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动,高烈的胳膊担着旁边的椅背,头向后仰,线条冷峻的五官透出深深的倦意……
韩伟坐姿端正,望着画面静止的大屏幕,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目光早已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韩伟回过神来,他起身关掉投影仪和电脑设备,回到原位,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叨在嘴上,然后把烟盒扔向对桌……
韩伟点烟,抽了一大口,才顺着袅袅的白色烟雾,冲着对面石雕一样僵硬的高烈说:“今晚换我去,你留下看家。”
“不用。”高烈直起身,一边拿烟一边回绝了政委的好意……
今晚的行动很重要,他是军区点名的总指挥,岂能阵前换将,影响大局。
两人默然一阵,韩伟看了看隐在光线背后那张英气沉稳的面孔,大着胆子试探:“雪鹰她……”
韩伟只说了三个字就问不下去了,因为高烈的脸色很不好,而室内的温度也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从事思想政治工作的韩伟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对症下药,可韩伟知道,他不合时机的问话又触碰到了高烈的雷区。
不仅仅是高烈,目前来讲,雪鹰这两个字是整个天鹰乃至军区直管领导们的禁忌。
在韩伟二十几年的军旅人生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军人,他们性格迥异,脾气,行事作风都不尽相同,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雪鹰这样的人。
她是那么的优秀、端庄、美丽、大方,她气质不凡、性格坚毅、军事技能卓绝,各方面都令人赞不绝口,是近年来不可多得的顶尖军事人才。
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再优秀的人,也有被生活中的灾难和坎坷击垮的时候……
整个2月,成了天鹰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暴恐事件带来的危害,比他们预期的更加严重。
当时执行任务的第五小组,除了红鹰牺牲、雏鹰住院治疗之外,其他的三个人目前都处于消极怠工的状态。
尤其是雪鹰,她竟拒绝参加二等功授勋仪式,若不是他和高烈冒着受处分的危险替她遮掩,恐怕她此刻已经离开天鹰了……
军人以荣誉为最高追求,为荣誉而生,为荣誉而战。
可她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宝贵的机会。
那些金光闪闪的东西,在她面前,似乎一钱不值。她看重的,只有两个字,情义。
情义。
是啊,就像高烈说的,她把情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从少年时期独立坚强的巩雪到如今叱咤军旅的女特种兵,她向来把亲人、朋友间的情义看得最深,最重。
红鹰,不仅仅是她朝夕相处的战友,还是一个可以称为知己的人。
红鹰为了救护她英勇牺牲,那种失去亲人深入骨髓的痛,会一瞬间改变并影响到她今后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最重要的,会摧毁她赖以生存的信念。
正如他忧虑的那样,雪鹰回到大队之后便沉寂了。
谁也不知道她把自己封闭在单身宿舍里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印象中唯一一次外出,她还把要送她却被拒绝的高烈气得半死。
她根本不和任何人沟通,包括她的丈夫高烈,也被她排斥在外。而装修好的新家,出事以后她再没回去过一次。
她就像个蝉蛹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藏了起来。
高烈只能远远地望着,默默的关心,却始终无法靠近……
“这次任务完了,我想申请休假。”高烈打破沉默,一手按灭烟头,一手揉着眉心站了起来。
韩伟明显一愣,而后,他了然一笑,深表支持:“同意!你是该好好休假了!放心吧,我会和谭部长好好说的。”谭学勤是天鹰的直管领导,又是灰鹰的爸爸,这个面子,他肯定是要卖的。
高烈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窗帘,窗户没关,外面暖暖的春风掺杂着新鲜草木的气息拂面而来,阳光明媚的训练场上,两个中队的战士们正在进行日常的训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暖风,手臂搭在窗棂上面,语气轻轻地叹息了一句:“春天来了。”
韩伟略有深意地笑了笑,说:“是啊……春光可不是用来白白辜负的!”
高烈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叫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韩伟:“队员一次最多能休假几天?”
韩伟看他,“半个月。”
高烈转身,开始收拾他的文件夹,“那就半个月,我替雪鹰请假,半个月后,我们一起回队。”
韩伟有点跟不上节奏,雪鹰也要休假吗?和他一起出门?去哪儿?
他以为高烈纯粹是累了,想在家里休息好好开导开导雪鹰……
看情形似乎不是想象中那样,他追上去,“你和雪鹰回北京吗?回去的话,让小王帮你订票!”
高烈停下来,笑了笑说:“你就不用管了,我们自有去处。”
韩伟也跟着笑,他捶了高烈一下,牢骚说:“不是关心你嘛!”雪鹰和高烈目前的状态,好像不大适合出门……
高烈摇头一笑,“放心吧,她不会把我踹下床头的!”
两人说着话下楼,到哨兵站岗的地方,同时停下来向哨兵回礼。
不远处传来军靴触地的声响,很快,就到了眼前。
冷若冰领着一个身着作训服的清瘦中尉走了过来。
中尉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看到高烈和韩伟,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激动。
不等冷若冰介绍,中尉已经冲了过来,他咵一下立正,向高烈和韩伟敬了个军礼:“首长好!我叫胡克,是新来的军医,请首长今后多多照顾!”
已经听过胡克讲话腔调的冷若冰表情还没那么崩溃,可高烈和韩伟却齐齐蹙起眉头……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下,胡克,军医,新来的?
怎么讲话这样!!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讲话娘娘腔的胡克竟自来熟的接着问:“首长,我打听个人,咱大队有没有一个叫巩雪的女特种兵?”
高烈连晚饭都没吃就带着任务小组出发了,他没能参加胡克和巩雪的聚会,当然也不知道久别重逢的两个人竟会喝掉两瓶52度的白酒,还嫌不够。
因为职业特殊,巩雪极少饮酒,记忆中有限的几次,却都会发生一些故事。这些故事或悲伤,或温情,或激烈,或虚幻,但真正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也不过那一次而已……
酒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和胡克重逢,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酒,便是拉近彼此距离最好的介质。
似乎一直是胡克在说。
“巩雪,你知道我有多幸运吗?一年前,我作为军区医疗小分队的成员跑遍了军区的大小部队,见到咱们班好多人,周伯通,伯通兄,记得他吧,他现在又胖了,被我查出三高,直接就禁了他的肉瘾……你是没看到他哭丧着脸,恳求我法外开恩时的糗样,哈哈!!别提多搞笑了!”
“噢,还有,兰博,刘峥!!他的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谈了个女朋友,准备国庆节结婚呢!妈的,真叫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