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欧的收购方案,在毕马威和大鹏的协助下,很快草拟出来。
周五的上午,他请方哥去爱西参加猎狼会议,专门讨论收购草案。
“你让我来参加讨论,又不采纳我的建议,那还不是个白搭?”方哥和查理欧并肩进入会议室时,端着嗓子说到。前几天爱西公关部跟他签订了针对中国商务部的公关合同,金额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一直如鲠在喉,因此特意借着上次查理欧在收购建议书上没听他的意见,后来麻烦多多的往事挑刺。
“呵呵,方总你的意见,我们从来是要借鉴的。”查理欧当然明白方哥想说的是什么,他满面春风地将后者引到椭圆形的会议桌旁,让他与保罗坐在一起。查理欧知道,方哥常常与葛律师不对胃口。
查理欧对爱西的第一步收购目标很有信心,因为他和方哥在与恒佳的股东沟通时,只暗示了爱西准备参股10-20个百分点,对于这一点,大多股东表示,只要价格适宜就可以接受,只有小部分股东觉得最好不要超过15%,这小部分股东中,就包括范胜轩;同时,第一步的收购目标也无需政府审批,自然少了很多麻烦。
真正困难的是第二步:爱西要将恒佳的控股权抓到手里。因为收购恒佳的最终目标是将恒佳这条狼收归爱西使用,如果没有控股权,恒佳常常会不听指挥,随意在市场上低价竞争,这将破坏爱西的全球战略。
查理欧召集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第二步该怎么走。
因为第二步与第一步密切相关,所以,在实施第一步之前,他就想确定:第一步实施后,会存在哪些变数?而爱西在走第二步时,会有多少种选项?应该预先做哪些工作?这一点和大多数的中国人做法不同,中国人习惯于“走一步看一步”,因此常常干得很累,赚得很少,成为举世闻名的“穷忙”一族。
“按我的意思,这种分两步走,完全是脱裤子放屁,我们可以一步到位,直接控股恒佳。”方哥在猎狼团队中犹如一匹黑马,他是收购外行、通信业外行、跨国企业外行,但他的发言常常让人跌破眼镜。果然,这次会议一开始,他就做了一番惊人的发言。
但方哥并非故意和整个猎狼团队抬杠,他知道分两步走的方案,是爱西总部的决策,主要是因为对恒佳不了解不摸底,爱西想先踩进一只脚,把恒佳的经营内幕看清楚,然后再决定是否“娶进门”。
但方哥觉得,自己从恒佳“挤”出来的那点股份,实际上已到达了第一步收购的作用,爱西依靠方哥的股东地位,对恒佳进行了透彻的了解,要不那份尽职调查报告,怎么能做得出来?如果在这种时候,还刻板地坚持分两步走的既定方案,只能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对方歌的动议,查理欧依然优雅地笑了笑,让秘书写在会议纪要上。但他不准备改变,因为要推翻总部的决议,必须走很长的流程,他不想再折腾了。
“根据各种估值方法计算综合后,恒佳的价值是16亿美元,这比我们原来的估计,,要稍多一些。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按多少溢价,来走第一步收购?”
“希望可乐是用12元购买幸福果汁4元的股票,溢价为两倍。”保罗在一旁提醒道。
如果爱西溢价两倍收购恒佳,就得总共花48亿美元,那可大大超出亚太区总裁比尔向查理欧透露的上限。
好在葛律师马上接口道:“但希望可乐放弃了收购,这说明溢价两倍是不现实的。而且他们的这个溢价,还包括了控股权溢价。”
查理欧知道收购某个公司的股份,要不要进行控股,溢价的倍数相差很大,爱西走第一步时,并不打算控股恒佳,因此溢价必须较低才行;否则将来走第二步时,恒佳的要求会水涨船高,使爱西无法承受。
“我们可以多收集一些负面信息,在谈判时打击他们的信心,让他们不敢坚持较高的溢价。”保罗微笑着提出自己的想法,他罗列了一些已经搜罗到的消息:恒佳重要的研发骨干离职出去创业,重要员工加班过度导致猝死,因为洗钱而受到查处……等等。
在众人中英文夹杂的讨论中,收购草案渐渐明确下来。最后,查理欧心想:何不让方哥去探探王连富的口风,听听他们对溢价有个什么期望。自己去纽约之前,得赶紧把这件事安排好。
原来,亚太区总裁比尔约他到爱西总部,汇报猎狼行动的进展。这对查理欧也是场考验,时间过了几个月,整个行动还没有显著的成效呢,他得好好想想,如何为自己作个解释,免得到了纽约,被那些大佬们当场问得张口结舌。
周六下午,武锐锋难得抽出大块时间,赶到坦途参加坦克组织的项目汇报会。
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坦克和他的几员骨干用投影仪,向武锐锋和几名股东介绍了通信安全方面的国内外研究现状:“目前已有几家国际机构,正在从事通信安全的标准化工作,如ISO、IEC、ITU等等,他们的主要工作范围是:密钥管理、数字签名、安全评估……”
“多说说中国的情况吧。”武锐锋担心坦克把国际上的情况说得太多,其他股东不感兴趣。
“中国的通信安全,是由国家安全通信委员会负责的,隶属信息部,其委员主要来自国务院、总参、中国银行、税务总局、中科院……”坦克列举的单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机关,听起来让人有些发晕。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我们和这些委员建立了广泛而深入的联系,坦途有望成为通信安全委员会的会员单位,因此这个项目将得到这些委员的具体指导。”
这时,夏琳走了进来,她看见武锐锋坐在会议室中间,就悄悄到最后的位置坐下,对武锐锋和杭雁坐在一起,没有任何表示。
坦克宣讲完毕,有一名股东问道:“和那些大机关相比,我们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不点,要完成通信安全这样的项目,任务会不会过大?我觉得这种事应该是北大、清华来完成才对。”
对这个问题,坦克没有做准备,他当初想上这个项目就是受了武锐锋的影响,并没有作太多的评估,现在他把求援的目光投向武锐锋。后者微微一笑:
“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不过任务的大小和任务的难度,并不成正比。如果我们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捷径,那么任务看起来很大,其实不过是大量需要按部就班完成的工作而已,我们并不能总是迷信北大、清华。中国通信界的第一部万门程控,也不是北大、清华做的,反而是我们这些无名小辈干出来的。”说到这里,武锐锋停顿了一下,难得地表扬道:“坦途公司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作出这样的成绩,工作是有效率的。下一步的关键是要找出正确的突破口,按计划抢占局部制高点。”
散会后,武锐锋没有看夏琳一眼,就匆匆离去。杭雁紧跟在他的身后,高跟鞋敲得大理石地板“笃笃”直响。
夏琳觉得那一记记的敲击声,是那样刺耳,仿佛击打在她的心上。
“喂?你们俩怎么啦?”坦克将夏琳留在办公室,等众人走后,才过来问他。他将武锐锋这段时期的表现,联系起来一想,就发现了有问题。
夏琳靠窗口站着,飞亚达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出口处,一辆黑色的别克正驶出来,敏捷地拐上主道,她知道那是武锐锋的车。但现在它不再是脏兮兮的了,而是乌黑锃亮。
“好啊,车也有人打理了。”她心里一动,微微转过身来。坦克见到她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就又问了一遍。
“啊?没什么,你今天的演讲,搞得不错呢。”夏琳抿抿嘴,强颜欢笑。
“没什么?那怎么你们不在一起了?琳姐,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坦克像个亲人似地劝说道。
“真的没什么,可能有些事没说开,大家有点误会。”夏琳张了张口,但没有说下去。
“是关于坦途的事吗?”坦克记起他们俩的入股协议,是分别过来签的,当时就有点奇怪:怎么谈判这么重要的事,是夏琳一个人来,而签协议这么个例行手续,武锐锋倒来了,不担心浪费时间了?但当时他心里只是一闪念,没有多想。
坦克现在担心,刚一开张主要股东就对公司有分歧,那可不好。
“和公司没关系,坦克你别多心。”
“那还有什么事啊?你们不是要拿证了吗?”
坦克的这句话让夏琳心一酸,眼睛里泛出泪光,她匆匆转身朝门口走去,像是对坦克又像是对自己说:“没什么,真的。”
当夏琳来到地下车库时,发现杭雁那辆墨绿色的宝马还停在那里。
“哦,难道她没走?不,她肯定是和武锐锋一起走了。”
杭雁跟着武锐锋进了电梯:“武总,晚上有事吗?”武锐锋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有个法国酒庄在华侨城洲际酒店办内部酒会,我正好有两张招待券。”杭雁妩媚地笑了。
武锐锋没有说话,像大哥对调皮的小妹那样宽厚地笑了笑,表示他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
“有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哦!”现在正是菊香蟹肥的季节,肥美的大闸蟹配上等的葡萄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吃那东西,太考验我的耐性了。”
电梯到了底层,“叮咚”响了一声,武锐锋跨出电梯门,朝自己的车走去。杭雁依然跟在后面说:“参加的人层次挺高的,还有两位可能投坦途呢,我想你最好见见。”
这句话让武锐锋停下了脚步,坦途现在确实很需要投资:“真的?”
“当然!”杭雁俏皮地眨眨眼:“大家参加这种活动,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啦!”
“那好,你在前面带路。”武锐锋做了个“请”的手势。
“咱们就开一辆车去吧,省事。”
杭雁打开自己宝马车的后背箱,拿出两个大纸袋。武锐锋见状,上前接了过来:“怎么还带那么多东西?”
“礼服呀,咱俩这身T恤,可不是去出洋相吗?”
“哦,我可没有准备啊。”武锐锋虽然这么说,但却没往心里去,他并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没事,我都替你备着了。”
杭雁上了别克,系上安全带:“您瞧,这车我替你洗得挺干净吧?咱们这就去会会他们。”
洲际酒店的酒会就在大堂层的法国餐厅举行,酒是从勃艮地空运来的名贵葡萄酒,厂家据说是勃艮地的五大酒商之一,当然武锐锋并没听说过。
当杭雁身穿玫瑰红的丝绸吊带长裙,微微浅笑着款款向武锐锋走来时,那份优雅和炫目确实让他感到惊艳。
“嗨,come on(来吧)。”杭雁抬起修长白皙的手臂,让武锐锋挽着,步入餐厅。
武锐锋身着白色礼服衬衫,配正式黑色西装,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新郎般拘谨。
“你看那,是王某某的孙女。”杭雁朝侧右方努了努嘴。王某某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前不久才刚刚仙逝。
武锐锋听了杭雁的话,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位壮硕的女子,穿着闪亮的黑色晚礼服,右边袒露出大半雪白的酥肩,正慵懒地捏着一只高脚杯,和一个高大威猛、一脸沧桑的男人在聊天。
“猛女呢。”武锐锋轻轻嘀咕了一声。
“瞎说。人家现在是香港的珠宝设计师。”杭雁紧靠着武锐锋,幽幽的暗香萦绕着她的身体。
“怪不得耳朵上挂那么多‘呤呤啷啷’的东西,可是能找机会为自己做广告了。”武锐锋心理想起一个老掉牙的笑话:别一只钢笔是知识分子,别两支钢笔是高级知识分子,别三支钢笔是卖钢笔的。他不由得“嗤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哦,和她说话的那位,就是高山。”
“高山是谁呀?”
“高山你都不知道?在跟我开玩笑吧?”杭雁故作惊讶地侧过头,打量着武锐锋:“就是中国男足的球星啊。”
“啊?”武锐锋点了点头,从侍者的托盘中为两人各拿了一杯酒。他对中国男足没有一点印象,只隐隐觉得他们泡妞的水平,比踢球要好得多,眼前的这位高山,似乎就是以花心闻名于世的。
这个酒会让武锐锋长了见识:参加的人虽然不多,但却鱼龙混杂,有政界官员、港台商人、演艺界不知该算多少流的明星。
当他们被引到指定的餐位时,武锐锋的身旁坐着一位浓妆美女,乌黑的长发中杂着几缕淡黄,前面的刘海仔细地盘在头上,光洁的后背刺着两行梵文。
武锐锋只扫了一眼,就埋头悄悄地问杭雁:“你的那两位投资人呢?”
杭雁四处张望了一下:“他们还没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实际上,投资人不过是杭雁的一个借口。这时,有位姑娘隔着一张餐桌向她招手。
“哎呀,于市长的女儿也来了!我和她在加拿大同过学,我去打个招呼啊。”杭雁朝武锐锋耳语了几句,轻轻提起长裙的下摆。武锐锋替她将椅子拉开,欣赏着她徐徐走去的背影。
酒会的致词结束,XO酱蟹肉炒带子、极品蟹皇翅……一道道上来,勃艮地红葡萄酒也换过四款,杭雁还在和朋友们聊得很热烈。这时,一大盘阳澄湖大闸蟹端了上来。
武锐锋在一桌人当中,谁也不认识,身旁的美女让他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他慢慢品着葡萄酒,不知不觉地玩起移魂大法,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脑海中的通信安全项目上。
在任何人,不管是内行还是外行的眼里,通信安全都是一个庞大的课题,这一点武锐锋也不例外。在他的脑海中,这个课题就像一片广袤的大陆,虽然有人曾经涉足,但却还是一片无足之地,也就是说目前还没有权威的统一的标准。武锐锋知道,要占领这片大陆,对他或者坦途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那武锐锋为何还要上这个项目,并把自己能影响到的所有资金,都忽悠进去?
因为他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占领整个大陆,而只要占领一个好的登陆点。
当年五月花号从英国流亡美洲时,就是在普利茅斯登陆,后来才有了美国和加拿大,现在在武锐锋的心目中,就有这种登陆点的选择标准,他得依照这个标准按图索骥,将脑海中的“大陆”不断进行扫描、搜索、判断,然后确定出最关键的登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