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去的,走之前,一定去爸爸妈妈曾经工作生活的地方看一看。虽然见到他们的遗物会触景伤情,可她却想给远在漠北的爷爷,带回去一些念想……
秦队长和高原他们回部队去了,华静怡怕巩雪累着,让她去休息。她不肯去,撩起袖子,便帮着华静怡收拾起杯盘狼藉的餐桌。
华静怡瞧她小小年纪,厨房的活计却一点不马虎,不禁佩服地说:“看来,如兰姐把你教得很好!”提起牺牲的曾教导员,华静怡精致的脸庞上逸出一丝明显的痛楚。
巩雪摇摇头,淡淡的语气哀伤般掠过:“和妈妈比起来,我差得太远了。”田姨那儿,至今还留着几年前妈妈抄给她的食谱,还有爷爷喜欢的花草,也有妈妈精心打理过的痕迹。在家,妈妈从不多话,基本上都在忙里忙外地做家务,要么和田姨在厨房捯饬新菜,要么整理家里沉年的卫生死角,每次回家,妈妈手边都像是有干不完的活儿。看着妈妈操劳的身影,她也会心疼,想帮妈妈,却被她温柔地推开,她总说,小雪,厨房小,油烟大,快出去……她总说,小雪,屋里脏,灰尘大,快出去,她总说……
当时,傻傻的不知道妈妈的用意,到了最终失去的时候,才彻悟过来,其实妈妈是想弥补对她的亏欠,对这个家的亏欠……
妈妈不善言辞,只能把感激都表现在行动上,她是真正的好妈妈,也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华静怡很懂得说话的方式,她并没再延续伤感,而是拉了把椅子,让巩雪坐着,“不许动啊,今天你是客人,又是如兰姐和巩队长的宝贝女儿,嫂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干活。”
巩雪哪里好意思,“我可以……”
“可以也不行,想干的话……嗯……”华静怡挑了挑细细的黛眉,“明天!明天开始,你再做你想做的事,好吗?”
巩雪被她灿然的笑容吸引着,也旋出一抹微笑,“好。”
外面的小院,被华静怡拾掇得整洁利索。一排像是临时放在墙角的绿色盆栽,经过春雨的浇灌,吐露出嫩绿色的新叶儿,新叶当中,有几朵含苞欲放的花苞,正待吐艳绽放……
穿着红色毛衣的华静怡,姿态不算美好地撅臀趴在水池里,一边快快活活地洗涮餐具,一边随口瞎哼……
“你说你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嗯嗯……都自己扛……”接连重复了三遍,华静怡都用嗯嗯两个字代替歌词糊弄自己……
巩雪靠在窗边,低声应和上,“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华静怡霍然抬眸,一串晶莹的水珠从她的波浪卷发上落下来,顺着卷翘的睫毛,一路向下,在她红润的面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水印……
“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她跟着巩雪重复唱了一遍,而后,找到感觉的华静怡,竟手舞足蹈地且歌且舞起来……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的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问题都自己扛……”华静怡伸出湿淋淋的右手,指向笑容可掬的巩雪,摆了个V字,她嘟起红嘟嘟的性感嘴唇,做出无比可爱的萝莉样子,逗得立在窗前的花样少女,大笑出声……
“咯咯咯……好笑,是不是……咯咯咯……我是忘词大王……忘词大王……”不愧是群艺馆的骨干,华静怡边唱边跳,一直逗得巩雪从屋里笑到屋外,笑得眉宇之间纠结的痛色,渐渐淡去,华静怡才默默地对自己说,好样的,华静怡,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让小雪尽情的欢笑,让她忘了那些伤,那些痛,尽情地享受原本属于她年纪的,无忧和快乐……
洗刷完毕,华静怡把柜子里预先为巩雪准备好的新被子,被套、枕头、枕头套齐齐抱到床上……
华静怡指着它们,“喏,喜欢吗?我的眼光,还不赖吧!”经过刚才一番笑的沟通,笑的释放,两人之间仅存的那一点点生疏感也被蒸发掉了。
“很漂亮,谢谢嫂子。”知道那是为她特意准备的新被褥,巩雪不禁摩挲着被罩上的花纹,感谢华静怡的细心。
华静怡嗳了一声,表示不喜欢她的客气。她抖开新被,脸埋进去,吸了口被子里晾晒过后才有的温暖和煦的味道,别有深意地微笑说:“高原昨晚上就惦记着你的新被子呢……他特意叮嘱我,说南疆潮湿,一定要见过太阳的被子才能给他的小雪盖!”
一条被子,也能牵连到那个人,真的……真的……有点让她面红心跳……
华静怡抱起床尾军绿色的被子,噗通一下扔到椅子上,巩雪诧异地看看她,华静怡笑着解释:“秦队长的被子。”
秦队长的?
巩雪立刻觉得不好意思了,她的出现,似乎打扰到秦队长和妻子的团圆时光,她好像……
巩雪的心思基本上都写在脸上,华静怡一看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摊开被子,利落地跳下床,然后搂着巩雪的肩,亲热地说:“又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小雪,我跟你说,这件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就算你不来和我作伴,我也没人陪,你知道不。”
巩雪讶然地问:“秦队长不住在这里?”
华静怡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哦,他挺忙的。”低头笑了笑,松开巩雪,专心地套弄起新被套来。
巩雪帮她抻开被角,犹豫了一下,问华静怡:“是不是因为这次牺牲的烈士太多,所以……”
华静怡无奈地点点头:“是啊,秦队长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沉重的压力。他们这些人,永远是这个样子。不管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痛,哪怕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给身边的人,带来的也只会是微笑。不瞒你说,我来驻地半月了,除了第一天到家属房的时候,秦队长来陪我吃了顿饭,今天,是我第二次,好好和他面对面说话。”华静怡指了椅子上的军用棉被,垂下潮湿的眼睫,“这被子,还是我找秦队长的勤务员偷来的,晚上,这边静得可怕,没有它,我根本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