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敌军是要把他炸成粉末才肯罢休。
当他逃出一方生天,以为胜利就要垂青自己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前方还有更可怕的死神正狞笑着等着他,自投罗网……
高烈盯着前方被堵死的山岩,愣了两秒,忽然扯起干裂的嘴角,苦笑起来……
人们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他今天,真的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尽了最大的努力争取活下来……
他的时间,也从未像现在一样宝贵过。似乎每撑过一秒,他就离死神远了一些。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不会轻言放弃的。
可是,终于还是到了路的尽头……
前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可走,他,也已经是遍体鳞伤,到了生命的极限,他已经踏上了人生尽头的悬崖,进一步,退一步,都是无穷无尽的荒芜和黑暗……
心念百转,高烈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他的亲人和爱人……
他不敢去想,失去了他的父母和小雪,今后将会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个世界。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会痛心哀伤到何种地步,他连想一想都觉得无法呼吸,而他的小雪呢,最大的可能会选择继续坚强,但是从此,她将再也不相信命运,从此,她的脸上将再也不会有笑容了……
她会固执的,又一次的把自己冰封起来,而这一次的坚冰,将会伴随她终生,一生都无法消融……
他不想……
不想看到这样的小雪,不想看到以泪洗面的父母,所以,他才会这么努力的,努力的想要活下来……
从死神阴影中走出去的军人最知道和平的代价,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士兵最明白生命的价值。
不记得从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高烈此刻完全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对于他来讲,和平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不在于生前多么的轰轰烈烈,而在于简单却又平凡的活着……
活着,对亲人,对爱人,才是最有意义的承诺……
可他……
高烈的步枪还有数量不多的子弹,其中,有一颗,是留给自己的。
他不会被俘,更不会留下残缺不全的尸体让爱他的人们再一次肝肠寸断,他要有尊严的死去,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对他们的伤害……
“轰……”
“哒哒哒哒……”
枪炮声越来越近了,他闻到了死亡腐败的气息,闭了闭眼睛,又蓦地睁开,下一秒,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冲上来的敌军……
就在炮弹片狼嚎一样四处乱飞,子弹像蝗虫一样乱跳,硝烟弥漫着整片丛林的关键时刻,高烈忽然听到阵阵奇怪的,却能瞬间燃起熊熊斗志的爆炸声……
“轰……”
随着一声声熟悉到骨子里的属于自己国家和军队的枪弹声在耳边炸响的时候,高烈忽然间眼眶一热,接着,什么都看不到了……
体内流淌的冰冷血液,在那一瞬,也被无数激情的光点点燃……
攻击他的敌军被突如其来的炮火给打懵了,他们四散逃窜,可怎么逃,好像都躲不过背后长了眼的子弹……
越来越多的敌军倒下,他们惊恐万状的尖叫奔逃,早就忘了被逼入绝境的中国特种兵……
同盟军原本就是乌合之众,仗着人多,火力猛,才嚣张到现在,如今被看不到的可怕力量残酷收割,他们一下子就乱套了……
他们以为自己遇上了大部队,被包围了,无论从哪个方向跑,都有子弹和炸弹飞过来……
丛林里一片混乱,这时,西边出现了一个豁口,大批同盟军士兵向那个方向涌去,他们挤作一团,慌不择路地逃命,拥挤的队伍里不时传来枪械走火击中人体发出的痛嚎声,跑在后面的敌军,甚至开始向自家军队开枪,试图跑到前面去……
巩雪在枪炮声中狂奔,她顾不上被枯枝刮疼的脸颊,顾不上把身体暴露在枪炮的火光之下会招来多少的危险,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高烈……
找到她的,阿烈……
来得及吗?
来得及!
她坚信高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他负责任的承诺,他说过,他会活着回来找她,就一定能活下来……
活下来,阿烈!!
求求你,活下来!!
哪怕最终的结果,就是最坏的可能,那她……也不会让他孤单单的一人上路,她会陪他一起走的,说好了,一起走!!就绝不会放手!!
不会放手!!
前方的丛林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巩雪下意识地端枪瞄准,可就在扣动扳机前的一刹那,她的眼皮猛地一跳,然后,她的手就像是失重一样,骤然下垂,步枪悬在手边,随时可能掉在地上……
她以为是敌军的那个人,渐渐映入她的视线。
那抹熟悉到骨子里,并且刻画在脑子里,永远都不会消逝的帅气挺隽的身影,就那样一步步朝她坚定而又缓慢地走了过来……
她猛地眨了眨眼,想拂掉眼睛里怎么擦也擦不去的雾气,然后,刚想喊,却听到对方黯哑压抑的低唤,先一步响起……
“小雪……”
小雪!!
他的呼唤,太过嘶哑而又低沉,搁在平常实在算不得好听,可巩雪却觉得,这一声饱含了感情的呼唤,却美妙到胜似天籁……
她的喉咙里咕哝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之后,就毫无犹豫地扑上前去,把自己沉重的身体连同百感交集的心脏,一起重重地砸向那个已然向她张开的怀抱……
高烈被撞得身子一个趔趄,可他仍旧呲着大白牙,高高扯起唇角,一双铁臂把把怀里的人紧了又紧,紧了又紧……
耳边充斥着枪炮的轰隆声,身旁也是焦黑发臭的腐叶残根,可高烈却觉得自己置身于仙境之中。
他从来也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感恩过命运,感恩命运对他的眷顾……
或许一件事情,当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往往会朝好的方向变化,这也就是所谓的物极必反现象。
重逢的喜悦并没有冲散高烈的理智,他也只是紧紧的抱了抱他的姑娘,立刻就托起她的下巴,神情严峻地问:“你们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走另一条路,追粟幕莲吗!”
巩雪黑幽幽的眼眸盯着他黢黑蒙尘的面庞,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着一颗晶莹闪亮的泪珠……
她瞅了高烈几秒,才语气平静地回答:“我们是一个整体,怎么能分开。”
乍一听,似乎指的是小分队是一个整体,不能分开,可往深处一想,才知道她这一句话,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