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喝纯净水,透心凉的那种。手里拿的冰露也是从商店冰柜最底层取出来的,他需要给自己发烫的脑袋降降温,省得心思混乱,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用浓缩粉剂冲泡的橙汁和田姨做的鲜榨果汁的味道差远了,不过,这样的场合,一杯热腾腾的果汁,更能让她感到温暖。
石惊天在看她刚刚写完的字。
巩雪。
右边呢?
一点,一横……
在写谁的名字?
她发现他在偷看,表情顿时变得不大自然,伸脚胡乱抹去那些痕迹,转移话题问:“你问谢飞了吗?他刚才是不是欺负苏莲莲了?”两人都挺反常的,二楼那段时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石惊天的表情也是怪怪的,他先是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微垂下头,刘海散落下来,遮住他俊秀的眉骨。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说。
她的好奇心本来就重,他越不说,她越是想要追根问底。
也不过是习惯性地拉着他的袖子晃了那么两下,他便说了。
他说:“他和苏莲莲接吻了。”
数秒之后,感觉她温凉的小手还巴扯在他的胳膊上,心突然一热,转过头,盯着她过分惊诧的眼睛,下定决心说:“小雪,我喜欢你!”
“像大飞喜欢苏莲莲一样,不,比他喜欢苏莲莲,还要喜欢你!”这绝不是他石惊天讲话的风格方式,可他,那天夜里,就是这样没头没脑地强调了一遍……
他的心砰砰狂跳,全身的热度都集中在与她相连的那一部分……
巩雪先是咬牙,后是皱眉,最后,倏地松开紧攥在石惊天胳膊上的手……
她什么也没说,放下杯子,起身便走。
石惊天没拦她,其实他比她更加紧张和尴尬。
没想到她会中途返回来,手里拎着一双冰鞋,寒着脸语气平静地对他说:“我会忘了今天你说的话,你要是忘不了,今后,我们就当谁也不认识谁。”
他坐在连椅上,只能仰视她,气势上先差了一截。
自己的表情有多臭,他根本不敢去想,反正,当时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飘、耳鸣,心疼自不必说,巨大的失落感顷刻间占据了他的全身……
她拒绝了他。
意味着所有幻想过的美好都化为泡影。
他会甘心吗?
石家的孩子,又有哪个是孬种?
所以,当巩雪等不到答案决然离开的时候,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冲向栅栏,对着她的背影狂喊。
“我不会放弃的!小雪!我绝不放手!”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掩盖住他的声浪,她没有回头,连步子都未曾停顿,便离开了冰场……
年三十那天,二叔一家赶到漠北过年。
巩雪的妈妈在中午的时候打来电话拜年,巩雪接的。妈妈说对不起,今年又不能回家过年了,巩雪眨眨眼说没关系,只要你和爸爸在一起,我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了。
巩老接过电话和妈妈说话,二婶翘着二郎腿指挥田姨摆桌,二叔和在巩家过年的小王聊着部队上的事,巩涛趴在二叔膝头,感兴趣地听着……
没人注意她退出了温暖的包围圈。
除夕这天正值三九头一天。清晨天就灰蒙蒙的,还刮着西北风,到了中午,天上开始飘起雪花,等巩雪立在院子里的时候,雪片已经有小指肚那么大了。
小院的地上很快便积聚薄薄的一层,冬青叶子上面也堆了一片银白。
情不自禁地走到台阶前,双手拨去上面的雪。水泥台阶上有一块残缺,她把手放在上面,来回的抚摸。
这是巩家拍全家福的地方。
巩雪长这么大统共也就拍过两张全家福。
拍第一张的时候她才一岁,奶奶还在世,她被奶奶抱着,和爷爷坐在最前排。后排是一身戎装的爸爸妈妈和年轻的二叔。
第二张是她八岁那年,前排少了奶奶,却多了小巩涛,后排多了二婶。
她永远也忘不了拍照那天,也是同样团圆的除夕日。大雪初晴,全家人都挤在走廊里等摄影师。她撒欢似的在雪地里蹦跳,巩涛跟在她身后,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爸爸兴致来了,加入孩子们的游戏,几个人在冰天雪里笑闹打斗,后来,意外发生,她被树根绊倒,面朝下撞向前方的石阶……
永远也忘不了爸爸那双温暖的手掌,把她从跌倒的厄运里解脱出来。
她被爸爸高高举向天空,可他的脊背,却代替女儿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石阶上……
这处破碎的凹痕,就是当时的见证。
“爸爸……爸爸……你疼吗?”她心疼得直掉泪,小手拼命抚摸着爸爸宽阔的脊背……
爸爸的怀抱真暖,他用胡茬蹭着她的额头,笑呵呵地说:“小雪揉揉就不疼了……”
那张全家福,只有她在快门闪过的时候,回头去看爸爸。
爸爸也在深情地望着她。
望着他心爱的小雪……
“司令员在家吗……领包裹……”外面忽然传来卫兵的叫声……
巩雪从记忆中挣脱出来,“嗳,来了。”她快步跑向大门。
田姨看到巩雪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疾奔上楼,以为有什么事。
“小雪,你拿的什么?要不要我帮忙?”巩雪的感冒还没好利落,最近常听到她半夜咳嗽。
巩雪在楼梯拐角顿住脚步,探出头,冲着楼下的田姨笑笑说:“没事,我上楼放个东西,马上下来。”
田姨瞅她挺高兴的,心也松快了不少,她招招手,“快点下来啊,马上开饭了。”
“哦,知道啦。”转瞬没了身影。
巩雪把门反锁,立在书桌前,盯着桌上普普通通的黑色包裹。
包裹单还留了一页在上面,她把手压在心脏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才凑近去看。
因为旅途辗转和雪水的浸泡,很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