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失去高烈的痛苦,远比想象中要痛上千倍万倍。
一颗心从紧绷到崩溃,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里面就已经完全空洞了,满脑子都是爆炸时血肉横飞的残酷画面,一想到若有万一,竟一下子有了生无可恋的念头……
剜心噬血的痛楚,铺天盖地朝她袭来,一时间,喉头一紧,泪水竟夺眶而出……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的光景,她的脸上忽然多了一只黑黢黢的小手,盖在她泪水潺潺的眼睛上,极轻柔地摸了摸,“姐姐不哭了,叔叔没死……”
巩雪转了转眼珠,哀伤到极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惘的神色,她看了看从高烈身底下钻出来,并且试图安慰她的小阿妙,颤了颤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感觉到身后有种无形的压力朝她压了过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小分队的队员们。他们默契的可怕,排成一列,沉默的看着她和队长……
她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一道亮光,极快,不等她反应过来,那道光已经消逝不见了……
这时,阿妙抓起她的手,去摸高烈僵硬的手指,一边摸,一边拍着高烈的脸:“叔叔,你别吓姐姐了……我知道你没有死……因为你的手,刚刚还在动……”
“噗……”一道怪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怪声,等巩雪察觉到异样,凝神去看怀里一动不动的高烈时,却发现那张雕塑一样冷硬严肃的面孔却瞬间变得生动精彩起来……
先是不紧不慢地睁开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然后高高的翘起嘴角,嘶哑着声音开口说话了……
“笨!还不如阿妙聪明呢……”高烈说完就笑了……
巩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烈,直直地把他看到笑容尽失,脸上浮起惊惧之色,才蓦地丢开他,一言不发地大步走了……
距离解救人质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整个事件造成的余波早就已经平息,出乎意料的是,向来以抓热点新闻为主的媒体报刊对此事表现得异常平静,新闻报道不过寥寥数语,关于中国特种部队跨国营救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相较于人质被救的低调,关于清剿西莲组织老巢,并且击毙组织一号人物粟幕莲,生擒二号人物马月娇等人的新闻却足足在媒体荧屏上热闹喧嚣了好一阵子。
当然,画面上的战斗场面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就连粟幕莲的尸体画面也在关键部位打上了马赛克。报道中没有提及英勇作战的小分队,更没有提及康威和陈慕枫的名字,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无名英雄,所有的荣誉和光环,离他们都是那么的遥远……
天清气朗的初夏。
一日下午,一抹窈窕纤细的身影,脚步轻盈地走进军区总院外科的一间病房。
进了门,才想起去敲门:“铛铛……”
“汪队长在吗?”
病房里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躺着的人听到叫声,蓦地睁开眼,朝门口的人影望了过去……
只见门口端立的军装女子,卸下军帽之后的短发乌黑亮泽,面容白皙清秀,看到病床上的人做出回应,不由得黛眉一挑,唇角轻翘,晃了晃手里大大的购物袋,朝他安静地微笑起来……
“小雪!!你怎么来了!!”汪峰欠身要坐起来,古铜色的脸上,表情要多不可思议就有多不可思议……
巩雪笑吟吟地走过去,先是和隔壁床的病号打了个招呼,便把袋子放在桌上,顺手帮着汪峰坐了起来。
“我怎么了,不能来看你呀。”她笑着把放在床头的垫子拿过来,放在他的背后,拍了拍,“行了,靠着吧。”
汪峰的嘴从巩雪进来之后就没阖上过,这会儿都半天了还是那样,看得隔壁床的病号直冲他眨眼……
汪峰淡淡的苦笑了一下,心想,你懂个屁,就在那里自作聪明的拉郎配……
巩雪安置好汪峰,就坐到床头的椅子上,看着他微微笑起来……
汪峰被笑得有点发毛,想到自己一天都没洗脸,甚至懒得连牙都没刷,一时间有些不自在起来。
“是不是特邋遢!!我去洗涮一下吧,你等等我,小雪。马上就好。”汪峰一边涨红了脸,拨拉着茅草一样的寸头,一边扶着伤腿,坐到床边就要下去……
巩雪按住他的胳膊,视线在他行动不便的伤腿上停留了几秒,又收回来,语气嗔怪地说:“行了,你就别动了,我去帮你打水。”
她的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又带着特别明显的关切的意味,汪峰在医院住久了,好久没听到这样暖心的话语,一时间竟有些怔然……
巩雪挽起袖子,去了盥洗室。
人刚走,隔壁床因公受伤的少尉就隔空趴过来半个身子,他一脸戏谑调侃的表情,语气却欣羡无比地低声说:“嘿!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能装,老实交代,啥时候谈上的?!!”
汪峰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尽,听了这话,更是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他瞪了对方一眼,“别胡说,我们没谈。”
少尉一翻白眼,一脸不信地说:“得了吧,不是对象,人家还帮你打洗脸水啊……”
汪峰在心里苦笑,你懂啥,莫说洗脸水了,就是洗脚水,只要他需要,小雪也会毫无嫌隙和顾忌的帮他打来。
没等解释呢,巩雪那边已经端着水盆走了出来,“水还行,上次来看病号的时候,下午根本就不供热水。”
她把水盆放在她先前坐过的椅子上,把椅子朝前搬了搬,汪峰正要俯低身子去洗脸,却看到巩雪直接把毛巾浸到了水里,三两下利落地拧好,然后展开,凑过去,把温热的毛巾盖在他明显已经石化的黑脸上……
“嘶……”房间里似乎传出一声不大和谐的声音。
巩雪的秀眉微微扬起,回头看了一眼备受刺激的年轻少尉,笑着说:“不还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哎呀!
少尉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上,他一边讪讪地笑着回应,一边就看着巩雪按了一下汪峰不住乱动的头,“别动了,等会衣服湿了,我可不管!”
“……”
就这样,汪峰僵着身子“享受”了一番巩雪细致入微的照顾,在她低声问他,要不要把脚也洗一洗时,他都快哭出来了,“不用了……我干净了……”
是啊,能不干净吗……
小雪连他的耳朵缝都擦到了,脖子缝都擦到了,他还敢邋遢吗?
趁巩雪倒水的功夫,汪峰警告隔壁床,“别乱说话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
看到巩雪出来了,汪峰自动打住话头,又刻意忽略掉隔壁床投来的暧昧眼神,然后主动问巩雪:“上次秦队来看我,不是说你去北京了吗?”
巩雪点点头,在擦干净的椅子上坐下,“嗯,回来了,昨天晚上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