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是你们害了爷爷和姐姐!我恨你们!”巩哦涛狂喊一声,推开张素琴,冲进抢救姐姐的病室。
小王带着侯营长赶到医院的时候,巩雪刚刚从昏迷中苏醒,她有意识之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挽着巩涛的脖子,让他抱着自己去看爷爷……
谁说都不行,谁劝都不听,她就是要去看爷爷……
她没有亲人了,只剩下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就是她的精神依托,没有了爷爷,她还要未来做什么……
见此景,小王抱着头蹲在地上哭,他泣不成声地朝那些阻拦巩雪的医护人员低吼:“你们知道她跑了多远吗?三十八公里啊……整整三十八公里。她为了看爷爷,跑了那么远,你们能不能让她见见爷爷啊!”
最后还是沉思不语的谢院长站了出来,他对巩雪说:“孩子,叔叔让你进去!不过你得答应叔叔,只看不说话,行吗?”巩老刚做完开颅手术,需要极精细的术后护理以防止感染,她的行为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能做的,就是让这个至孝的姑娘看一眼她最爱的爷爷……
巩涛脱下自己的鞋,光脚跪在地上给姐姐穿上,巩雪眼眶微红,始终不发一言,手心却一直停留在弟弟的发顶,轻轻地摩挲……
ICU的门自动合上,她留给人们的,是一个坚强消瘦的背影和永远倔强挺立的脊梁。
几十分钟后,面色平静的巩雪从重症室里走出来,她指了指ICU外面的长条连椅,“小王,麻烦你帮我拿床被子过来,我要为爷爷守夜。”
侯营长劝阻:“要守夜也是我们守,你回家休息,准备明天的高考!”
小王附和,“是啊,田姨在家等门呢,她煮了你最爱喝的鸡汤。”提起鸡汤,小王又不免想起老首长,禁不住又是一阵怆然……
巩雪摇摇头,坦然坚定地目光逐一停留在熟悉的身上,然后又慢慢垂下眼睫,用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到的音量说:“我放弃今年的高考。”
什么?
放弃高考!
不仅是巩家的亲属惊得目瞪口呆,连谢院长等一干医护人员,闻声也惊得怔愣出神。
听说她是漠北的省中考状元,跳级参加今年的高考,是清华北大的内招生。这样优秀的学生,怎么可以放弃高考呢?仅仅剩下两门考试就能迈入人生辉煌的转折,她竟然说要放弃?
太可惜了。
谢院长也忍不住劝说:“孩子,巩老的病有我们医治,你可千万别拿前途开玩笑啊!”他身为人父,比别人更加懂得人生的机会稍纵即逝的道理。
要是谢飞能有巩雪一星半点的努力,亦或是能有巩雪一少半的孝心,他何至于把亲生儿子关进全封闭的学校,隔绝在亲情之外。
巩雪决心已定,反而去掉了身上沉重的包袱。她知道爷爷若是清醒,绝对不会同意她这么做的,可是她却无怨无悔,因为她觉得,此时丢下爷爷,才对不起南疆的父母,对不起爷爷十几年来的养育恩情……
小王无奈之下去抱被子,却被谢院长挡了下来,他让医生安排了一间病房,让巩雪在里面休息。她本身也是个病人,暂时不离开医院也是好的。
等该散的人都散去了,巩雪和巩涛坐在连椅上默默相对。
巩涛说:“我陪着你,姐!”
巩雪抱抱他单薄瘦弱的肩膀,“爷爷会因为有你这样的孙子而骄傲的。不过,你还是回学校去,好吗?”
巩涛不愿意,“姐,我不回去……”真诚的目光,满满的都是对爷爷,对姐姐的惦念……
“我是那么轻易被打垮的人吗,你还不知道姐?”她揉了揉巩涛细软的短发,“爷爷恐怕不会好了,你能接受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吃饭睡觉都需要人照顾的爷爷吗?”
巩涛毫不犹豫地点头,“能!我要照顾爷爷一辈子!”
巩雪的心被眼眶里的潮湿浸润得暖烘烘的,她用力搓了搓巩涛的脸颊,“好样的,涛涛!”
姐弟俩相依相偎,齐齐望着透着灯光ICU病室,期望能有奇迹发生……
巩涛小心翼翼地对巩雪说:“姐,明天你还是去高考吧,我留在医院陪爷爷。”多可惜啊,姐姐的成绩那么好,她考军校,一定没问题的。
巩雪的表情淡淡的,没有沾染一丝一毫失落的情绪。她只是用额头撞了撞弟弟的头,无奈地说:“好啦,涛涛,你再陪姐一会儿,就给我乖乖回学校去!听到了吗?”
巩涛不说话,低头攥着巩雪的手,暗暗在心底发誓,这一生都要好好照顾他的姐姐。
巩涛还是走了。
巩雪让谢飞顺道把弟弟送回学校,她还有件事没有来得及做,做的时候,她并不希望涛涛在场。
二叔和二婶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良心发现,竟然熬到现在还没走。既然闯下弥天大祸的罪人有话对自己说,那她也不能拂了他们的意。
脚经过医生细心地处理,不太肿了,但是走起路来,还是钻心的疼。
“小雪……”二叔从角落里站了起来,起先他都是抱着头窝在墙角,连妻子和儿子的吵闹都恍若未闻。
二婶张素琴神情戒备地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危险动作袭击他们,搞个措手不及。
巩雪冷笑,打你们,脏了我的手!
不等她开口说话,张素琴先声夺人,把罪责往ICU里昏迷不醒的巩老身上推,“是你爷爷偷听我们谈话的,他受不了,才……才……”
巩雪冷冷地看着她,末了才反问那个酷爱表演的张素琴:“你们当时说了什么?”
一句话把张素琴问哑了,她煎熬了一整天,就怕巩雪问她这个问题。巩明军也怕,既愧疚又恐惧,一方是被他气得生死未卜的老父亲,一方是失去父母关爱的亲侄女,哪一方,他都无颜面对。
因为他和妻子谈论的内容……
实在不是人……说的话……
他朝妻子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