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华颜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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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停电新年夜(1)

几天之后就逢过年。那天中午,所里加菜,还是野笋炒肉,油放的厚实。订的菜,几乎没人动。伍利民只喝两口鱼汤。伍利民每餐都要喝鱼汤,起因是这样的。伍利民夜间起身次数多,看了一本有关养生的书,受了作者恐吓,找到所领导,大谈其前列腺炎。

从内心忧虑,谈到日后可能罹患前列腺癌,下半身腐烂而死。可是,整个看守所,大概只有朱医生知道前列腺炎。朱医生照例开了喝水的方子,另外,破天荒的交代说,多吃鱼。伍利民要黄姐帮忙置办,怕黄姐不同意,伍利民伸出老脸,在送饭口给黄姐瞧,脖子差点拧抽筋。

那时黄姐刚刚进所,除了痴情的强奸犯,和刮****的大学生,认不得多少人,更不在意那张老脸。但是,却看到伍利民账户上,每天都有四位数进账。一打听,这张老脸竟然是大富豪。

黄姐笑得更矜持了,每次打饭的过程,堪称表演。举手投足,风韵十足。黄姐换衣服的频率大大增加,上一天班,工作包里要带上两套衣服。惹得另外几个黄脸婆,阴地里骂她风骚,狐狸精。

监室里的对话机,一大早就放音乐。那些个曲子,是德意志式的黑金属,声音从对话机出来,变成鬼哭狼嚎,跟过年气氛不搭。伍利民说,值班警察是个小年青,八成不满值班安排,陪一帮劳改犯过年,心里有怨气。

下午,天气灰暗转阴,冷风刮得塑料顶棚砰砰响。伍利民说,今天要洗澡。过了今天,今年就再没机会。

谢国辉开了头,扒光衣服,站在风场里。手伸进水,象被冰刀割手。刺骨的冰凉,从脚底直窜到头皮,毛发都要直立。谢国辉咬着牙,攥着塑料管,朝身上喷水,嘴唇发紫,不停打抖。丢下水管,把腿高翘在洗碗池上涂肥皂。这个压腿的动作,在下掉死镣之前,谢国辉日思夜想。然后,他顶着一身泡沫,在风场里小跑,大声喊我。

我刚进风场,一盆凉水迎面泼过来,浑身湿透,直打冷颤。谢国辉哈哈笑,我也端起水,朝他泼。谢国辉不躲,泼个正着,水刮掉他身上的泡沫,从风门喷出去。

谢国辉两手扒紧风门,不停摇晃钢筋,风门被拔得轰隆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刚刚下掉死镣,听了一天的黑金属,像个生瓜蛋子,扒住风门口,大喊还我自由,接着就鬼哭狼嚎。

我也想跟他那样,泼一身冷水,冻得嘴头发青,然后喊得惹火朝天。可是,前面说过,我有前列腺炎,这么干不合适。那个东西,禁不住凉,也扛不住充血。最后我打了一盆热水,象个小姑娘把身子抹干净。下监狱以后,假如没有热水,我能坚持几个月不洗澡。一开春,就像沙漠原住民,洗澡要用瓦片刮,刮完以后,满身淤青象刮痧,刚好去邪火。

洗完澡钻进被窝。天渐渐黑下来。伍利民喊打牌,我跟谢国辉参战。剩下三个,两个下棋,一个在抠脚丫。下棋的两个不安生,不停吵闹,一个喊赖棋,一个骂孬种。当然,一个被骂孬种,一个被喊赖棋。

巡逻张警察从上面经过,探头进来。这边厢,齐声喊新年好。就听得巡逻道上,风呼呼作响。张警刷完卡,伍利民说,张警,外面现在什么样。张警说,还不是那样,气氛越来越热闹,心里越来越冷清。

忽然,啪一声停电,四下一片黑暗。这在平时非常少见,就听整个监区鬼哭狼嚎,女监那里也咿咿呀呀鬼叫。听了一天黑金属,都知道鬼叫。张警蹬蹬下楼,到值班室拿手电筒。手电筒的光,在巡逻道上,不停晃来晃去。值班警察都在巡逻道上跑,挨个监室问,人齐了没有。谢国辉喊,少不了,这监门就是鬼门关,闯不得。谢国辉点了一张草纸,丢在过道里,趁亮全钻进被窝里。

这样的晚上,电工也要罢工,警察只好不间断巡逻。张警靠在窗户,跟我们搭话,从兜里掏出收音机,支在窗户上。

张警说,大过年的,没节目,凑合一下。张警高举收音机,左挪右晃,象富兰克林采集雷电,但总调不出正台,收音机支啦支啦响,可以假想成鞭炮。干脆关了,然后掏出手机放音乐。手机里唱的是地方剧,夹带方言,根本听不懂,也无关紧要。这样的黑夜,只需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