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盛开在掌心的茧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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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洒满90级台阶的幸福(3)

孙艳玲反唇相讥:“还不是因为你妈?天天找我别扭!别扭是她孙子,她怎么不来照顾?”

喊声未落,“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赵顺和孙艳玲一下子噤了声。眼下正好零点半,这个光景谁能来?怕不是扰民,邻居兴师问罪吧?满心疑惑地打开门一瞧,两人不禁大怔,惊讶得叫出了声:“妈,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赵顺的老妈,孙艳玲的婆婆。昨天临近中午,赵顺给住在乡下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起了别扭闹夜的事。没想到,婆婆撂下电话便匆匆赶往车站,买了无座票。这一路,站了足足有10多个小时。进了门,顾不上歇口气,婆婆便接过别扭,说:“你们睡吧,顺心……哦,别扭我来哄。”

老话说,猫是耗子的天敌,黄鼠狼是鸡的天敌,这婆婆便是儿媳的天敌。自打赵顺和孙艳玲结婚那天起,婆婆就成了太平洋警察,啥事都管:没事别总下馆子,要节省;被罩床单一周一洗,要勤快;瞧瞧,门口的垃圾都馊了……还有更可气的呢,小两口是在乡下进的洞房。花烛之夜,赶上天降大雨,这当婆婆的居然在门口守到天亮。小两口一按捺不住闹出点动静,门板准响。次日吃完早饭,孙艳玲捡了桌子一走进厨房,婆婆便跟进来,敲着饭碗旁敲侧击:打雷下雨,贪吃伤身。

听听,有这么跟儿媳说话的吗?孙艳玲暗自嘟囔:老封建,老顽固!后来,小两口回了城,婆婆隔三差五就给赵顺打电话侦查“敌情”,照旧指手画脚。生下儿子那天,婆婆乐得眉开眼笑,说:艳玲,给孩子起名没?叫顺心咋样?顺心,顺顺心心。问话的当儿,孙艳玲正瞅着满肚皮的妊娠纹闹心呢,于是随口回道:顺啥心?就叫别扭!气话出口,婆婆只是一愣怔,接着一个劲地点头:行,行,贱名好养活,就叫别扭。

没想到,这个小别扭真够别扭的,事事拧着来。这几天,又活脱脱地成了“夜哭郎”。好在婆婆进门,一连两个晚上,孙艳玲都没听到儿子的哭喊声。这天半夜,孙艳玲揉着睡眼去卫生间。经过婆婆房门时无意中瞅了一眼,睡意登时全无——

婆婆不见了,儿子也不见了!

“赵顺,快起来,儿子没了!”孙艳玲赶忙叫醒赵顺。赵顺也慌了神,趿拉上鞋子奔出了门。可找遍整个小区,也没瞄到人影。抬腕看看表,刚凌晨3点,婆婆抱着孙子能去哪儿?城市这么大,会不会走丢?孙艳玲愈发心急,惶惶地说:“要不,咱报警吧?”

不等赵顺拿定主意,一阵哼唱声从远处隐约传来:“小别扭,奶奶疼,正月十五咱看花灯;小别扭,奶奶爱,五月初五咱插香艾;小别扭,奶奶想,八月十五咱摘月亮……”

是婆婆。不用说,婆婆是怕影响他们睡觉,才抱着别扭在街上晃的。愣愣地站在街口,听着婆婆自编的童谣,艳玲忽觉心头一酸。但第二天一早,麻烦来了:居委会主任带着几个小脚老太太找上门,喋喋不休地给她上起了思想政治课:国有国法,区有区规,小区环境,人人有责。对待那些破坏分子,理应重拳出击,严惩不贷!

等等,谁是破坏分子?孙艳玲听得头大,忙拦住话茬。居委会主任将一摞小广告往桌上一拍,说:“你自己看,这就是证据!”

不是广告,是手写的传单:“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孙艳玲明白了:这都是婆婆写的,贴的。居委会主任说,有几张竟贴到了街道派出所和居委会的门口!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赔着笑脸送走居委会主任,艳玲将赵顺拽进卧室,“砰”地摔上门,羞红着脸喊:“赵顺,告诉你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咱们结婚那晚,她就神神叨叨的,害得我下不来台。这是迷信,老封建!”

喊完,孙艳玲冲出门去上班。出门的那一刻,婆婆正抱着别扭皱眉出神,自言自语:“咋会是迷信?他刘奶奶说很灵的。顺子小时候也是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没多些日子就好了。不行,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刘奶奶。”

刘奶奶是村里的街坊,谁家的孩子丢了魂,着了魇,大多请她帮忙。当天半夜,已经几晚没听到哭闹的孙艳玲突然被别扭的哇哇大哭声惊醒。推开婆婆的房门看去,只见小别扭趴在床上,手脚乱舞,而婆婆正戴着老花镜,捏着根棉签给他擦小屁股。每擦一下,小别扭都哭得人心尖直颤。

“妈,你在干吗?”孙艳玲再也听不得别扭哭,快步奔上前推开了婆婆。婆婆举着棉签,一脸的难为情:“他刘奶奶说,‘天惶惶,地惶惶’对城里的娃不好使,可能是屁股虫。我在给小别扭抓虫子——”

“左一个刘奶奶,右一个刘奶奶,难不成他刘奶奶是活神仙,啥都懂?”孙艳玲抱起别扭扭头就走,赌气说:“你别把农村的那些歪门邪道用在别扭身上,有病咱去医院看!”

“我,我——”

从镶在门板上的镜子里,艳玲看到婆婆扎撒着手,局促地嘎巴嘎巴嘴,却没说出话。出人意料的是,天色刚蒙蒙亮,婆婆走了。赵顺动了气,大声质问孙艳玲都对老妈说了些什么。孙艳玲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忙去车站找,找到下午又给家里挂电话,依旧没看到人。好在第二天早晨,赵顺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街坊瞅到个人影,像你老妈。她没回家,一个人钻进了大山沟。你俩放心,在城里能丢,大山沟里丢不了。话虽这么说,可赵顺和孙艳玲哪能放得下心?山乡路滑,丛林茂密,万一有个好歹,这辈子过得都别扭!

转眼又过了一天。这天后半夜,好不容易哄睡别扭,孙艳玲冷不丁地听到了开锁的“咔吧”声。

“老公,有人。会不会是妈回来了?”孙艳玲推推赵顺,颤声说。

赵顺急忙跳起,开门一看,果真是老妈!老妈的衣裳刮破了,正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

“妈,你去哪儿了?我爸说在山上看到一个人,像你,你怎么不回家?”赵顺急急地问。老妈探头瞅瞅别扭,又看看艳玲,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呵呵地笑:“我采它去了,你刘奶奶说,管用着呢。”

袋中装的,是治疗蛲虫病效果不错的使君子。去外皮,炒熟研碎,一日服用三次,三日保好。想到婆婆为了采使君子,竟连夜走连夜回,连家门都没进,还摔破了膝盖,孙艳玲止不住眼窝一热,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婆婆……

三日后,夜哭郎再也不哭不闹了,乖得叫人舍不得撒手。婆婆走进孙艳玲的卧室,乐滋滋地说:“咋样?还是农村的老偏方好使吧?”

孙艳玲连连点头,回道:“是好使,谢谢妈。妈,我想给别扭改个名,叫顺心。”

顺心,顺顺心心。说这话时,孙艳玲悄悄将床头柜的一只小药瓶塞到了枕头下。药瓶的标签上,分明写着“肠虫清”几个小字……

可爱的阴谋

明天,棋盘村小学要举行期末考试。在送4年级学生走出校门时,班主任张香芝无意中发现,班里最调皮的牛小军在搞小动作,握拳瞪眼吓唬他的同桌张阳!

这个牛小军,是村长牛大壮的儿子,鬼点子特多,总爱捉弄同学。今早一上课,张香芝就注意到他弓腰趴在课桌上,一个劲地龇牙咧嘴,不敢坐。上前询问,得知是让老爹揍的。牛村长当过泥瓦匠,那双大巴掌糙得跟铁锹似的,不用运气都能拍断板砖。张香芝又问为啥挨打,牛小军偷偷摸摸瞥了眼坐在前面的赵丫,没吱声。赵丫学习好,人也乖巧听话,不用说,一定是他欺负人家,人家告状告上了门,老爹才擂了他。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伤疤还没好呢,咋就忘了疼?张香芝又气又乐,快步追了上去:“牛小军,你想干啥?”

牛小军小眼睛骨碌碌一转,伸手搂住张阳笑嘻嘻地说:“我在请教怎么写作文呢,是吧张阳?”

张阳生性腼腆,支支吾吾红了脸。上个学期,牛小军考煳了,屁股差点被老爹打成八瓣;这次要再考不好,估计又得吃顿“巴掌炖肉”。他吓唬张阳和赵丫,不会是为了明天考试打小抄吧?心下正琢磨着,牛小军扮个鬼脸,拽着张阳一溜烟跑远。

送完学生,张香芝回了宿舍,准备晚饭。刚要烧水煮面,“咚咚”的敲门声响了。

一打开门,张香芝便怔住了——来的是牛小军的老爹牛村长和奶奶。牛村长的手里,还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猪肉炖粉条。

愣怔间,奶奶颤巍巍地开了口:“姑娘,没打扰你吧?”“没,没,奶奶快请进。”张香芝禁不住心头一暖,忙扶老人进了屋:“奶奶,十多里山路呢,你咋来了?”

藏在山坳里的棋盘村,山高难行,地广人稀,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山民出行,靠的是牛车。每天早晨,离学校最近的学生也要走上个把小时的山路。像住在村子最东面的张阳,天不亮就得起床,一路小跑翻过两道山冈才能到校。三年前,作为支教队伍中的一员,张香芝初到棋盘村小学时,正赶上吃午饭。几十个学生仨一伙俩一堆地聚在巴掌大的操场上,大口大口吞吃着馒头白饭。张香芝记得真真切切,身子瘦瘦的赵丫噎得咽不下,颠颠跑向校外,捧起泉水就喝。老校长叹口气,说学校早先备有锅炉,5毛钱一暖壶开水,可没人喝,只好撤了。这怎么行?再穷也不差5毛钱吧?安顿妥当后,张香芝决定家访,劝说家长给孩子们多带点钱。她去的第一家,正是牛小军家。那天,刚爬上山岭,大雨便劈头盖脸地砸下。等满身是水地走进门时,牛村长先是一愣,接着从凳子上弹起来,赶忙用袖子使劲擦板凳:老师,快坐,坐。当晚,张香芝受到了山民待客的最高礼遇:猪肉、酸菜、粉条大锅炖,全家老少作陪。席间,牛小军80多岁的老奶奶倒上满满一杯烧刀子,说:“姑娘,你能来家里,是我孙子几世修来的福,我敬你。”

也就是那回,张香芝才知道她是学校里第一个家访的老师,也明白了学生为什么要省那5毛钱。就说赵丫吧,每次爹娘给钱,她都偷偷放回去。她不怕喝生水,就怕父母不让她上学。

刚搀牛小军的奶奶进屋坐下,敲门声又响了。

是赵丫的娘。瞅瞅那碗猪肉炖粉条,赵丫娘一脸的难为情,从提篮里摸出七八个红皮鸡蛋:“张老师,你去过俺家,俺家的日子过得紧巴,这点物什你可一定得收下。”

不等张香芝道谢,只听“砰”的一声响,老校长扛着一卷油布撞开了门。牛村长搭眼一扫,扯着高嗓门问:“老刘,你弄这玩意儿干啥?”老校长擦擦满头的汗,连呼带喘:“明后天有雨,张老师的屋子都露天了,我打算雇人修修。”

张香芝抬头瞅瞅裂缝的屋顶,接茬:“不用修了吧?我也住不了几天了——”

“不成,就算住一晚也得修,得让你睡个安稳觉。”牛小军的奶奶打断了张香芝:“我儿子大壮是瓦匠,这差事就交给他了。赵丫娘,大壮,咱走吧,别耽误了张老师吃饭。”

又寒暄几句,张香芝送大伙出了门。牛小军的奶奶拉着她的手,好半天不忍松开。张香芝心知肚明,他们舍不得她走。可是,3年支教期满,她也该回城了,男朋友还巴巴地盼着结婚呢。

第二天早晨,上课铃声响过,张香芝带着试卷走进了教室。出人意料的是,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个学生:牛小军!

“牛小军,同学们呢?”醒过神,张香芝急问。牛小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我不知道。”

简直是胡闹,说好的考试,怎么还集体造反,罢课了?张香芝转身要去找,牛小军却抢先一步冲出了教室:“老师,还是我去吧。我爹是村长,他们不敢不听。”

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大概就是从这儿来的。只见牛小军跑出操场,冲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喊:“张阳,二蛋,要考试了,快出来。我爹说了,谁敢不听话他可抽你屁股——”

别说,这一嗓子还真好使,不一会儿,学生们都耷拉着脑袋拖拖拉拉走进了教室。张香芝强调了一下考场纪律,开始发试卷。孰料,卷子发下去不过三五分钟,牛小军行动了,用胳膊肘碰开张阳挡着的试卷,伸脖偷瞄。

真没猜错,这小子想打小抄。张香芝敲敲桌子,板脸警告:“牛小军同学,请不要东张西望。”牛小军狠狠剜了张阳一眼,可老实了没几秒钟,又冲坐在前位的赵丫求救:“丫丫,快点做——”

动静虽轻,可还是让张香芝听到了。张香芝索性坐到牛小军身边,来了个严加看管。见无机可乘,牛小军急得抓耳挠腮,冷不丁站起,呜呜大哭:“老师,你干吗不瞅他们,总瞅我?我在做题,你看,我真的在做!”

“坐下,别扰乱考场纪律。”张香芝扫了眼牛小军的试卷,说:“我说过,这次考试,我要给校长和你们的家长一个最真实也最满意的成绩。”

“老师,可,可他们都想考零蛋。”牛小军越哭声音越高:“前天,我也是想零蛋,就算被我爹打死,也要和他们一样考个大零蛋。可我爹说,城里比咱这儿好,吃得好住得好,反正什么都好,你们要留下张老师在这儿受苦,就是没长心的小混蛋。我不听,我爹就打我,打一下问一句:还考不考零蛋?我说:考,我爹又打,狠命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