求通”的开端。

梁启超认为“法”是“天下之公器”,“变”是“天下之公理”。“变亦变,不变亦变。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己,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不变而变者,变之权让诸人,束缚之,驰骋之。呜呼!则非吾之所敢言矣。”他的《变法通议》,也在《时务报》连载。当时“新学士子”,怵于民族危机的严重,看到梁启超“语言笔札之妙,争礼下之,通邑大都,下至僻壤穷陬,无不知有新会梁氏者”。梁启超的声名大著,《时务报》也就影响日广。数月之间,销行万余份,“为中国有报以来所未有”。

不久,梁启超在澳门筹组《知新报》。政变后,流亡日本,又主编《清议报》、《新民丛报》、《政论》、《国风报》以至《新小说》,在社会上有重大影响。他主持报刊之多、时间之长、撰文之广,在近代史上可说是绝无仅有。这些诗文、函札,大都收入结集,但也有未曾收入结集,或各种结集互有不同,或收入时曾加增删。由报刊所载到收入结集,总有一段时间,有的结集他自己看过,有的却是他去世后别人辑编,那么,重编《梁启超全集》,这些情况就不容忽视,而从结集中也不难看出它增删、改易的各种缘由。

梁启超最早的结集是1902年何擎一(天柱)编的《饮冰室文集》,1903年由广智书局出版,辑录梁氏1896年至1902年在《时务报》、《清议报》和《新民丛报》头几个月的论著,采用编年体,梁氏写了序言和《三十自述》。

1910年,广智书局重印此集,何擎一增订补编四卷,《凡例》谓“今辑癸卯、甲辰、乙巳、丙午四年之文为一集名曰补编”。

与此同时,广智书局又将《饮冰室文集》分类编辑,于1905年出版《分类精校饮冰室文集》,辑录梁氏早年著作,采取分类编辑,下系年月,分通论、政治、时局、宗教、教育、生计、学术、学说、历史、传记、地理、杂文、游记、谈丛、韵文、小说十六类,近二百万字。1916年,商务印书馆印行《饮冰室丛著》精装四册、平装二十册,收录1902年至1915年的学术专著,《新民说》、《德育鉴》、《墨子微》、《古传今义》、《国学蠡测》、《节本明儒学案》、《中国之武士道》、《西哲学说一脔》、《外史鳞爪》、《政闻时言》、《饮冰室自由书》、《新大陆游记》、《小说零简》,每书题字均“启超自署”。政论文有《政论时言》,亦达二百万字。

同年,中华书局出版《饮冰室文集》四十八册,《例言》称:“内先生(指梁启超)指示梗概,凡不惬意之作,以及兴到涉笔,无关宏旨者,悉从刊落。”“年代较远者,多付删汰。”分论说、记述(包括序跋、学案、史传等)、杂文(包括时评、杂评、书牍、谈丛等)等类,附录提案和演说词。大都是1902年至1915年间的政论和学术文章,与商务版《饮冰室丛著》各有所重。

1926年,梁廷燦重编《饮冰室文集》,凡八十册,中华书局出版,署“乙丑重编”。《序例》称:“叔父为文坊间所裒辑者,大抵以意增删,恐读者未得叔父为文之意,因取原稿重编。”凡五集:第一集为1898年以前作,第二集居日本时,即1898年冬至1911年作,第三集1912年至1918年作,第四集1919年至1925年作,第五集为附集,收题跋、诗词和小说等,内容较以前所编各集丰富,但也不齐全,如已经印行单行本的《德育鉴》、《国民浅训》、《清代学术概论》、《墨子学案》、《墨子校译》、《中国历史研究法》、《先秦政治思想史》、《陶渊明》等就未收入。

这些,都是在梁启超生前由其弟子或亲属所编,有的还有梁氏亲撰序言,应该是征得梁氏同意或经其寓目而出版的,至于坊间所印,则当别论。

梁氏病逝后,1932年,由其好友林志钧重编《饮冰室合集》,中华书局出版,包括文集十六册,四十五卷,专集二十四册,一百零三卷,合计四十册,一百四十八卷。《例言》谓:“本编以编年为主,搜集已印、未印诸作,分两大类:甲类文集,附诗词、题跋、寿序、祭文、墓志等;乙类专著。专著中又各自为类,而第其年次。前印文集,年次有疏舛者,亦均详为订正。”又说:“本书据初印旧本覆校,其有手稿者,则悉依原稿校正。专著各种,间有厘订之处。”过去出版的文集,除《饮冰室丛著》外,大都不收入专著,《饮冰室合集》不仅收录专著和已刊论文、诗词,还收入不少专刊文稿,约九百万字,是已出各书中最为丰富的合集。

《饮冰室合集》编辑时间只有两年多,比较匆促,收录也有遗漏,如发表在《知新报》上的《创办〈时务报〉源委》、与《民报》论战的《杂答某报》就未收录。在年代考订上也有疏漏;还有梁启超的大量函札,也未辑入。

至于坊间所刊《饮冰室文集》还有多种,如:《(壬辰)饮冰室文集》,1909年普新瑞记分局石印本;《梁启超文集》(即《康有为梁启超文集合刻》),1914年上海共和编译局石印本;《梁任公文集汇编》,1914年上海交通图书馆出版;《梁启超文钞》,1915年上海进步书局出版;《梁任公近著》(第一辑),1922年商务印书馆出版;《饮冰室全集》,1922年上海锦章图书馆出版;《重订分类饮冰室全集类编》,1924年上海会文堂书局出版;《饮冰室全集》,1925年上海华成书局出版;《新式标点饮冰室全集》,1925年上海大通书局出版;《新编分类饮冰室文集全编》,1928年上海会文堂书局出版;《饮冰室全集》,1935年上海文化进步社出版;《饮冰室集》,1935年上海中央书店出版;《饮冰室全集》,1936年上海荣记书店出版;还有《梁任公文选》、《梁任公文存》等。这些“全集”,大都掇拾梁氏已刊诸作,搜集既不完备,校勘又多错误,很少可取。

早在“壬寅(1902)十月”,梁启超为何擎一编的《饮冰室文集》所作序言中就说:

擎一编余数年来所为文将汇而布之,余曰:“……以吾数年来之思想,已不知变化流转几许次,每数月前之文,阅数月后读之,已自觉期期以为不可,况乃丙申、丁酉间之作,至今偶一检视,辄欲作呕,否亦汗流浃背矣。一二年后,视今日之文,亦当若是,乌可复以此戋戋者为梨枣劫也。”

经何擎一请求,梁氏“虽重违其言”,“自念最录此以比较思想之进退”。作为政论文章总是有着时代的烙印的。

梁启超不幸早逝,他在“病中,自谓吾年得至六十,当删定生平所为文,使稍稍当意,即以自寿”。自称如果自行编集,还“当删定生平所为文”。其实,他的思想虽“变化流转”,而当年“所为文”,却是当年思想的真实反映,想要全面评价梁氏的思想迹象,他当时在报刊上最初发表时的文篇,应当是真实和原始的素材。

根据上述,梁启超诗文、函札,“全集”既收录不全,即《饮冰室合集》也有遗漏。至于坊间所出,亦多“掇拾”已刊诸作,“以意增删”。因此,重编《梁启超全集》,就可采用《饮冰室合集》和参校由其弟子、亲属在其生前所编各集。又因他的诗文,大都在其主编的报刊上发表,如果从最早刊登的报刊中录出,再核其结集,对考察其刊出时的心态和结集增删的缘由,以致全面评价梁启超,应该是有帮助的。

梁启超自1898年9月21日政变发生后流亡日本,到1912年9月归国,历时14年,所办报刊,最初是《清议报》,追随康有为宣传尊皇、保皇、勤王。此后,思想渐变,自1902年起,主持《新民丛报》、《政论》、《国风报》。今将他思想渐变后在上述报刊发表的文章没有收入《饮冰室合集》(下简称“合集”)或虽曾收入其他结集,文字内容有所增删的,列表如下:

中国前途之希望与国民责任

署名“沧江”,收入《合集·文集》之三十六,有删节 根据上表,单从1902年8月到1911年4月10日的《新民丛报》、《政论》、《国风报》所载梁启超的文章,没有辑入号称“搜集最全”的《饮冰室合集》的,就政论类、学术类而言,数量就很可观,特别是有的论文、短评,分载报刊的“国闻杂评”、“国闻短评”、“专件”、“杂评”等栏,显然是鉴于当时时政有感而发,要全面正确评价梁启超,当然不能忽视这些“佚文”。

上述包括:

第一,报刊发表时没有署名,《合集》未收,而《饮冰室全集》或其他结集却曾辑入者,有:1、2、4、7、8、9、10、21、47.

第二,报刊发表时没有署名,《合集》未收入,但据《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可确证为梁启超所撰者,有5、59、60、62.

第三,报刊发表时有署名,《合集》未收者,有:6、35、36、37、38、39、41、42、43、44、45、46、48、49、51、52、53、54、55、57、73.

第四,报刊发表时有署名,《合集》未收,但《饮冰室全集》或其他结集曾予辑入者,有:3、12、13、14、15、16、17、18、19、20、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40、50、56、58、61、63、70、71.

第五,报刊发表文篇,《合集》虽曾收入,但有增删、改动,或就报刊所载,可查考是否完整等情况的,有:11、64、65、66、67、68、69、72、74、75.

由上可知,要真正编好一部人物全集,还需根据报刊所载,细加核查,按照不同情况或予校注,或予增补。

就以上表格所举,结集有失载,报刊所载既可补其缺失,且有助于考核作者写作的缘由和一些细节。

第一,报刊所载亦有重要论文被刊落或失载,有的语句被删节,例如:《新民丛报》第九十一号(光绪三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发行)《再驳某报之土地国有制》,最后附言谓:

彼报之所以答我难者,其最重要之点,则在“满洲人未曾取得中国国籍”之一语。然其不应于事实既已若是,若略一纠之。若夫此问题之根本论据,则具详本报前号及《中国新报》第二号第二十七叶以下、第三号第七十九叶以下。读者一参观之,则知其报所说无一而非谵语矣。

《饮冰室合集·文集》收入此文,此处却经删节。

《政闻社宣言书》,原载《政论》第一号,光绪三十三年九月初一日出版,署名“宪民”。又载《国风报》第一年第二期,宣统二年八月初一日出版,删去最后四大段,即“然则人民之于国会……而至今国民莫或起而求焉,独何也”,“我国民其或将曰……我之所以音晓晓也”;“呜呼……吾尤庶几国民之及今一寤也”。而代之以:“呜呼!今国会第三次请愿已为国中一部分志士所提倡矣,我国民其奋起为之后援也,抑默认此恶政府而自即安耶?愿我民自审处之。”并有附言:

本文曾登某报,因某报出版未久,旋即停印,海内见者甚少,同人耸恿谓宜再录以警告同志,故略为识点窜录之。著者志。

此文收入《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十。如能根据最早登载的《政论》刊出,再将续载的《国风报》和结集所载作注,则对读者进而研究其时代背景、增删缘由,也是有帮助的。

至于报刊所载,《合集》刊落的,上表已经列出,这里就不再举了。

第二,报刊所载,虽曾辑入《合集》,但如从报刊录出,则有助于对该文细节的了解,如时间、来源、背景以至是否完整。

报刊所载,有利于考核写作缘由和是否完卷。如《中国前途之希望》载《国风报》第二年第五、六、七、十期,宣统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开始刊出,收入《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十六。《国风报》刊出时,原有“附言”:“宣统辛亥花朝,著者识。”《合集》把“附言”删去。查“花朝”为夏历二月十五日,知撰于辛亥二月十五日。《国风报》末后还有:

明水谨案:沧江先生此文,述正月间吾二人连日讨论之言也。文成后旬日,而余陪先生为台湾之游,既察其施政,复接其遗老,而贻我以没齿不能忘之刺激,于吾脑中,先生所谓亡后尚当有事者,我同胞中有三百万人先当之矣。夫虽欲不有事,又何得耶?而虽欲有事,乃可得耶?嗟我帮人诸友,慎勿以亡国二字为口头禅,亡国遗老所度之岁月,吾无以状之,诵徐孝穆二语曰:不自知其生,不自知其为死而已。台游既罢,乃急书数语寄编辑部,使缀此文之后。

这虽然不是梁启超所写,但附于文末,对梁氏写作背景和缘由的探究,是有帮助的,《合集》把它删了。我想,如果把它附于书后作注,那可多好!

又如《读〈度支部奏定试办预算大概情况折及册式〉书后》,载《国风报》第十一期,宣统二年四月二十一日发行,收入《合集》。《国风报》登出时,后面注称:“未完”,《合集》也有“未完”二字。事实上他没有续写。《公债政策之先决问题》载《国风报》第十四期,宣统二年五月二十一日发行,收入《合集·文集》之二十一。《国风报》注有“未完”,但未见续载,《合集》删去“未完”二字,知实际“已完”。《立宪国诏旨之种类及其在国法上之地位》载《国风报》第二年第十一期,宣统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发行,署名“沧江”,《国风报》末后有“辛亥浴佛后三日,著者识”,知撰于四月十一日,《合集》删去了,要考察撰期还得查阅原刊。

报刊所载,《合集》也有不是全部辑入的,如《读〈币制则例〉及度支部筹办诸折书后》,载《国风报》第十五、十六期,宣统二年六月初一日、十一日发行,署名“沧江”,收入《合集·文集》之二十五。其中“第四,收换改铸与自由铸造法之关系”以下,《合集》未收。

1902年至1911年间,正是变法失败、义和团起事、革命运动掀起、清政府宣扬“立宪”之时,社会动荡,风云激扬,梁氏政论,多因时而发,刊诸报章,那么,要正确评价梁氏思想,自不能忽视他最初在报刊上所刊诗文,诊察他是在什么情况下、什么条件下所写,又是为什么撰写的。

报刊中有的没有署名,但可看出是梁氏手笔或与之有关、而《合集》没有收录的,如《〈新民丛报〉章程》载《新民丛报》第一号,《时报缘起》、《时报发刊词》,载《新民丛报》第四十四、四十五号合册,如果研究梁启超办报宗旨,就不能不探寻求索。

报刊中有的“告白”,署有梁启超姓氏,可能因它不属诗文,《合集》等都未收入,但这些“告白”,却有助于考察他与对方争辩的缘由和争辩到“无所不用其极”。如1904年后他和《中国日报》的争论。初,《中国日报》、《世界公益报》登有梁氏“上日本伊藤博文氏一书,且加以种种评论”。梁氏说明“该书乃李某上日本伯爵副岛种臣者”,不能“嫁名以诬人”。又如《中国日报》记有梁氏“二月十五日在横滨演说之语”,而这时梁“正在香港”。故“嘱其更正”,并“辨明始末”。末署“梁启超敬白”没有多久,再登《辨妄再白》:对《中国日报》“支离之遁词,谓所指乃东历二月十五日,且声明是日为温高华某君经过横滨之叙集”再予“辨妄”。谓“此等事本何足辨,但彼既强词,要不能不一揭其隐”,接着,又于光绪三十年八月十五日(1904年9月24日)的《新民丛报》第五十三号“篇首”登出《忠告香港〈中国日报〉及其日本访事员》,一开始就指责:“贵报日以造谣诬蔑为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矣”,“但择举数端,以例其余”:

“贵报尝载广东所派美国留学生监督汤君强迫学生向我拜门之一事”,指出“美国留学生监督乃陈君而非汤君”,“汤君与我为旧交”,“至广东所派日本学生留学西京之事,系由两广学务处所预定,日本人某所挟持,在我则大反对之,尝与汤君及其同来之友人痛言之,此彼两人可以作证也”。“贵报又曾记学生伍嘉杰谋害其妻一案,而将类党人所造之孽转以诬陷鄙人及大同学校诸职员。”

“贵报又言鄙人在美洲假捐助上海爱国学社之名,假捐助章、邹狱费之名以敛财等事。”事实是“其款收齐,而爱国学社已解散”,“只得将其款全归大同学校”。

“贵报又载檀香山李某尝捐助我数千金,托其子某于大同学校,而我因其言革命而逐之之事。”“就鄙人观之,则如李氏子及贵报访事人之类,其言革命与不言革命,于社会上何尝有一羊尘一兔尘之关系,而我乃运动之,强迫之,使入我党耶?其亦太不自惭已耳。”

末谓:“此外,贵报诬攻之词无日不有。要之,贵报除攻击康、梁外,殆无论说;除诬捏康、梁外,殆无记事;除笑骂康、梁外,殆无杂文。”

这些《合集》未收的“辨妄”,都有梁启超署名,阐述革命派和改良派论争时加以参考,无疑是有帮助的。

梁启超办报重视广告,有的广告注意宣传,有的广告很可能是他亲自执笔,即使不收入集部,也不是没有参考价值。如《新民丛报》和《新小说》同为1902年在日本创刊,梁启超都曾主其事,其中“广告”、“告白”,也不乏参考价值,如《新小说》创刊与“目录”前有《本社谨启》:

本报为文学之上乘,于社会之风气关系最大。本社为提倡斯学、开发国民起见,除社员自著自译外,兹特广征海内各流杰作绍介于世。

并写了“征文例及酬润”。第七期载《新小说社紧要告白》:“顷总述饮冰室主人从美国复返日本,稍料理杂事,即从事著述。”查梁氏于1902年2月20日应美国保皇会之邀赴美,12月12日返回横滨。“告白”告诉读者,这几个月间,梁氏文章没有或较少的原因。

《新小说》也经常刊载《新民丛报》广告,如第一期登《新民丛报》各号版次,第二期登《第二年之〈新民丛报〉广告》,说明分论说、学说、时局、政治、历史、地理、教育诸栏,第三期刊载《〈新民丛报〉征事广告》,说明增加“教育事评”一节,评说国内外学潮,此外还登有《饮冰室文集》和《清议报全编》出书广告(第一期、第二期)。那么,研究梁启超和有关报刊,只从《合集》着眼,似不够全面。

报刊中有梁启超署名的应入全集,没有署名但与梁启超有关的也可参酌。梁启超主持刊物多种,历时也久,从报刊中辑出佚文,考察异同,编成新的结集,对学术界是会有帮助的。

近代人物,特别是政治家、思想家,他们的诗文,感念国事,因时而发,分载各种报刊,为他们结集,就不能不从有关报刊录出、校核。上表所举,说明要真正编好《梁启超全集》,就不能忽视他所主编的报刊。

或者认为,报刊所载,一般距离写作时间较近,编年辑集、弄清撰期,是可取的;但稍有先后,也不会影响大局嘛!其实不然,举例来说,《饮冰室合集》之《文集》、《专集》中按照年月编次的,“稍有先后”、“影响大局”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例如《与严幼陵先生书》,《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把它系于光绪二十二年,实误。因为梁启超知道《天演论》是在1897年,此信提到《天演论》,不应写于1897年之前。信中所说“进化”,还是康有为宣传的《公羊》“三世”说,谓:“《春秋》之言治也,有三世。曰据乱,曰升平,曰太平。启超常谓,据乱之世则多君为政,升平之世则一君为政,太平之世则民为政。凡世界必由据乱而升平、而太平,故其政也,必先多君而一君而无君。”他的“进化”学说,源自《公羊》“三世”说,而不是《天演论》。因为这时《天演论》还没有问世。尽管“一年之差”,却牵涉到《天演论》的发表和影响等问题,可见,研究近代人物,特别是政治家、思想家,不能不注意其著作的写作时间。在作者没有注明撰期的情况下,报刊所载,总离撰期较近。

或者认为,有的“社约”、“章程”以至论文,本来没有署名,何必再作考核。我认为,以政闻社为例,它是辛亥前革命派和立宪派斗争的一个重要环节,尽管从梁启超署名的文章可以看出他当时的态度,但经过确证,出自梁氏手拟的《政闻社社约》、《〈政论〉章程》,自应补署,这对深入研究辛亥前的论争以至梁氏思想自有好处。

或者认为,近代报刊和人物结集的关系确很重要,梁启超是以主编《时务报》而闻名于世的,政变后他又去日本创刊报章,鼓吹改良,他的诗文结集应重视他所主编的报刊,这是可以理解的,而其他人物结集,是否也要寻求报刊?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不但对他们的诗文要寻求报刊,还可从报刊和结集中看出它们对“结集”的自我标准。试以章太炎为例,他早年写有《诸子学略说》,载《国粹学报》丙午第八、九号,1906年9月8日、10月7日出版,署名“章绛”,但他自订《章氏丛书》,在《太炎文录》中,却没有收入此文。他不是偶有疏误,而是时隔多年,思想发生变化,从而刊落。他在《致柳翼谋书》中说:

顷于《史地学报》中得见大著,所驳鄙人旧说,如云“孔子窃取老子藏书,恐被发覆”者,乃十数年前狂妄逆诈之论,以有弟兄啼之语,作逄蒙杀羿之谈,妄疑圣哲,乃至于斯。是说向载《民报》(笔者按:应为《国粹学报》),今《丛书》中已经刊削,不意浅者犹陈其刍狗,足下痛与箴砭,是吾心也。感谢感谢。

说明他是有意刊削。

这种情况,不仅章太炎如此,其他政治家、思想家也有类似情况,在已出全集中,有的已经注意到这点。如严复的《原强》,载光绪二十一年二月初八日至十三日的天津《直报》,后来经过修改,收入《侯官严氏丛刻》,以之相较,不仅文字上有很大改动,而且补写了很多,增添了将近一半的字数,中华书局出版的《严复集》把《原强》修订稿附在《直报》所载《原强》之后,这对读者也是有帮助的。

由此可知,近代人物结集,对当时报刊不容忽视。

近代人物结集的来源和古代不同,古代既无报刊,又无出版社,大都由著者或其家属、亲友、弟子编印。近代不同,报刊盛行,书店林立,报刊所载,又与当时社会脉搏相连,要为近代人物结集,自不能不注意近代报刊。

原载《清史研究》,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