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笑了。
倘若时间倒流,倘若回到当日那一幕,她想她的答案已经是冷冷清清的,叫他清醒的时候再说那种话。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对她上邪辰来说,这个世界上顶顶重要的事只有一件:生存,而且是很好的生存下去!
至于感情,永远是游离在生存之外的惹不起碰不得的奢侈物。
那一生,她听过看过太多感情伤人的故事,若是可以,她希望一辈子不动情不爱人!
很快走到车门旁,目光透过骄阳撩起的门帘投向里面。
整个马车地面铺着厚实的玄青色地毯,最里面是一张硕大的床,床上被褥很厚实,一应红色,整齐的铺在上面。
左侧是书架,每个格子竟都摆放着满满的书籍,书架前面是一张玄木桌子,上面纸砚笔墨俱全。右侧是一个窄榻,上面铺着白色貂毛,靠窗,应该是专门用来看风景的,地上竖放着一尾古琴。
榻前是一张小方桌,放着烹茶等一干事物。而小方桌外侧,是一个火炉。冬天虽还未完全度过,可车厢里却是春意融融。
“进去吧,外面冷。”端木靳柔声,一手托在上邪辰的腰上,一手扶着她的手,极为绅士的将上邪辰送了进去,然后躬身跟了进去。
这时,骄阳从候在一旁的专门伺候貂儿的侍女手上接过黑仔,送到上邪辰手上后,这才小心放下车帘。
便就在车帘放下的那一瞬间,端木靳原本放在上邪辰腰间的手立即放了下来,两个人原本亲密无间的姿势也飞快隔了距离。
上邪辰垂眸,眼底是浅浅的笑,很好,她喜欢这种聪明的合作方,即知道自己不喜欢被人碰,就一定不会越过底线。
她抱着黑仔,坐在小方桌旁的凳子上,然后用帕子垫着手,拎起火炉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白水,然后将黑仔放在膝盖上,双手捧着水杯暖手。
端木靳则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只看着上邪辰的动作。
“你既在倒水,为何不替本王倒一杯?”端木靳问。
“你没手吗?我们是合作关系,我是你名义上的王妃,不是你的侍从。”上邪辰淡淡的,根本不抬眼看他。这种男人,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总以为天下所有人都要绕着他们转。她才懒得理他!
“到了皇宫,你也是这态度?”端木靳微挑了眉。
“放心,到了有人的地方,本宫自会扮演好你的王妃!”她顿了一下,想起端木靳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被端木羡抢走,如今就在皇宫,只不知身居何位,她笑,冷冷的,“倒是你,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才是!”
端木靳如何听不出她的讽刺,他想起他的那个她,半年多了,他已200多个日夜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憔悴,有没有想他……
微叹了口气,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似无限疲惫,声音干涩的:“不劳你操心!”
这样的倦怠的感觉,上邪辰忍不住转头,转头便看见端木靳微仰着头,头部抵在车厢上,他的上眼睑阖着,长睫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高高的鼻梁,紧抿的唇线,刀刻般的俊朗的五官。
这个男人,她从来都知道他长得好看,只不过,见惯了他面瘫大冰山的模样,见惯了他杀伐果决的模样,见惯了他内敛深沉的模样,如今这般如同脆弱般的疲惫,她却是第一次见。
那段感情,真的伤得他这么深吗?上邪辰暗中叹了口气,将头转了回来,然后拿过旁边的茶筒,将茶叶一颗颗往水杯里丢。
大冷的天,水已不复刚倒出来时的沸腾,茶叶入水后,开始缓慢的伸展着身肢,翠绿一点点释放。
她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她想起柳原口中那个穿着旗袍在非洲丛林里奔跑的女子,她想起上帝用一座城的代价,成全了那个女子的爱情,她想起她是他的毒,亦是他的药……
她想起……萧轻舟给她说的,端木靳爱那个女子,爱得极深……
转头,再看过端木靳一眼,心里转过一个念头:他会为了她,覆了天下吗?
很快,她又笑了,这座江山,端木靳迟早要连锅端了,她便是协助他拿下这江山,至于他颠覆天下的终极原因,又与她何干?
过了许久,“本王以为你真喜欢喝白水,却原来是不会泡茶。”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调侃。
上邪辰这才回过神来,往桌上杯子看过一眼,杯子里,竟被自己丢了整整大半杯的茶叶,拥挤的,每颗茶都在极力伸展着,想拥有自己的空间。
风动。
上邪辰抬头,便看见端木靳忽的走了过来,在自己对面坐下。
他顺手拿过她手边的那杯废茶,撩起门帘泼了出去。茶水浇在尘土上,转眼湿了一片,茶叶在地上一滚,从她的角度,仿佛又变成一粒一粒。
门帘很快放下,视线被帘子挡住,她收回眼神,便看见端木靳正在倒茶叶,然后倒沸水泡茶,放在她的面前。
“这么快就出城了!”上邪辰似感慨。
“已出城许久。”端木靳道,方才,当他睁开眼时,就看见上邪辰抓茶叶往杯子里丢,开始的时候,他只当是小女孩好玩,后来才发现竟是她在走神,“刚才在想什么,怎想得那么出神?”
“我在想,你会什么时候攻打京城?”上邪辰笑,眸中精光乍现。
“你就这么肯定?”端木靳眸光略沉。这个女人,怎么说话永远这么直接?
“自掏腰包,又那么积极训练兵马,难道不是为了那一天么?”上邪辰不拐弯抹角。端木靳勤加练兵,她当日刚到王府不久就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端木靳练兵的力度似乎又大了不少。听说很多个晚上和心腹们议事到深夜,最后都歇在书房。
这个问题,上邪辰可以问,可端木靳却不能这么直接的说是。谋朝篡位,无论哪个朝代,都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对了,你喜欢别人怎么叫你?”端木靳忽换了个话题。
“恩?”声音微微勾起,她抬眸,看着对面的他。
“不是扮演恩爱夫妻吗?本王总不能王妃王妃的叫吧?怎么也应该有个小名或爱称。”
“叫我辰。”上邪辰想也不想,丢出自己上辈子的代号。她和端木靳,不过是合作关系,既是合作关系,最好的称谓就应是冰凉的,没有感情的。
“辰?”端木靳重复,这个称呼,最多比“上邪辰”三个字好那么一点,比起上邪岩的“辰儿”,萧轻舟的“辰丫头”,那亲密度不止是差一点两点!
“一点也不亲密,叫你辰辰吧!”端木靳说着,随口捏了个称呼。
辰辰?上邪辰歪了歪嘴,好端端一个冰山男,怎么想出这么个腻歪的称谓。不过,她是无所谓的,反正是他在叫,恶心也是恶心他自己!
“那你呢?”端木靳忽的问,见上邪辰没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又补充,“你怎么叫本王?”
“端木靳啊!这不挺好吗?”她以前这样叫的,打算以后还这样叫,挺朗朗上口的。
端木靳略皱了眉,他就不明白,上邪辰看起来明明蛮聪明的,怎么这会儿这么迟钝!
“我都叫你辰辰了,你还叫我端木靳?”他顿了一下,决定启发她一下,“你平时怎么叫轻舟的?”
“就叫轻舟啊!”她眨了眨眼睛,那样无辜的,很快,她就笑了,一双湛蓝的眸子光彩丛生,仿佛恍然大悟,“要不,我叫你靳靳!”
靳靳……
一瞬,端木靳只觉得眼角抽搐,嘴角也在抽搐!这么恶心的称谓,也不知她怎么想出来的!
再抬眼看她时,就看见她眸底揶揄一览无遗。可恶的女人,连他也敢耍!
“换个称谓,从今天起,叫我靳!”端木靳说。
靳?上邪辰笑:“我还是叫你端木吧!挺好听的。”平日里,萧轻舟便是“靳兄”和“端木”轮换着叫的,她觉得蛮好。
“端木羡也是端木。”端木靳明显不满这个称谓。
“轻舟也叫的端木。”怎么没见你反对?
“他和端木羡没交集,可你不同,我们这一趟,去的就是皇宫。”他顿了一下,一双眸子落在她的脸上,“你可别告诉我,你没看出他对你感兴趣!”
“感兴趣有如何?这天下,对我感兴趣的人多了去了!”上邪辰不以为然。
“上邪辰,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说的是实话。好歹我现在也是你的王妃,他就算有想法,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得顾忌悠悠天下之口不是?”
端木靳摇头,他那个皇兄,对于美人,特别是对于他端木靳的美人,可从来没什么顾忌。他想起当日,端木羡离开靳城的时候,那么直接了当的说,他要上邪辰!
“这一趟进宫,你必须每时每刻都和我一起!无论是谁赏赐下来的东西,只要我没点头,你不许吃,更也不许碰!”端木靳面容严肃,浑然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忘了“本王”这个自称,换做了“我”。