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候车厅入口处传来一阵阵骚动。
睡着的人被吵醒,抻着脖子朝外望,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待十几个拖着行李箱行色惶然的旅客涌进候车厅,里面的人才知道,广场上有歹徒行凶,已经刺伤了人……
随之而来的是,站前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往宽敞的候车大厅,受到恐慌情绪波及,旅客们开始惊慌失措的往墙角躲,胆小的孩子大声哭喊,许多来不及拿走的行李胡乱堆放在过道和走廊上。
巩雪几乎是在第一个人进来的同时就冲到了入口,看到情形不对,她迅速用通话器向红鹰报告情况,红鹰已经知道了,负责站前广场巡逻的凌鹰向他报告,只是两个醉汉酒后行凶,排除了暴恐分子的可能。
真的是这样吗?
时机,赶得是不是有些巧……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的衣摆突然被一只黢黑的小手拉住,“阿姨,跟我来!”
巩雪惊讶地跟着之前送她红莲花的小乞儿,越过人潮,来到说话方便的角落。
小男孩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拉低巩雪的脖子,用拗口的云南方言,语气羞惭地说:“我刚才骗你了,红花不是我捡的,是我……偷的。”
偷的?
巩雪的心口蓦地一紧,她就势蹲下来,握住小男孩的肩膀,目光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能告诉阿姨,被你偷走红花的人长什么样吗?只要你肯告诉阿姨,你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小男孩的目光有些闪躲,可是想当好孩子的愿望战胜了内心的懦弱,他挣扎了一下,说:“是个阿姨,和你一样漂亮的阿姨……”
听不到回答,小男孩失望地垂下眼帘,他想,是自己太傻了,一个小偷和乞丐,怎么能成为会说家乡话的阿姨认可的好孩子呢?
他想退缩逃走,可阿姨的手,却像是铁钳子一样,牢牢地固定住他的肩膀,而且,力气越来越大,弄得他非常疼……
“啊……”忍不住痛叫出声,他踢打巩雪,试图逃脱,“我告诉你了。我要走了……”
他觉得很委屈,也很恐惧,为什么看起来很亲切的阿姨说话不算话,她的脸色看起来好怕人,会不会想把他送进公安局关起来……
越想越怕,又挣不脱,小男孩最后竟哇哇哭了起来……
被突然的消息震惊到大脑麻痹的巩雪,终于被小男孩的哭声唤醒。她有些惘然的眼神,盯着手里的小男孩,看了一会儿,目光才渐渐聚焦……
她没有说话,腾出一只手从内衣的暗兜里掏出一张被缩小数倍的照片,放在小男孩的眼前,“仔细看看,是不是她?”
小男孩抽噎着,抬起眼睛,朝照片里的人望去。
巩雪的嗓子很干,等待的时间里,每一秒对她来讲,都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煎熬……
男孩看了又看,最后摇了摇头,“不是。”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照片里的人,“眼睛很像,但是这里不像。”他抬起下巴,按上去,“她的是尖的,这里面是圆的。”他指着照片。
小男孩感觉到阿姨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许多,还没等说话,阿姨却忽然伸手,遮住了照片里女人鼻子以下的部位,“再帮阿姨看看,好吗?”
在那样期盼却又令人沉重的目光下,小男孩情不自禁地点头,“好吧……”
这次很快,几乎不到眨眼的功夫,小男孩便惊叫起来,“她们的眼睛一模一样!”说完,他也是一脸震惊和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遮住了下半边脸,眼睛会是一模一样的呢?
至此,巩雪基本已经确定了她的揣测是真的了……
小男孩偷到的红莲花是西莲组织唯一一名女性高层的权力饰物,而这个整容过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和她纠缠了十年光阴的马月娇。
马月娇……
巩雪的眼睛忽然变得模糊而又潮湿,许多被深埋的沾了血色的记忆,跳跃着浮现在脑海里面,刺痛了她的五脏六腑……
小男孩又被她吓跑了……
候车厅还是乱糟糟的状况,落地窗边挤满了朝外张望的旅客,四周声音嘈杂,到处都是毫无印象的面孔。
巩雪深吸了口气,拿起通话器……
正要向红鹰报告重要情况,眼前一黑,那个小男孩竟去而复返,他紧张地指着外面的大堂,“照片阿姨在那儿……我看到她了!”
巩雪也看到了,从忽然空下来的入口,她一眼便看到了从二楼自动扶梯下来的几个人。
五个。
四男一女,虽然彼此间没有交流,但是可以看出来,他们互为一个整体。
唯一的一名女性立在五个人的中央,和小男孩形容的一样,她做了脸型,垫高了鼻梁,头发也留长了,可那双世间再神奇的手也改造不了的眼睛,亦或是刻在巩雪记忆中无法磨灭的幽灵般的眼神,泄露了她的秘密。
不知道是怎样冷静下来的。
清醒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猛扯住又想逃跑的小男孩,“帮我一个忙!”她讲的是滇南话,最后神情凝重而又迫切的加上一句分量很重的,“求求你!”
小男孩是打算跑的,他折回来告诉巩雪,是想最后帮这个会说家乡话的阿姨一次。常年流浪漂泊的生活使他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敏感得多,从家乡阿姨态度上巨大的转变,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想在阿姨面前好好表现。
看到小男孩迟疑着点点头,巩雪立刻拉着他贴近他的耳朵,“用你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拖住那几个人进候车厅,最关键的,是拖住那个女的。”
小男孩的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再次点头。
就在小男孩起身要走的瞬间,她忽然按住小男孩的肩膀,低头,嘴唇印上他黑黢黢的额头,“记住,从现在起,你是个好孩子!是个非常勇敢的好孩子!”
小男孩居然笑了,他挥挥手,没有一丝犹豫跑向那几个下电梯的人……
不知道那孩子怎么做到的,一瞬间的功夫,原本消失掉的一群乞儿竟一哄而上,把电梯口刚刚下来的几个人团团围住。
用无辜的乞儿们拖延时间,是她最痛心也最无奈的选择。
看着天真的他们和暴恐分子周旋的每一个瞬间,对巩雪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心理煎熬。没有办法,她不能冒然出击,因为马月娇认得她,而红鹰和队员也来不及支援,因为鞭长莫及。
尽管心跳早已失却了往日的从容和淡定,可通话器里,巩雪还是用最简练的语言把突发情况报告给红鹰。
她告诉红鹰,目前最大的隐忧来自于候车厅,因为里面人员密集,马月娇等人想要制造爆炸性毁伤性的效果,这里,是唯一的选择。
看他们走动的方向,正好印证了她的揣测,若不是被一群乞儿拦着,他们恐怕已经走入候车厅……
十万火急。
远水救不了近火。
现在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巩雪的应变反应和运气……
红鹰在二楼,听到突发情况后迅速折转方向朝电梯口狂奔,他的声音有些紧,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保护好自己,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是!”
她什么都不能做,就连最基本的掏枪保护孩子们的动作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